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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开合处,隐约传来说话的嘈杂声,蹒跚的脚步声也错杂其中。花半夏既惊且惧,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不知道会从哪里又冒出一团“恶鬼”,不知道该何处容身,她只想躲起来,躲过今夜再说。
再不敢多想,她一头就扎进了离她最近的那扇虚掩着的宅门。
☆、白飞白
灯火如豆。
昏黑的小屋里,白飞白仍手握一卷医书细细地翻。澄黄的光微弱地晃,他的两道眉峰时而聚拢时而分散,一双有神的双目里窜过了无数种灵芝仙草的影子。
放下医书,白飞白若有所思。他把摊在纸上的几味药材挨个嗅了一遍,自言自语地琢磨:“还差一味药……”,又拿起医书快速地翻了一翻,还不忘提笔在纸上写下点什么。
万籁俱寂,正是思绪翻涌、笔耕不辍的好时机。
当行云流水般的字只剩最后落笔时,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短促的惊叫,闪电一样击中了白飞白的天灵盖。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笔尖上的墨水滴下来,把写满隽秀字迹的纸张晕染得模糊不清。
他不安地抬起头。凝神听了片刻,却再也听不到什么响动。黑夜,除了静,还是静。白飞白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许是这几日钻研药方,白天又走了几里路,累着了吧。
夜风把窗吹得抖搂作响,白飞白几乎是习惯性地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心里想着,那“二世祖”还睡在他屋里,小孩子夜里最受不得风吹,否则次日起来又是一场头疼脑热,没的消停。眼角扫过那张空荡荡的床,白飞白怔了一怔,方才想起:石大娘抹了生肌膏,手才好了些,石小宝思念娘亲思念得紧,傍晚就搬了被子,脚底抹油箭也似的奔回对面房去了。
白飞白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记性竟愈来愈差。
“你不是记性差,而是一沾上药材就把自己当李时珍,呕心沥血也要编出一本《本草纲目》来。”蓦然间,那人的揶揄又闯进脑海,伴随着豪迈不羁的笑声,和丝丝热烈的酒气。白飞白的手便这么停在了自己的额头。回忆是翩跹的蝶,只会越飞越远。
整整一年的光阴。一年了,他走了那么远的路,从北方走到南方,从桃李春风艳一路走到皑皑白雪,他都没再想起那个人来。他以为自己快要忘了,那临行前信誓旦旦的诺言。忽然回想起来,白飞白的心头,却是化不开的黑压压的乌云一片。
窗复又“豁”地一声被打开,白飞白只想这阵夜风吹得越大越好,直把那股焦躁与不安的火苗吹个一干二净。
心里的火苗尚有余温,眼前的火苗却亮了他的眼。
这四个月以来,四方村已是夜不闭户。抛开村民都病得东倒西歪、无暇他顾的缘故,试问哪个不要命的盗贼会为了村民的一点血汗钱,冒染上瘟疫的风险?白天黑夜,整个村庄都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白飞白每日背着药篓子进进出出、嘘寒问暖、端汤喂药,才勉强带来一点生活气息。
因此,当他眼看窗外灯火簇簇窜起时,便不免诧异:怎么回事?莫非真有要钱不要命的?
他打开房门,匆匆向那扇宅门跑去。手刚搭上门闩,那扇门居然“豁”地自动向两旁敞开,白飞白错愕在当场,随之而来的那个黑影像是刹不住脚了似的,猛冲过来,重重地砸向自己,正中心窝。
胸膛传来钝重的疼痛时,“铁头功”三个大字在白飞白脑子里莫名地飘来飘去。
白飞白被撞得连退几步,对面那个黑影直接被这股冲劲反弹得撞倒在地,仿佛还在地上挣了几下,便悄无声息了。
白飞白揉揉发闷的胸口,凑上前去。
借着暗暗月色,他看见了一张轮廓清秀的脸。眉眼,清清淡淡。
☆、缘起时
壬戌年九月十五的夜晚,是一个不太平的夜晚。
月光暗暗。夜间受迫于内急的石先生披衣起身,小心地避开他那熟睡的妻儿,静悄悄地不发出半点声响,颤巍巍地摸黑走到门边。
手刚搭上门,隔着门缝,门那边的情景却惊得这七十老朽石化当场,从半梦半醒间一步跨越至清醒:寄住在他们家的白大夫正做贼似的抱着个人往自己房里溜,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月光很暗很暗。
乍一看白大夫怀里的人有几分姑娘的体态。震惊的石先生忙使劲儿揉搓自己那双看惯了圣贤书的老花眼,再眯着眼隔着门缝细看,又觉不甚像,倒像是个纤细的小公子……白大夫大晚上的,竟做起了偷人的勾当?
石先生的脑子顿时乱得像团浆糊:白大夫一向人品贵重、品格端方,今日还为自己老伴的手跑了几里山路到永昌镇上……是了,永昌镇上,可不是有一些专门针对男风癖好的相公馆?莫非……石先生被这种有违圣贤之道的想法吓得心惊,强压下了纷乱思绪。探头再看时,白大夫已抱人溜进了自己房,还不忘腾出一只脚来静悄悄地把房门合上。
轰、隆、隆。一颗鱼雷扔进了石先生的脑海。石先生的眼直了,手抖了,胡须也跟着乱颤。对面的灯火,很应景地熄了。石先生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石大娘睡至半夜,终于被丈夫的辗转反侧吵醒:“怎么还不睡?别吵醒了小宝……”石先生忧心忡忡,置若罔闻。他的心里正油煎似的难熬:若那人是个姑娘,纵然有辱斯文,若娶了,也便合乎礼法,若那人是位公子……石先生“腾”地坐起来,复又躺下,翻来覆去,唉声叹气,把石大娘弄得不明所以:这老头子,读书读魔怔了!
正值三更。石先生在床榻上辗转难眠时,几里山路外,永昌镇上的瑞康堂才刚刚打烊。金掌柜把田二打发回家,自己还窝在柜台后头打算盘。噼啪、噼啪,算盘的珠子敲得欢快,这表示瑞康堂今日又赚得盆满钵满。金掌柜不知疲倦地又算了好几遍,夜深人静,空余珠算声和金掌柜心满意足的“啧啧”声。算着算着,喜乐的表情还挂在他嘴角,心里一丝丝寒意却在深夜上涌。他灵活的手指停了下来,只呆呆地注视着黑暗、聆听着寂静。他发了一会儿怔,突然把算盘忙乱地塞进柜子里,着慌似的跑进后院。
后院里,燎起不为人知的阵阵青烟,一张接一张的符纸被扔进火盆里燃烧、化为灰烬。金掌柜尖瘦的面孔在熠熠火光里,忽明忽暗,格外阴森。黑暗中,他蹲在火盆前,嘴里念咒似的喃喃自语:“这不怪我,千万别来找我……”
而在距永昌镇百里之遥的苏州清水城里,正雨声淅沥。望福楼的店小二田大趴在柜面上,伴秋雨入眠。“笃、笃”的敲门声打乱了雨的节奏,也搅了他的好梦。田大拖着疲软的身子,拖着长长的音调开了门:“谁啊——”瞬息间,清寒透幕,把田大冻成了一尊冰雕,连楼上传来的苏掌柜惫懒的声音都模糊了:“都三更天了,不管是谁,就说打烊了,明儿再来吧……”
见楼下的田大还杵在那儿毫无动静,苏掌柜从对床榻的饥渴里清醒了大半,极不情愿得挪动他那滚圆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踩着木梯,慢腾腾地下楼,一路唠唠叨叨:“不是让你关门谢客么?你怎的……”
天际“喀喇”掠过一道惊雷,照得眼前亮如白昼。夜雨在屋檐上飞溅,沿着蓑衣滑落。望福楼门前,层层叠叠的黑衣人肃穆地立在雨中,身披蓑衣,脚踩皂靴,手握剑柄,半张脸都掩在斗篷的阴影中,只露出冷峻的下巴。沉默与杀气之间,几架华盖马车在雨中透出一股压迫气息。
苏掌柜与田大的双腿俱是一软。
视线再转回永昌镇上。福禄街的大道上,冷风低回四野,埋头缩项的田二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匆匆走在青石板上,他知道他的娘亲还在那个小宅子里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等他,桌子上的几样小菜不知又温了几遍。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盈盈烛火,闪耀着家的温馨……他不禁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此时,田二离家,尚有半炷香的时间。穿过那段并不算太远的路程,直达内室,嘴里塞着抹布的呜咽之声、绳索下瑟瑟发抖的身躯和浸着泪光的惊恐眼神,都预示着不祥。
当田二的脚步声还回响在福禄大街上时,一板一眼的木鱼声也在三宝大殿中回荡。似乎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一声惊叫,穿越了重重夜色,攀上了崎岖上路,绕过门扉柱子,直达他的耳际,撞钟似的在他心房留下重重的振颤。清澈的一双慧眼猛地睁开,白瓷似的手上的褐色佛珠骤然松散,“哗啦”散开,四处叮当,如苏州夜半落下的一场急雨。
青灯古佛旁,和尚的两道秀眉不由地拧在一起。三宝大殿中,佛祖肃穆,不涉红尘。那阖着的双目与面上拈花一笑,似乎意味深长。
命运的转盘仍在继续。许多人,看似各不相干,红尘中擦肩而过,但中间只要一个转折、一个出发点,便盘根错节,纠缠不清。许多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缘起时,谁也挡不住。
田二立在门前,晃动的烛火映着他震惊的脸。他盯着那桌杯盘狼藉和散落一地的针线,咽了咽口水,抓起墙边的棍子,竭力平定自己的心神,小心翼翼地走近内室,每一步,都是节奏紧张的鼓点。
——“别乱动。”冷冷的剑锋横在他的颈上。田二额上的青筋暴跳,脚踩着门槛,手还高举着碗口粗的木棍停在半空,眼里是他娘亲身捆绳索口塞抹布的无助模样,不禁呜咽道:“娘……”
“也别喊人,”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倚坐在灰暗的角落里,左肩上杂乱绑着的绷带上渗着点点血花,凌乱的落拓里,嗓音幽然:“否则,先宰了你娘。”
那张面具下似乎有比狐狸还狡黠的笑容,微微侧头之间,那人右耳下坠着的银色耳环映着烛火,流光璀璨,美得刺眼。
☆、石先生
别人种大半辈子的田,石先生教大半辈子的书。在孔夫子圣贤书中浸淫了多年的石先生,张口便是道德礼仪,是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