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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赶到同仁堂药铺,已经红日当空,但见药铺大门半掩,店中寂静无声,街上也没有旋风十八骑的踪影。
店门开着,证明霍宇寰等已经来过,难道他们都中了机关,全被杀害了?
荷花在门外逡巡了一会,便毅然闪身而入,反手掩上店门,小心翼翼向后院走去……
她曾经三次企图暗杀霍宇寰,现在却又如此关切他的安危,这种转变,连她自己都感觉很意外。
自从懂事,她就从来没有关切过任何人,也从来没有被别人关切过。
她只知道人间充满了虚伪和奸诈,是弱肉强食的战场,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不停地争夺,残杀,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可是,这些日子跟霍宇寰在一起,她竟然领受到许多从未领受过的东西,霍宇寰那种几乎挚诚的关怀和呵护,就像冬日煦阳般温暖了她的身心,那一次又一次的同情和宽恕,使她在内心中第一次生了愧疚。
她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活在世上,并不需要去伤害别人,也尽可不必戒惧别人的伤害,人与人相处,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困难、那么可怕。
她幼失怙恃(茅屋内被杀的男女,自然都不是真正的亲人),十年来,生存在魑魅的环境中,几乎早忘了亲情是什么滋味,霍宇寰给她的宠爱,又使她依稀记起父亲的影子,那影子虽然早已模糊,却是她心底最难忘怀的,也是最亲切、最珍贵的回忆。
霍宇寰不是她的亲人,数日相处,时间也不是很长久,然而,那一缕温馨的亲情却溶化了她幼稚心灵上的冷酷外壳,重又显露出真诚的赤子之心。
于是,一起都改变了。
上房内一片零乱,密室入口仍然敞开着,地道中足印纵横,水渍斑斑──那是旋风十八骑搜索后留下的痕迹。
但寻遍地道密室,却没有一个人。
荷花不禁暗暗诧异,心想:看情形,他们并未与店中人相遇,莫非已经由地道前往将军府去了?
想到这里,正要转身退走,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站住!”
随着话声,屋角一口衣箱冉冉启开,跨出来一个人,竟是跛足丫头迎春。
荷花认识迎春是“老爷子”的贴身侍女,心里暗惊,连忙陪笑道:“原来是迎春姐姐,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迎春向她打量了一阵,寒着脸道:“你不是奉派卧底的荷花吗?”
荷花道:“难为姐姐还记得我。”
迎春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荷花道:“唉!说来话长,霍宇寰不但识破了我的身份,更获知同仁堂内设有机关密室,一面把我囚禁,一面连夜率人赶来此地搜查,我听到消息,才设法脱身逃回来报讯,不知道他们已经来过了没有?”
迎春点头道:“他们已经来过,刚离开这儿不久。”
荷花吃惊道:“他们有没有找到老爷子?”
迎春冷冷一笑,道:“老爷子料敌如神,事事洞烛机先,岂会被他们找到。”
荷花道:“可是,他们不是已经发现这条地道了么?”
迎春道:“这是老爷子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荷花诧道:“老爷子为什么故意让他们发现呢?”
迎春道:“你年纪太小,告诉你,你也不懂。简单一点说吧,老爷子这样做,是要霍宇寰相信咱们已离开同仁堂了,其实咱们并没有离开……”
荷花忙道:“怎么没有?店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一路进来,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迎春笑了笑,道:“人人都说你聪明机警,看来也笨得可怜,如果他们都逃走了,我还会留在这儿吗?”
荷花道:“可是──”
迎春忽然摇手不让她说下去,正色道:“我先问你,你是刚从城外来的不是?”
荷花点点头,道:“是的。”
迎春道:“路上可曾见到霍宇寰他们?”
荷花道:“没有。他们昨夜进城,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去。”
迎春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进来的时候,店外有没有旋风十八骑的人看守?”
荷花说道:“大街上空空的,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迎春道:“你真的看仔细了?”
荷花道:“绝不会错,否则,我也不敢随便进来。”
迎春微微颔首,得意地道:“这样看来,他们八成已经中计,被困在将军府后花园里了。”
于是,她转身走到床侧一张望小木几前面,面对着几上铜镜,低声说道:“雨过天晴,请老爷子示下。”
那镜子约有海碗般大小,下面是个古铜铁花镜座,看起来,除了份量较重,别无其它岔眼之处。
但迎春的话刚说完,镜子里竟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很好!唤李七和熊三进来听候吩咐。”
镜子居然能说话,连荷花也楞住了。
她只知道同仁堂和“石将军府”内有机关和地道相通,却不知道一面小小的铜镜里也有秘密,更想不到“老爷子”果然还在卧室内。
铜镜和小木几都无法藏人,顶多只是传声的工具而已,但是,人藏在什么地方呢?
卧室中已经没有藏身的空隙,李七和熊三又躲在何处?
荷花心里吃惊,却不敢随便张望,她不难联想得到,房中既有传声工具,必然也有窥伺设备,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老爷子”监视之下。
迎春径自推开窗柜,向院子里举掌轻击了三下,沉声说道:“老爷子吩咐,传李七爷和熊三爷候命。”
话落,空荡荡的院子里暗影连闪,现身走出两个人来。
这一次,荷花总算看清楚了,心里不禁替霍宇寰暗暗惋惜……
原来“驼子”李七是躲在一只大水缸里,那脸上有刀疤的熊三,则是藏在天井花棚架上。
他们藏身之处,既无机关,更说不上隐密,就连玩“捉迷藏”的小孩子也能找得到,只可叹霍宇寰等人搜索时,全神注意上房内的机关和地道密室,反把这些明显地方忽略了。
其实,霍宇寰当时错以为同仁堂内已经空无一人,根本就没有仔细搜查。
荷花这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故意打开地道机关?为什么故意暴露将军府的秘密……
驼子李七和刀疤熊三进入卧室,一齐向铜镜躬身施礼,状极恭敬,就好象镜子里真有人似的。
刀疤熊三谄笑道:“恭贺老爷子洪福齐天,那霍宇寰果然中计了。”
镜中又传出了语声,说道:“你们且慢高兴,霍宇寰虽然中计,尚有童叟双奇和罗永湘下落不明,这三人藏在兰州城中,此地就不能算安全。”
刀疤熊三道:“老爷子何须过虑,只要再过三天,老爷子手伤便可痊愈,那时候,别说童叟双奇,就算加上霍宇寰,也不是老爷子的敌手了……”
镜中人冷笑了一声,道:“话是不错,但谁能保证这三天内,霍宇寰等不会脱困?谁能保证旋风十八骑余党不会再来骚扰?”
刀疤熊三怔了怔道:“老爷子的意思是──”
镜中人道:“此地已不宜再留,咱们必须趁霍宇寰等人脱身之前,尽快撤出兰州。”
刀疤熊三忙欠身道:“请老爷子吩咐。”
镜中人道:“熊三立即去准备十辆马车,式样和马匹毛色全要一般模样,一个时辰内准备齐全,到后巷边门外待命。”
刀疤熊三应道:“遵命。”
镜中人又道:“李七和迎春,负责宅内仆妇小厮们的改装工作,选出十个人,改扮成病重老头子,其余一律作丫鬟打扮,等车辆一到,便分别由丫鬟搀扶着病人登车出发,兰州共有十座城门,车辆必须分由十路而出,离城百里之内,彼此不许联络,也不许中途停顿。”
迎春问道;“请示百里以后又该如何?”
镜中人道:“如果驰出百里外无人跟踪,可转往西倾山单家牧场会合,否则,必须继续前行,直到摆脱对方为止。”
迎春又问道:“老爷子准备乘哪一辆车出城?”
镜中人道:“咱们等十辆疑车全部出城以后再动身,但不用普通车辆,要另外安排一辆送葬用的灵车,准备一口棺木,由李七和熊三扮作车把式,你和荷花扮孝子,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荷花听说竟要自己同走,心里一急,脱口道:“老爷子,不行……”
镜中人道:“怎么不行?”
荷花道:“老爷子已经布置了十路疑车作掩护,又何必再用灵车棺木,这样多不吉利呀?”
镜中人哈哈笑道:“灵车棺木,正表示‘否极泰来’,咱们以往累遭挫折,诸事皆不遂心,正好借这灵车棺木,将种种霉气一齐埋葬掉,从此便可睥睨江湖,纵横天下,何不吉之有?”
荷花道:“可是,大白天里驾着灵车出城,反而容易惹人注目。”
镜中人道:“虽然惹人注目,却不会引人起疑,只要能平安出城,三天之后,纵然有人起疑,其又奈我何呢?”
荷花还想再说,却被迎春拦住道:“不要放肆,老爷子料事如神,不会错的,咱们赶快依计行事吧。”
驼子李七和刀疤熊三欠身施礼,退了出去。
刀疤熊三自去准备车辆,同仁堂内的仆妇小厮等也纷纷从藏匿的地方现身出来,忙着化装改扮,等待动身。
荷花心里暗暗着急,虽然明知霍宇寰等人被困在将军府后花园中,却无法抽身前去解救,甚至想偷偷溜到店外去望一眼,也苦无机会。
同仁堂距离将军府并不太远,可是,这咫尺之隔,竟如天涯海角,得不到那一丝讯息。
不多久,刀疤熊三已将车辆准备妥当,十路疑车也开始分别出发了。
荷花见时机急迫,无计脱身,只得把“将军府”内机关布置的情形,偷偷画在一幅丝绢上,然后找了一块制药的蜡皮,将丝绢塞入,捏成蜡丸,藏在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