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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站在窗前,一贯的冷漠表情,眼中流光徘徊,讥诮地望她,理都不理一下。
他那样的冷静,让她顿有羞耻感,似乎一直错的,便是自己。而他冷眼旁观,从来不曾入戏!
失魂落魄的苏夫人回到了府上,对上夫君关怀又古怪的眼神,生生止住了满心的委屈。许多事,并不是可以和丈夫分享的。
她感到好累好难,再不想出门了,只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养胎,为苏家传送香火就行了。
可她不想,苏家众人却不让她安生。流言蜚语重新流传开来,连夫君,对她的态度也开始躲躲闪闪。
苏夫人为了和旧情人再续前缘,约到了寺庙中去,真是不知羞耻啊不知羞耻!
夏之昕面色发白,却装作不知晓。有些事,是不能解释的。那时,她好恨曾经的少年郎!
他果然又一次毁了她!又一次!
有丫鬟偷偷传信进来,说长安来的巡察御史,想见一见夫人。对了,曾经被赶出家门的少年,现在已经做官发达了,不可同日而语 。
夏之昕不懂得人心险恶,她只想着保住自己名声,和他谈一谈就好了。
那一次两人约在了金陵城外的方山,为此还特意向夫君相告知,说明原因。
苏慕清是坐在凉亭里煮茶的,修长的手抚摸着青玉石杯,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轻轻吐了几个字,“你去吧。”
昔日少年总算没有戏耍她,一路彬彬有礼,对她从未有过的耐心,只让夏之昕受宠若惊,觉得百般不真实。
到了半山腰,她才寻到机会,讷讷说了自己的难处,求道,“你、你……不要来金陵了,好不好?我一生感激你。”
他周身沐浴着夕阳的余晖,回头瞅她,眼神中,居然有种疼惜。
夏之昕愕然,他对她冷眼相对,她都会适应。只是他的怜惜总给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夏之昕打个寒战,明明看到他向自 己伸出的手,却不敢走上前。
他慢慢地笑开,春山随之明媚波动,“你呀,还是那么胆小……我却是真的毁了你。”
夏之昕有种悲伤感袭上心间,只低声道,“没关系,只要你离开金陵罢。”
“好,我离开金陵……再也不会踏足这里了。”他声调低柔,应道。
期间,固执地向她伸着手,“之昕,过来,让我看一看你……我总觉得,再也看不到你了。”
眼底忍泪,却还要强笑,“胡说八道呢。”她不怕他的阴狠了,走上前,和他一步之遥。
冷如玉石的手摸一摸她柔嫩的面孔,久久没放下。她垂着头,没有看到他悲凉的眼神,望着后面悄悄涌过来的人群。
来的人,都是苏家各位长辈,还有她的夫君。她无措,却被苏慕清硬拉到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苏慕清对他淡声,“被追杀一路的滋 味,如何呢?”
他一人凌风而立,垂眼轻笑,“被苏家惦记上,真是麻烦。”
苏慕清道,“不只是苏家,还有洛家——我很佩服,你有众叛亲离的本事。”
“……他、他是朝廷命官……相公……”夏之昕模模糊糊猜到了什么,大急,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慕清温柔地覆住她漂亮明亮的眼睛,打断,“自有洛家人给说法,不用急,夫人……之昕,这样血肉横溅的场面,不适合你一个 姑娘家。”
各种各样的声音离她远去,心思空茫,许多不明白的事,瞬间都……明白了。
苏家也有在朝为官的啊,能和苏家相抗的,唯有洛家。要毁洛家,得先毁了洛家最有希望的一个人。夏家在其中,只是充当了一个 跳板……什么离家出走,什么偶遇,什么嫁到金陵……都是、都是一枚棋子吧。
“不要!不要!”她推开苏慕清,往前走。山风猎猎,前面一尺开外,空无一人。
明明前一刻,他还对她轻柔笑。现在,只有他低低的声音回绕在脑中,“之昕,过来,让我看一看你……我总觉得,再也看不到你 了。”
“……不要……”失魂落魄的苏夫人跪倒在地,在山风里身形飘摇,抱着膝失声痛哭。
感情与婚姻不可一概而论……永远不可以!
她无比想念,晓风暖暖地拂面,长安城里那个冷漠的少年。
当夜,一个人缩在床头哭累了。她想下床找口水喝,也就随便披了衣服。她一身白衣如雪,站在门口,看着院中银色一片,是月光 投下来的光影。
苏慕清远远从院子对面的门走过来,他低着头似在踌躇。却是一抬头看到站在房门前轻轻抿嘴笑的夏之昕,大惊失色急急奔过来, 脸色惨白如纸,“之昕!”
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她低下头,看到地上凝了一滩血,鲜红可怕,还反着月亮柔和的光——怎么了?怎么都不觉得痛呢。
苏慕清一把把她横抱在怀里,吩咐下人去找大夫。而她冷眼旁观,嘴角还保持着笑的弯弧,累得好想睡觉。
听到男人低哑凄然的声音,“我知道苏家对不起你……但你醒过来,看我的报应啊……”
眼泪滴在手上,好脏啊。其实,她心里真的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可他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啊?
此事,她流产,和丈夫分房而睡,可毕竟没有死去。
熬到中秋那夜,得知京中事毕,夏家没有受牵连,苏家在朝中还是风生水起。她才靠着窗,微微含笑着闭眼。
夜深幽梦出,明月照离人。她提着鞋袜走进深水里,深一脚浅一脚,清冷的水抚摸着下半身的肌肤,无形地被牵引着。
苏慕清听到下人禀报,匆匆间衣服也不等穿好,就往外奔。他看到她一步步走向深水里,已经无法挽回,“之昕!”
瘦尽灯花,她回头,对他发笑。目光又抬起,看到半空中静白月色,一池碧水清涟,好美。
好像回到幼时,昏昏沉沉地午休,听到母亲和丫鬟说笑,“我家之昕,是要一辈子被捧到手心的。”
然后时日变得飞快,她又一次站在小巷口,看到那样冷漠的少年,漂亮的不可思议。
她低低笑,趔趔趄趄地走向水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快感欢喜,“……不及黄泉者,无相见矣……你等我罢,等我……”
满地春晖,无处话别。
☆、不慕
……原来……这便是苏慕清这一世的故事……
原来……她要承认,自己的故事,并不比夏之昕更动人、更值得唏嘘。
夜色清寒,结衣本来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后来,她越来越安静,蜷在身边的手,也轻轻颤抖。
夏之昕语调平缓,似乎故事里粉墨登场的人物,存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结衣不想打扰她,自己觉得周身疲累。在夏之昕讲了跳水后,故事戛然而止。她才勾起极淡的讽笑,摸着自己耳边吊着的明月珰, “那个男人,是谁呢?”
夏之昕望着水面,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她伸手想碰触,却穿梭而过,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低声,“洛衍。”
……这谁呀……
结衣眼睫飞快一颤扬起,没吭气。
夏之昕低笑,“我知道你不认识他……结衣姑娘不用为难。”她也算是知道,结衣这只艳鬼,极不称职,对人间琐事,多半都不知 晓。
结衣呵呵笑两声,眼底透着冰冷锐寒的光芒,“正好,我也不想让自己为难。”她转身欲走,又微微侧脸,笑,“你果然是个胆小 之人啊。”
生前不能与所爱相对,死后不敢离开金陵苏家,难怪被困十年!
夏之昕不语,身形在空中慢慢转淡。
结衣也在雕梁画柱的影子里,走远。本来是相同命运的女子,一个认命而不服,另一个不认命而甘心,就此无话可谈。
如是几天,结衣白日里,看到苏慕清几次。
他惆怅伤心的样子,不是没有。只是日光下见到的他,实在是从容镇定。除了偶尔望着夏之湄会失神,他表现的太过正常。
结衣眼底映着他看书的影子、作画的影子,她一直站在与书房窗子对立的小园中,看他。一把伞下,是她的世界。伞外,是他的世 界。
直到这一刻,她才能清楚地想到,毕竟、毕竟……已经不存在了。
她所追忆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千年前大雪纷落的世界,映天如火的嫁衣,少女惨白而坚定地望着夜空下的雪……真的都不存在了 。
在鬼界里被欺被打,不知所终,不知所去。在奈何桥边等了许久许久,都没看到想等的那个人。
心里失落,又惶恐。即使是阳寿已尽,做了鬼,也该让自己见一见啊。他可知道……不投胎,孤魂野鬼,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她走走停停,在许多地方找他,都找不到……她回到让自己伤心的地方,千年后,这里成了让文人墨客醉迷的金陵古城。
她安静地呆在这里,已经没了眷恋,只想杀了他!
不存在的,便可以当做没发生么!
不存在的,便可以不负任何责任么!
……“喂,我注意你好久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正大光明地盯着男人看啊?”清悦的女声透着气急败坏,像跳豆子般,在她身边蹦 起来。
扭头一看,原来是来苏府做客的夏之湄夏小姐跳脚了,嘟着嘴不满地瞪她,“我才是要和苏公子联姻的女主人好不好?!”
这个脾气……
想起半夜飘荡在苏府里的女鬼,结衣皱皱眉,一个冷淡凉薄,另一个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