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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武力上来说,她并不怕他们,但她不想惹麻烦,只好乖乖地跟他们走到执勤车旁边,听他们问话。
“骗钱的事就算了,有群众举报你传教,是怎么回事?”警察问道。
“什么传教啊,那会儿坐我对面那人还是传销呢,”她撇撇嘴,“大半夜还在巴拉巴拉,我听得烦了,给他们讲了一段《坐忘论》而已,唐朝司马承祯写的,他是道教上清派第十二代宗师。”
她这么一说,几个警察都乐了,实际上,他们也不认为这个衣着简朴但相貌漂亮,眼神清明的小姑娘会是传播邪教的人,也就是有人举报,例行查问。
“身份证给我一下。”警察检查了她的身份证,随口问道:“你还没成年,家里人呢?什么时候来接你?”
“我家里没人了,来海州打工。”她闷闷不乐地低着头,说道,“我也没钱了,三天没吃饭,就是想赚点钱吃饭。”她的胃配合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看她身上穿的被洗得掉色严重的旧衣裤,千里迢迢来到海州,所有的行李却只是一个旧书包的可怜模样,警察并不怀疑她说话的真实性。有个上岗不久的年轻警察起了恻隐之心,说道:“我请你吃顿饭吧。”
修士重因果,尤其是在自己有困难的时候,获得的帮助必结因果,承因还果方能心无挂碍。她不想处心积虑地报答别人,所以拒绝了,说道:“不用了,我就想要回我赢的钱。”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警察说道:“赌博是犯法的。”
她嗤笑道:“犯法你们能放过他们?”
他咳了一声,教育她:“金额数量少,以娱乐为目的确实不构成犯罪,但大赌起于小赌,能不玩就不玩。你年纪还小,能去读书就去读书,不读书也别和那些社会人士掺和。”
她心里仍然不平,嘟囔道:“既然不犯法,就得按规矩来,他们明明输了,你们警察还纵容他们不给我钱……”
年长的警察家里有个正在叛逆期的女儿,难免跟这个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多说了几句:“你没钱吃饭,可以找人借,赚了钱还给人家就是了。要赚钱也得做正当营生,赌博是投机取巧,赌得越多,输得越大。多少人开始的时候小赌怡情,结果家破人亡。”
“我不会输,”她说道,“你没听他们说吗?一共玩了七局,我全赢了,而且我算好的,每个人两百块左右,他们应该付得起,也够我住几天宾馆。”
几个警察一听,这小姑娘真有意思,听起来挺厉害的,还有点犯罪的潜质,那个年轻的警察问道:“那你是不是出千了?”
“没有,跟他们玩哪儿用得着出千,算牌就行了。”
“你真这么聪明,就该去读书,”年长的警察说道,“你在海州真没有亲戚?那你为什么选择来海州打工而不是其他地方?G省离海州可不近。”
她稍微想了想,该怎么说,“有个认识的人,我救过她,她也还了我恩情。但我现在没别的办法,就想找她试试看。等天亮了,我就给她打电话。”
他说道:“那你就在车上呆着吧,你有手机不?没有的话我借你。”
这还可以接受,她点点头,转身爬上执勤车坐下,望着远处的天空,望着那里由昏暗一缕一缕地透出光来。
对周思琪来说,自己被拐卖的事就像一场噩梦一样,深陷梦境时是不可置信的恐惧,梦醒之后却只有一身冷汗和回到现实、死里逃生的轻松,至于噩梦的内容,便一日胜一日地模糊了。说到底,她被拐卖之后,得到解救之前,也就得半日清醒,虽然差点遭到侵犯,却及时地被救了,又立马亲手殴打了那个男人,所以造成的心理阴影并不重。
但与她同行的董宇和余依依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被警方找到时,已经又过去了几天。董宇被囚禁在某个诊所的地下室里,如果警方再晚到半天,他的器官内脏就要保不住了。同为女生的余依依更是惨怛,有过男朋友而不是处女的她才被运送到另一个山区贩卖的途中已遭到人贩子的暴行……
如果说这件事对周思琪而言是一场噩梦,那么对于余依依,就是将她一个将她此后全部人生都吞噬的黑洞。就算受害人的隐私不会被透露出来,作为海州名媛,周思琪也不允许自己的名誉因为此事受到损害,将所有人都封了口,而且G省距离海州千里之遥,即使是小道消息也传不了那么远,因此除了他们自己和最亲近的人,海州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采风之行发生了什么,余依依依旧是难以从曾经跌入的深渊爬出。
其实一开始周思琪称自己并没有遭受侵犯的时候,余依依是不信的,那些人的穷凶极恶她领教过,周思琪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怎么可能逃脱?可是时间一长,她也能看出来,确实没有,周思琪对于这件事毫无芥蒂,还逐渐走出了阴影,对男女之事仍然充满了女孩子的羞涩和向往,和她自己完全不一样,出事之后,她甚至与任何男性都要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否则就会害怕得浑身颤抖、尖叫晕厥。
有了比较,毫发无损的周思琪就是这么的让人嫉妒。每天晚上,她都会回到那段饱受欺凌的时间,然后在噩梦中惊醒,然后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周思琪没有遭到侵犯?为什么她就能在凶悍的乡巴佬身下逃脱?为什么她能最先获救?难道就因为她是处而自己不是吗?
有些人生来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就像是周思琪,有海州首富的父亲,年轻有为的兄长,两人将她捧为掌上明珠,继承了作为国际知名画家的母亲的艺术血脉,年纪轻轻就在画坛崭露头角。余依依也算是常人口中的白富美一个,但比起周思琪,正如萤火之于明月,没有人还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就连她与初恋男友分手,也是因为对方对周思琪流露出赞赏。
但越是嫉妒,她越是要与周思琪成为好朋友、好闺蜜,这样不仅能沾她的光进入上流社会,还能发现她的缺陷瑕疵,比如骄纵、任性、傲慢……大小姐身上有这些缺点再寻常不过了,更何况是从她这个闺蜜嘴里说出来的。然而相较于周思琪的才华、家世,这些缺点又算的了什么呢?她根本不需要在乎这些。
可是这次,她遭受了真么多的痛苦,凭什么周思琪可以全身而退?她已经这么完美了,为什么命运之神还要眷顾于她?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的余依依蜷缩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心里升起无尽的不甘和怨恨,不同的是,她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能给周思琪制造麻烦的主意。她第一次胆敢在黑夜里睁开眼睛,望着空荡荡的黑暗,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辈岂是蓬蒿人(二)
清晨,穿着丝绸睡衣的周思琪从绵软舒适的大床上坐起,这别墅中永远保持恒温的中央空调竟让她略觉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赤脚踏在柔软的波斯手工织造地毯上,走到镜子前,光亮的镜面将她的憔悴和不安如实地照映出来,她这一夜几乎是无法入睡的。也不止这一夜,自从和董宇的那一次会面以来,她就几乎夜夜无法安寝。
她没有在镜子前逗留很久,无论她内心是多么的惶恐愤怒,外表也必须永远保持美丽光鲜,符合上流社会的名媛标准,也符合男人心目中的女神标准。
从卫生间里洗漱后走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海州本地号码,她先是有点困惑,她的手机号码不是谁都能知道的,随即突然心底一颤,想到一个可能,立马接通了来电。
“周小姐,你好,我是薛湘灵,我现在在海州,你能跟我见一面吗?”
“没问题,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派人去接你。”
“在火车站,麻烦你了,谢谢。”
“不用客气,你等一会就好。”
其实周思琪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对薛湘灵持什么样的态度比较好,她救了自己没错,可是她也见证了自己最耻辱和无助的时候。获救后,周思琪不是没有调查过薛湘灵的资料,无父无母,由外婆抚养,出身偏远的乡镇,靠低保过活,靠奖助学金上学,早恋的对象是普通的乡下少年,外婆车祸身亡后被堂舅夺了赔偿金和遗产,除了学习成绩优异之外毫无出奇之处,完全不像是她看到的那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少女,这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过得如此平凡甚至穷苦?
她想到了很多可能,比如穿越、重生异能之类,归功于看过的小说。总之,她对薛湘灵是有些好奇的,又有些敬畏的。不过这时,她脑中灵光一闪,或许薛湘灵可以帮她解决那个让她寝食不安的烦扰。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地跑下楼梯,在无视了佣人端上来的早餐,先唤来司机,让他马上到火车站接人。考虑到司机不认得薛湘灵,而她又没有薛湘灵的照片,她将司机的车牌号发到打来电话的手机上。
借薛湘灵手机的警察盯着短信界面的车牌号,一串非常吉利的好数字,通常这种车牌号不会被放到明面让人挑选,不是预留给某些人,就是被某些人花大价钱买去。
那警察给薛湘灵看了短信,收回手机,问道:“小姑娘,来接你的人是谁?”
薛湘灵懒洋洋地将下巴抵在怀里的背包上,说道:“我可以不说吗?”
她不说,警察也没辙。在换班之前,他们还是见到了来接薛湘灵的人和车——穿着齐整黑色西装的司机和劳斯莱斯轿车,纵然自诩身为警察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惊诧。
薛湘灵并不在意他们奇异的神情,对他们道谢之后径自上了车,那模样别提多自然了。要不是看过她的身份证,他们真要以为她是个走丢了的大小姐。
黑色的劳斯莱斯没入车流,像一尾鱼融入了鱼群,在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之间穿梭,又把它们甩在了身后,沿着盘山公路曲折而上,终于在一幢山间别墅前停下。
薛湘灵还没下车,就已经有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