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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样走是否太慢,他一点都不关心。
吴邪做了个梦。
梦里他也在睡觉,悠悠醒过来,发现自己飘在天上。再仔细看看,原来并非飘在天上,而是漂浮在水上。只是这水太清,云倒影在水,倒真像在云中穿行。
吴邪爬起来四顾,水天一色,漫漫无边。
记忆中他从没有到过这样的一处所在,然而这里太美,美到他根本没有起过离开的心思。
如果有真有仙境,那必定就是这样的,让人心甘情愿一直漂下去。
吴邪想到了“海”。
这个字他只在志怪轶闻中看过,相传海纳百川,之浩大之宽广,包罗万象,人在其中恍如蜉蝣。
人对力所不及的事物总是有种天性的敬畏,吴邪此时飘飘然于海上,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宁平和,仿佛他本该属于这里。
这一觉睡得太舒服,甚至醒的时候吴邪还留恋不已地蹭了蹭枕头,看他动作大有伸个懒腰的意思。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姿势不太对,正对着眼前是熟悉的衣领,想到自己拿脸抵着别人下巴厮磨了半天,吴邪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幸好张起灵还是一尘不变那副淡然表情,只不过他的脊背始终保持挺直,胸怀沉稳地包容了自己。吴邪想起梦中那种晃晃悠悠,又从容安心的感觉。
尤其他还是个伤患,吴邪顿时自责不已。
这时几近黄昏,斜阳西沉,天地俱是一片金色,浩瀚沙海更像是一匹巨幅的金绸,何其壮阔。
吴邪平生未见这样的落日,内心震动,一时语塞,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张起灵见他神态,示意乌云,马有灵性,渐而放缓了步子徐行。
沙漠中昼夜温差极大,日落后便不能继续赶路,最好找个适合的位置休息。
张起灵选了一处,依着大石正好背风。
吴邪白天睡了一大觉,张起灵是一刻都没歇过。吴邪正觉羞愧,自告奋勇提出去捡些柴禾干草回来生火,除了取暖,也可驱赶野兽。
吴邪捧着一大捆柴火回到营地时,张起灵已捡了不少青黄的小果,而他正在用刀将一只沙狐开膛破肚。
升起篝火,烤好的狐肉在火上滋滋冒油。
“小哥,你真厉害。”吴邪由衷赞叹,反正比他这个四肢健全的人管用多了,他敢说他自己一个,逃跑起来都不一定有这么顺遂。
张起灵背靠岩石,看着他,不说话,眼光在火光映照之下忽明忽灭。
西风纵 中 失控
两个人的时候,吴邪不说话的话,就显得太过安静了。
风中传来某种鸟类的低鸣,闻之彷如幽咽呜诉,间或夹杂着干草燃烧时发出啵的一声。
吴邪干脆在沙地里仰躺下来,他在军营时就常和潘子这样躺在大帐顶上看天上流云飘荡。一条腿搁在另一条的膝盖上晃悠,两只手交叠枕在脑后,嘴里叼根野草,一耗就是一下午。
少年不识愁滋味。
身下的沙子还未完全退去白天太阳烘晒后的热度,背上暖融融还挺舒服。星空像一张巨大而密实的网,扑盖下来罩住他们。
吴邪沉迷地望了一会,直到嘴里咬着的草茎逐渐从嘴角滑脱,只见他嘴巴微张,睡了。
张起灵飞快地接住那根眼看快要落地的草茎,拈在指尖把玩了一番,转而含进嘴里。
微苦的滋味。
吴三省一直在派人找寻吴邪。
潘子几乎整天都奔走在外,终于打听到少许蛛丝马迹。
“三爷,有人报,小三爷极有可能是被鸣沙山的马匪劫走了。”潘子之前已对吴三省说明过,吴邪和张海杏在龙门客栈外交手一事。
吴三省有些意外,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绑架他的侄子,实在犯不着。
官匪疏途,这些年他默认哑巴张在鸣沙山坐大,他们也不会冒失得来犯君威。这是君子协议,虽然吴三省和哑巴张都谈不上是君子。
之所以意外,是因为在他印象中,哑巴张不像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同在凉州地界,同是行把子般的人物。如果说吴三省是面子,威名在外震慑三军,那么哑巴张就是里子,虽然他只是一个马匪,但却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敢把寨子立上鸣沙山的马匪。
鸣沙山,差不多可以看作是蛮族进犯最后一道关隘。盘踞着这样一个位置,哑巴张的立场就变得尤为关键了。
由此可见,吴三省对他也不是全无顾忌。至少目前,他并不想跟哑巴张撕破脸,因为这张脸太重要了,已不再是吴三省一个人的脸,而是一个国家的门脸。
所以道上关于哑巴张的传闻再多也好,不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是个人物。要成就称霸一方的枭雄,绝不是有杀两个人的胆量就行的。
吴三省令潘子带了一队亲兵前往鸣沙山打探虚实。
同一时间,蛮族举兵南下,如履薄冰的局势终于再次被打破,战争开始了。
一声惨叫划破村落上方宁静的夜空。
蛮族铁骑过处,生灵涂炭,走兽惊惧,飞禽四散。
以打法阴狠着称的蛮族大将煌烈目标明确,剑指雄关。
赶了三日,张吴二人才终于到了长云,看到的却是一幅不同寻常的景象。
北边的战火即将蔓延而来,一些从北边村落流亡至此的百姓,失去了家园,整个长云镇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昔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四处可见面带惊慌的人们。多得是举家迁徙的人,一辆板车,一户人家全部的家当都在上面。受了伤没钱医治的人蜷缩在墙根,孩童脏污的手捧着比之更脏的馍馍,死了男人的妇人茫然地举目望去,那里有着已然化为焦土的家园。
吴邪穿行在这些流民之中,看着这副民不聊生的惨状,与一双双写满了疲惫和苦痛的眼睛擦肩而过,心情十分沉重。
没有人不渴望过安定平静的日子,背井离乡实属无奈之举。
他二人一路与逃难的民众背道而驰,有能力的都在往外逃,像他们这样还往镇里去的,实属罕见。
道旁一间无名茶馆,茶客寥寥,有也是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
吴邪和张起灵外形本就十分打眼,想让人不多看两眼都难。两人对坐着,都没有开口。
断了腿的老乞丐奄奄一息地瘫靠在门根处,小孙儿趴在爷爷怀里,饿得没精打采。吴邪不忍看,喊来小二想多要两个馍,一碗清水,却被告知一人只得一份,加钱也不卖。
这战乱年月,也莫谈什么法度了,有一口吃食就该感天谢地,更遑论肉食了。
看他这般神气,吴邪也不与他再辩,直接将自己那份端到爷孙二人跟前。
张起灵望着吴邪蹲在门口的背影,若有所思。
吴邪摸了一下小孩的头,回到位子,却发觉张起灵将自己那份推到了自己门前。
吴邪朝他笑了一笑,也不推让,直接掰了一半递给他,两人分着吃了。
看这情况,前线怕是已经开战。吴邪知道一旦开战,三叔从来都是坐镇军中。
来路上他就已做下决定,不回凉州了。
在亲眼见证过如此惨况之后,再让他回到将军府中,坐看家国沦丧,他做不到。
然而现在并非只有他自己一个。他们萍水相逢,吴邪不能要求张起灵陪他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吴邪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忽闻一阵吵嚷,几个蛮族士兵肆笑着来到此间。
掌柜脸色一僵,从柜台后急忙忙凑上前去,涎着脸问道:“各位军爷,今日怎地有空来了?”
说话间,小二端出了几盘羊肉。原来不是没得吃,只不过不是给他们吃的而已。
正值兵荒马乱,识时务的,便收起了那仅存的几分傲骨,像捧着星星月亮般奉迎着这些入侵者,只为求一席苟活之地。
说到底都是各人的选择罢了。
吴邪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眼不见为净,与小哥交换了个眼神,张起灵一点头,准备走。
却看到了这样让人愤怒的一幕。
刚才门口那小乞丐趴在地上,被几个蛮族士兵围着,为首一人手里拎着块羊肉,故意悬在小孩眼门前,晃到东,晃到西,小乞丐拖着长长的哈喇子和眼泪鼻涕,跟着满地爬,引得那些蛮族人哄笑不止。
战争是两个国邦之间的事,但吴邪无法接受这种力量完全不对等的欺凌,随意地将无辜百姓的尊严踩在脚下。
所以明知这时动手是不智之举,但他还是出手了。
那只拿着羊肉的手掉到了地上。
小乞丐扑上去,从沙地里抓起那块羊肉就往嘴里塞。
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吴邪也呆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刚才那刀是小哥出的手。
一出手,直接就要了对方一只手。
鲜血这时才从断臂之处涌了出来,蛮族兵捂着断面痛叫,饶是如此,血还是不住地从他指缝间涌出,扑簌簌落入沙地里。
再一看,张起灵的刀未曾出鞘,他手里拿的,是不知从谁手里夺来的朴刀,而适才被他空手入白刃的那个士兵还在发愣。
这般动静,引来了更多蛮族兵,抄着刀加入战团。
吴邪中规中矩,见招拆招还算应付得过来。张起灵那边就只能用血肉横飞来形容了,手起刀落,刀刀见血。凡是被他砍中的,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无法起身再战。
此处地处闹市,蛮兵后援源源不绝,久战不利,早走才是上策。这些吴邪都懂,但是憋了这许久的火气,又不想就这样草草了事,恨不得把一腔热血洒尽方休。
“小哥!”他现在已经为张起灵的话马首是瞻了,两人后背相抵,吴邪立刻征求他的意见。
到底还是少年意气,张起灵心里下了评价。就算这时杀得了几十个、几百个蛮兵又如何,也无法对大局产生毫厘的影响。
然而不可理喻的却是自己,居然陪着个青头一起发疯。
“放心。”
只不过两个字,吴邪就好比吃了定心丸,眼光擦亮,蹂身而上继续和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