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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那两个前台姑娘礼貌地淡笑,然后将头转回纪文心。
“有什么事。”他问。他面上的眼镜让他显得斯文秀气,声音里却透着隐约的沉稳强硬。
没等纪文心开口两个前台姑娘就开始抢答:“她啊本来要找十一楼投资中心的人!还说要看监控!嘻嘻怎么可能嘛!程先生大厦所有权在您名下您说呢?”
纪文心听不下去:“我朋友可能被投资中心的员工谋害了!”
“我知道。”阳光照上他冷峻苍白的面庞,为他蒙上一层柔和。他镜片下的眼睛轻缓眨动,“我知道是谁做的。”
“你知道是谁?!告诉我是谁!或者你能帮我吗?!”为了能求得离真相更近一步,她可以暂时不去计较他之前的神经病行为。
程千只侧头停顿了一会,似在思考,然后才慢慢淡笑说:“可以啊。”
纪文心一颗心刚要放松一点,却听到他清缓的声音在继续流淌:“你求我,我就帮你。”轻轻回荡在敞亮光明的大堂空气中。
“怎——”
怎么求?!!
他垂眼看看她的膝盖,再看看冰冷光滑的地面,下巴幅度微小地点两下,意有所指。
纪文心顷刻间顿悟。
“你——”
你他妈欺人太甚!
“你不求也没关系。”他示意身后人就要离开。
纪文心从没做过这么憋屈卑微的事情。
她脑中也隐隐有个念头,为了琳琳这点虚无不着边的线索这么做值得吗?!
可是、
可是——
她咬紧了后槽牙。
然后,膝盖一曲,沉重缓慢地,向眼前的男人跪了下来。
大堂中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她就那么突兀又孤单地跪在程千面前,好像做错事自发忏悔乞求原谅一般。
她心有愤恨。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第12章
整个大厅忽然就安静了,只有大厦外隐约的车辆噪音传过来。
纪文心稍稍加重鼻息就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将自己的身板挺得很直,下颔微微向内收起,双眼只眨也不眨地看向面前地上光洁透亮的大理石地砖,以及面前人脚上穿着的黑色小牛皮鞋。
大厅中他人的目光利箭般整齐划一地刺在她身上,将她的尊严钉在地底刺得满是漏洞,刺得她即使不抬头也感知到了数不尽的嘲弄、恶意、猎奇。
地面的冰寒隔着裤子单薄的布料传到她膝盖上。
她的手紧紧攥着上衣下摆,努力不让自己的冲动压过理智。她怕自己一个冲动就要跳起来狠狠给程千来上一拳。
在众人眼前保持这屈辱的姿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当纪文心感到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眼前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有身影开始晃动,那双黑色皮鞋徐徐走到离她更近的地方。
然后她听到头顶一个声音传来,清泠平静:“纪小姐。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程千仿佛嗤笑一声然后才继续开口道:“如此大礼我受不起。”
另一边跟随在程千身后的人也吃吃地发出低笑。
……最后一根在纪文心头脑里上紧的弦崩断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向刚刚高高在上向她说话的人,见他满脸好整以暇的漠然。
她猛然间站起来,膝盖间的麻木和重心的不稳带得她身子有些摇晃。她等不及稳住自己的身形就用尽全身余下的力量狠狠将自己的右掌扇向程千。
手掌扇出一阵细风,却在还未触及程千面颊时便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截住了去势。
程千从容不迫地抓紧纪文心的手腕,修长苍白的手指一圈圈将她箍得死紧,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还欲挣扎的手臂拉扯了下去。
纪文心充满怨恨地冲他低喊:“你这个贱人!”
圈着她手腕的手指紧了又紧,力道痛得她皱了眉。
程千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还想知道答案就闭嘴。”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手腕搭乘电梯来到了三十楼。
之前跟着程千的一行人几乎都在二十多层便离开电梯回到各自办公地点,只剩一个助理跟随他也一路来到第三十层。
三十楼是长风大厦除天台外的最顶层也是程千公司所在的办公楼层之一,人员稀少,相比其他楼层要安静不少。
地上铺着烟灰色的地毯使人的步伐踩上去悄无声息。
程千拉着纪文心一路穿过窗明几净的走廊,绕过长势旺盛的盆栽绿植,最后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
“先等我去开个会。”他简短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助理走过来将厚重的办公室大门缓缓合上。
纪文心一秒过后马上反应过来,跟着程千的脚步疾步走向门边,办公室大门却在她将要越过门槛时在她眼前砰然合上。
“滴”的声响,大门还落下了电子锁。
纪文心试着扳了扳沉重精致的门把手,没扳开。
她茫然了一会,接着才爆发出一阵怒声:“卧槽!!”手握成拳狠狠锤了下门板。
她忽然就感到一阵无力。
琳琳尸骨未寒,还真凶未浮出水面,她本应尽力隐忍下悲愤,冷静又理智地先将琳琳男友揪出来诘问一番,再条条分析现状尽可能地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然而此刻她却被程千那个疯子戏耍到这种地步!!
她将身子转回办公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门被锁上,她出不去,只能等。
室内寂静无声,一切声响都被阻隔在外,空旷幽深,与世隔绝般。
他要多久才能回来?!
她踩在深色绒毯上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打量整个办公室,心头烦躁。
室内空间很大,进门后入眼就是左手边明晃晃的大片落地窗,窗边一组黑色会客沙发。
午后阳光恣意地投射进室内,照得满室光明。
宽大古朴的黑色办公桌正对落地窗,桌上文件资料办公用具叠放得整整齐齐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办公桌一侧是一整墙的实木书橱,各类书本高低错落地码放得满满当当;另一侧则有一个玻璃水族箱以及一扇大概是通往休息室的门。
纪文心很快就把这个办公室扫过了一圈。
整个办公室简洁得甚至有些单调,除了必要的家具只有水族箱这么一个装饰摆设。
满室寂静把她内心的无聊不安与焦虑不断放大。
他到底要去多久?!
她闭眼深呼出口气,抬脚移步到水族箱前。
四方的剔透玻璃箱里水流潺潺,氧气泵有节奏地卷出一串串滚动的气泡。
冷色灯光下的水中几尾色彩明丽的细鱼晃动鱼鳍灵巧地穿梭在水草珊瑚间,随意自在。
流淌的水波终于让她烦躁气闷的心境慢慢平缓下来。
她耐下心继续等程千回来给她一个交代。
纪文心看到清澈的水光中和玻璃缸面上淡淡地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黯淡无光的脸,随意捆扎的斜马尾,廉价劣质的路边摊衣衫,磨损严重的脏球鞋。
——嘁,自己还真是一副与干练高雅办公室格格不入的样子。
水流一阵阵波动,水纹将她的身影搅得有些扭曲。
看起来有些落寞的水影画面让纪文心皱了皱眉,然后她不大自在地用脚底磨了磨地毯。她扭头将目光移到室内其它地方,只不过室内陈设实在太过简单没什么好看的。她最后只好走向另一侧靠墙的书橱。
书橱里的书倒是种类繁多丰富多彩,当然没几本书名能让她提起兴趣,也没几本能让她看明白。
比如说书架最左端摆放的还是《果壳里的空间》这类看着像人读的书目,再往后就是《卡拉比—丘成桐空间》、《超弦理论模型构建与展开》、《xalgorithm》、《a》……之类的越来越让人不明觉厉的装逼名字。
——这特么还不如看点如何养猪发家致富经来得有意义啊!
纪文心看得头晕眼花,狠扯了下自己的辫子才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用力眨两下眼,眼神从鬼画符一样的鸟语书目堆里飘向窗外,然而眼角余光里却瞥到在书橱最边上几层不起眼的架子,上面堆叠着一些远看有点特别的物品。
她晃了晃脑袋踱步向那些物品走去。
是药。
一瓶瓶大小颜色不一的药瓶子按照种类和瓶子个头大小整齐有序地排列在架子上,在太阳光线下闪着诡秘的光。
纪文心诧异挑眉。
这些都是程千自己用的药?!他真的有病?!!
……他脑子是挺有毛病的,还是病得不轻的那种。
有病吃药,天经地义。
她随意拿起一个瓶子,标签上写着“盐酸麦普替林”。
什么东西?看不懂。
标签上只注明各类成分解释,就是没说是吃着干嘛用的。
抿着上唇将这个瓶子扔回去,她又随手取了个看起来长得还挺好看的玻璃罐子。
“*#(¥&!*#=…~&*&”,罐子上又是一堆鸟文看得她头大。
“anti……de……”她磕磕巴巴试着念出一个单词,“pre……ss……ive……”
抗什么什么的药?
不会是抗衰老的长生不老仙药吧。
她被自己的无聊想法逗笑了,敛着眉苦笑起来。
她看不明白,真不明白,她前世的英文水平就一团稀烂。
但是鬼使神差地,她慢慢从自己裤子袋里摸出她早先买的山寨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瓶子轻快地“咔嚓”了一张像素不甚清晰的照片。
架子上数十瓶各异的药物似带着奇异的魔力,又像一个个细小的黑色漩涡不断吸引她探索深入。
她盯着手上的药瓶,怔愣地猜测着程千那个神经病的病情。
思维凝聚时耳边“滴”一声又是电子门锁被解锁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打开,程千手握文件的颀长身影措不及防地落入纪文心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