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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注意到杜明原黯然垂首,幽幽叹息,看来其父之事实另有别情。只可惜,早已昏了头的杜明妍却没有注意到,依旧吼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龙宸宇的笑意逐渐扩大,声音在瞬间竟然带着些许柔和,突出的字眼却出奇的冷酷残忍:“早在二十年前,你那清白无辜的爹身为偏将,在文义关抗战北秋。战士吃紧之时,他竟然贪污军饷,知识贻误战机,几乎致使文义关失守。幸亏大将军徐谷峰力挽狂澜,才转败为胜。杜明妍,这就是你清白无辜的父亲的所作所为。哼,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该死了!”
听到父亲之名,又提及二十年前,乔安不禁被勾起回忆,心中黯然,低头叹息不语,只听得旁边杜明妍如发狂般的喊道:“你胡说!你胡说!”
龙宸宇蔑笑,道:“你若不信,不妨问问你哥哥,看他的模样,该是知道此事的。”
杜明妍立刻转向杜明原,见他眼神忧伤暗淡,顿时陷入巨大的恐惧中,冲上前两步,到他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摇晃着,含泪泣道:“哥,这是假的,对不对?爹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他是清白无辜的,是好人。对不对?你说话呀,说话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从她眼角滚落,坠落在地,碎裂无迹。
杜明原叹息,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明妍,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呢?”
杜明妍如遭重击,怔怔地后退两步,忽然捂着耳朵,发疯般的摇头,拼命喊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龙宸宇恼恨她出言无状,恼恨因她带出的那句终身不嫁,就是要打碎她心中的幻想,就是要刺激她,道:“事实俱在,你不信也不行。”说着竟似为她叹息,嘴角却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笑意,假装同情道:“真是可悲可叹啊,你自以为要替你清白无辜的父亲伸冤报仇,结果却偏偏出乎你的意料,你的父亲竟然真是罪该处死之人。唉,亲耳听得自己崇敬的父亲是这样的人,多年崇敬倾慕,深信其无辜的父亲的形象在你心中轰然倒塌,而偏偏这真相却是自己追寻的,感觉如何啊,杜明妍?”
显而易见,他的这些话正好刺中杜明妍的痛处,她骤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龙宸宇,哑声道:“若真若你所说,那我父亲当年为何能够无恙?”
龙宸宇的笑意僵住,神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缓缓道:“那是因为,苍,天,五,眼!你父亲能够逃过那劫,你应该要对她负有歉意!”杜明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怔住,他指向的人,竟然是茫然不知所以的乔安!不只是他,杜明原,秋凌鉴也都豁然不解,就连乔安,也都是满脸震惊,讶然瞧着龙宸宇,不只是因为他指的人,更因为他话语中的恨意。
龙宸宇看着乔安的盈盈双眸,沉声问道:“安,你可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乔安接触到他眼眸中的奇特光芒,忽然觉得沉重起来,缓缓摇摇头。
“你果然不知道。”龙宸宇轻笑摇头,带着几分苦涩,“乔立民,一个名字,一片金锁,就足以使你放下所有戒备机警了。”他隐去笑容,默默地看着乔安,微微提高声音,“杜明原的父亲曾是偏将,叫做杜牧之。安,你可还记得这个名字?”
杜牧之,乔安轻轻念着,潜心思索,却依旧无所获,正待询问,忽然一怔,心神凛然,眼眸也渐渐锐利,徐徐转向杜明原,定定问道:“你的父亲,真叫做,杜牧之?”
杜明原莫名其妙,只点点头。
乔安突然觉着一阵眩晕,身子颤了颤,竟然后退几步,看看杜明原,又看看龙宸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朕原本要准的是关于偏将杜牧之贪污受贿一案,却阴差阳错将两份奏折弄混,准了慕容德的奏折,却将那杜牧之给放过了。”老皇帝苍老虚弱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着,挥之不去。
龙宸宇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不错,他父亲便是当年的偏将杜牧之。也许这就是名里注定的因果,当年他父亲身为偏将,却贪污军饷,贻误战机,本该处死。然而,那场阴差阳错,却叫徐府承担本该是他的噩运。就是这样巧,安。”他缓缓道,“你父亲因他而死,他的长子则代你而亡!”
乔安看着杜明原,不由自主得捂住胸口,就在那里,有着一场未现的山盟海誓,一份生死的深情厚谊,有着一个想起来就让她觉着温暖的灵魂,——乔哥哥!对她百般照顾宠溺的乔哥哥,为救她而亡的乔哥哥,令她成为乔安的乔哥哥,却是令她爹,令徐府代过的杜牧之之子!而同时,她也明白先前龙宸宇话语中为何带着恨意,如若没有杜牧之当年之事,没有那奏折,也许就不会有那场差错,徐府不会蒙难,她也不会受尽苦难。她心中浮起阵阵悲哀凄痛,如今的宇尚且不知道万毒之首之事,若是知道。。。。。。。。。
她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涌起,乔哥哥,师傅,龙宸宇,慕容锦儿,杜明原,似乎与她纠缠不清的人都与当年那场事端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吗?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命?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因果?难道真是当年的因,造就今日的果?难道,真的天命不可违?那么,是否真的无论自己再怎样努力抗争,也都无济于事?
龙宸宇看着乔安,她向来沉静温淡的容颜竟然也起了波澜,夹杂着复杂而难以道明的情绪,渐渐黯然。他依旧深沉淡定,转向杜明妍,道:“杜明妍,你不是知道前大将军之死另有内情吗?那你可知道他所该承受的本是你们杜家的命运?所以说,就算杜明乔曾为救安而死,也依旧无法偿还你们杜家欠徐府的情债。她,根本不欠你们杜家任何情,是你们欠了她!”
一阵秋风自门窗吹入,吹得烛火摇晃不定,也映得杜明妍那张脸神色明暗不定。她只是怔怔地看看杜明原,再看看乔安,再看看龙宸宇,茫然不知所措,只是眼中却又渐渐落下泪水,忽然啊一声喊了出来,抱着头,泪如雨下,喃喃道:“难道我真的错了吗?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乔安同情地看着她,又看看杜明原,忽然间下定了决心,道:“皇上,既然此事因果已明,明妍也只是不知情,所谓不知者无罪,请看在她一片孝心可嘉的份上,免了她的死罪吧!”
龙宸宇深深地瞧着她,忽然到:“安,当年你曾今说过,你来助朕,朕则依你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乔安点头,道:“我记得。”
龙宸宇道:“你若是以此作为朕欠你的那件事,那朕确能依允你。”
杜明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光亮,随即逝去,垂首不语。他们杜家已经欠她良多,方才明妍又那样对她,致使她不得不言说终身不嫁,毁了她的终身幸福,还有什么脸面要她以如此珍贵的条件来换取明妍的活命呢?秋凌鉴却没想那么多,听得杜明妍有机会活命,不由得转过去看乔安,炽热的眼神中尽是恳求与希冀。乔安迎着他的眼神,微微犹豫。她本是洒脱之人,但这个条件,她有更要紧的用途,不能给杜明妍,想了会,她咬牙道:“不,我只求皇上看在我的份上,宽恕明妍的死罪!”
龙宸宇道:“先皇曾赐你金牌令箭,朕也曾给你金牌令箭。不过,拥有金牌令箭的你虽有监国之权,但赦免的恩赐却只针对你一人,不能及他人,除非是沉冤含屈之人。而今日杜明妍之罪罪证确凿,不容置辩,金牌令箭不能就她,你可知道?”
乔安点头,低声到:“我知道。”
“而你,也明白你并不欠他们杜家什么?”
乔安叹息:“我明白!”
龙宸宇再度确定道:“你当真还要为她求情?”
乔安听得他话语有异,不禁抬首,不期然地对上他深邃如海的锐眸。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彼此纠缠,同样深沉幽邃,同样光芒闪烁,似乎在传递些旁人难以明了的含意,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对视凝眸,不关其他。良久,龙宸宇错开眼神,勾起食指,在椅座上轻轻敲击,剑眉深锁,似乎在权衡什么,太后与晚妃在旁看着,心中不禁暗暗担忧,瞧着模样,皇上似乎又要受乔安的影响,饶恕杜明妍等人。若是如此之事都能因她更改,那。。。。两人只觉心中后怕,不敢再想下去,原本消去的敌意再度涌起。
正在众人踹踹然间,龙宸宇终于开口,淡淡道:“安,既然你不愿以朕欠你之事来做交换,那朕便不能应允你了。此事事关重大,杜明妍所为之事,万死难赎其罪,决不能宽恕!就算你要怪朕,朕也必须将他们正法。来人,将这三人带下去,听候发落!”
乔安叹口气,向三人报以歉意的目光,向众人告辞后,转身离去。
是夜,宫中皆知,杜明妍等三人被秘密处决。
君氏篇 第三十五章 爱恨难辨(5)
黎明前的正是最为黑暗之时,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乔安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绿幽苑。昨日一日内实在发生太多事情,昨夜又忙碌一晚,不曾得片刻休息,此事她已经是浑身乏累,身心俱疲。然而,甫进房门,她便知道,想要歇息还有的等了。
窗外夜色浓重,屋内烛火闪烁,龙宸宇身着白龙服,手持书卷,在桌前细览,头也不曾抬,只淡淡道:“终于回来了?杜明原的事情办好了?”
乔安点点头,顺手将披风解下,挂好,举步向他旁边的竹摇椅走去,懒懒地仰卧,道:“杜大哥的事情,多谢你了。”原来,昨晚在两人目光交汇时,乔安已明白他的含意,杜明妍等人之事过于严重,若是这样轻易饶恕,非但皇室尊严扫地,他龙宸宇的君威也将置之无地,因此只能暗中进行。末了,龙宸宇假装思考,手指却在椅座上敲了三下,暗指西方,着她三更时分于皇宫西门接应众人。至于宫中所闻受罚惨叫以及处决的消息,却是掩人耳目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