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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
自从知道陈嬷嬷的身世,锦言对这个把她带大的嬷嬷多了两分敬意和依赖,这会儿也不想让她担心,只轻描淡写说:“磕着啦,无碍的,我从外头买了好几样剪纸画,嬷嬷挑几样带回去贴窗户上,添一添喜气。”
“唉,今早上我去小姐的房里,冻得站不住脚,看了一转,丫鬟们也没配齐,这般行事,难道是大家规矩么?”言语间不免气愤。
锦言把斗篷拢了拢,心里透亮:她虽是连家嫡长女,可连府里里外外上百个下人,还不都是看人下菜碟。连家的话事人是谁?父亲一介儒生,嫡母喜好清净,家中的大权尽落在老祖母的手中。祖母再能耐,年纪也上去了,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能帮衬着的,一个就是徐姨娘,再一个就是老祖母亲手提拔的文姨娘。祖母不待见锦言,是人人都看得明白的,把她安排在枕风阁,又迟迟不配好下人,这是故意要她难看,谁要是帮她说一句好话,那都是明摆着跟祖母作对。徐姨娘自然不会去做这个好人,巴不得她难看呢,好显得锦心娇贵,即便是文姨娘这个老好人,也不大好忤逆祖母的意思。
不过锦言毕竟是多活过一世的,很多事都看得更开,面上做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尤其是她现在脚根还未扎稳,这些面儿上的琐碎事情免不了是要忍的,这时候她要是急赤白脸地争这个,祖母一句年下事忙就能打发过去,别人还会觉得这个新来的嫡小姐小家子气。倒不如将将就就一段时日,反正也不可能一直就这么下去。府里的明眼人,也都会说锦言沉得住气,有大家风范,等时间长了,谁看不出锦言受了委屈?到时候,就说不清到底是锦言丢脸还是祖母丢脸了。风言风语一多起来,不用锦言开口,自会有人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不碰着根本问题,别的嘛……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博一个好让不争的名声。
陈嬷嬷见锦言半天没言语,心里暗叹:“这怯懦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啊?”转眼,却看见月光下锦言的眼睛沉静清明,似在思虑什么,那沉著的眼神,又让陈嬷嬷迷惑起来。正好,锦言摇着她的手臂,笑说:“嬷嬷,明天帮我把这个送去漪兰居吧。”说着,晃了晃手上的八仙过海花灯。
“漪兰居?送给你母亲?”陈嬷嬷微微讶异,忍不住小声道:“你那位母亲,可是个不好相与的……”
锦言微微笑道:“哪里就那么厉害了,只不过性子冷清些。”
“可是太太是和你没有血亲关系的,不像老爷老太太,再怎么,也是血脉相连。更何况……太太又是个没有实权的。”
锦言轻声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嬷嬷心里在想什么,我并不是要巴结讨好母亲,她是聪明人,我要是故意巴结她,你当她看不出来么?以她的脾气,也不会给我好脸子看。只不过,今天看锦心锦音都买了花灯送姨娘,立远也在街头买了块玉给婶娘,唯独我,没什么可亲近的长辈,漪兰居也是最冷清不过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这一段话凄伤悲怜,就连已过花甲的陈嬷嬷也心头一动,只觉得这话如何也不该出自一个十二岁女孩儿之口。锦言是陈嬷嬷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陈嬷嬷最了解不过的,跟她娘沈子钰如出一辙,都是千年的石佛像——老实人一个。沈子钰若是个有谋划的,当年也不会被逼得一走了之,最后落得气死在娘家的下场。锦言在沈家,不是被舅母数落,就是被表妹排挤,每一次受了欺负,都是躲在暗处哭一场就算了,陈嬷嬷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沈老太太在临死的时候也还在操心这个怯懦的小外孙女,生怕锦言跟了她娘的后路,被人踩着脖子敲脑壳也忍气吞声。不过如今看来,这个大小姐倒像是个有主意的,全不像在沈家的时候,许是……许是真的长大了吧。
第二天清早,是个难得的太阳天,光线从窗子洒进来,落得一地浅金。锦言抱着被子在床榻上滚来滚去,任阿棠怎么挠她痒痒,她都耍赖不肯睁眼。
“好累啊。”锦言如是说。
“我的大小姐啊,都是在乡下的时候沈老太太把你给惯坏了,每天早上都是这样,现在咱们可是在连家,小姐也该规矩一点才是。”阿棠才不给她情面。
锦言这才悠悠醒转,眯着眼睛,说:“眼睛疼。身上疼。”
阿棠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呀!又想偷懒。”阿棠之于锦言,更像是个唠唠叨叨的大姐姐。
锦言只觉得眼睛困乏,身上缠绵,艰难地勾了勾阿棠是手:“好像真的病了。”
阿棠看她脸上红悠悠的,不像是装出来的,赶紧在她身上摸了一把,说:“哎呀,可真是!怎么回事啊?”
自从进城那天在雪里行走,恐怕就落下病根了,又在这漏风的枕风阁住了好些日子,若不是锦言身体底子好,恐怕早病倒了,昨夜去看灯会,半夜着了风,这才触动了病根,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呢。阿棠转身浸了帕子给锦言敷额头,边交待:“今天别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好好躺一天,我去跟老太太说,再让他们请个大夫来看看。”
锦言早把被子拉到脸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总算可以睡个懒觉啦!
阿棠继续絮叨:“要我说,罪魁祸首还是这枕风阁,要不尽早搬出去,病好了也没用。”说完唤来一个三等丫鬟明雁照看着锦言,自己赶紧去了茗秋堂找老太太。
明雁怯生生地插着手指:“小姐……我给您端盆水?”
锦言揭开被子一看,就是个□岁的小丫头,还没换好牙呢。锦言挥了挥手:“去玩吧,一会儿有事再喊你。”
明雁答应了一声欢快地出去了,留了锦言一个人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寻思着什么。阿棠说的不错,这枕风阁是不能再住下去了。老太太选了这个地方给锦言,倒是仔细思量过的。除了这里风大难居以外,还有别的因素。
一来枕风阁南边就老太太的茗秋堂,老人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任你连锦言是个无法无天的孙悟空,在老祖宗的眼皮底下也翻不出花样来。二来,枕风阁的东边挨着徐姨娘和锦心住的鸣玉轩,老太太有看管不到的地方,徐姨娘乐得效力。三来,枕风阁离连明甫的书房还有虞氏的漪兰居都很远,要想告状,还得过关斩将。
锦言翻了一个身儿,觉得骨头都在疼。心里暗想:得想个法子搬出去才是,身子骨一定要打好了,不然像阿娘一样,还没打仗呢就撒手人寰,剩下敌人乐得逍遥。本来脑子就不太够用,若再加上一条身残志坚,那就是和尚头上盘辫子——空绕一圈了。
正想着,阿棠喘着气跑回来了,进门就急得跺脚:“明摆着欺负人。”
锦言倒不意外,问:“搬出去的事儿没求着?”
阿棠秀眉一拧:“搬出去的事儿还没开口呢,我刚说了一句,小姐病倒了,老太太就数落小姐故意偷懒,眼中没人,我急得都快哭了,老太太才松了口,说后日正好有大夫来给老太太请平安脉,到时候顺便让大夫到枕风阁一趟就是。你说说,这是什么话,病还能这么拖么?”
锦言心里一凉,想这祖母比她预料里更狠心,原本只以为祖母是跟她斗气呢,看这架势,说是玩命都不为过。
阿棠又道:“出门的时候,文姨娘追了上来,悄悄塞给我几个小瓶子,我走远了打开一看,原来是些成药丸儿。”
锦言点了点头:“她倒是个有心的。”
阿棠取了药来给锦言喂了,语气松了一松:“刚才经过鸣玉轩,听两个小丫头嚼舌根子。今早啊,鸣玉轩闹了个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11、姨妈到访
锦言颇有兴致,翻身起来撑着脸听阿棠讲。阿棠给锦言掖好被子,说:“小姐不是让陈嬷嬷送太太一个花灯么?太太没说什么,但是收下了。不出一会儿,徐姨娘让二小姐和三小姐也拿了两个花灯送到漪兰居去,太太连门都没让她们进,徐姨娘这回是丢人丢到家了,回了她们鸣玉轩,气得砸了一上午的东西,还教训了几个小丫头出气。”
锦言勾了勾嘴角。想来这些年,徐姨娘的舒坦日子也过惯了,老爷宠她,婆婆也待她客气,虽没有儿子,可她也才三十,以后日子还长,总还有个盼望。就是这种舒心日子过得久了,徐姨娘才快忘了身份了,以为她才是连家新的女主人,飘飘然,就觉得其他人也都该给她脸面才是。只可惜,虞氏却总时不时敲打她,提点她,告诉她,她再能耐,也只是个妾。虞氏就是盆冷水,该给她冲昏的头脑降降温。
锦言送虞氏花灯,是让嬷嬷带过去的,不过是个心意,锦言又没什么求她的,虞氏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可徐姨娘,却是恨不得敲锣打鼓,带着两个女儿表孝心去,之前又提过想把锦心记到虞氏名下,虞氏若是给了她这个面子,以后还想安生么?更何况,虞氏最擅长的,就是不给人家面子。
“真好意思,也不想个别的招,小姐送花灯,送得合情合景,她们简直是东施效颦。”阿棠语气大为快慰。
锦言却又隐隐皱起了眉:她让陈嬷嬷送灯的事情,只有陈嬷嬷和阿棠知道,陈嬷嬷做事向来沉稳,也不会让别人轻易看见了。怎么鸣玉轩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想到这儿,锦言的嘴角一扬:“这徐姨娘胆子也忒大了,敢在虞氏房里安眼线。”
“小姐你说,徐姨娘这回碰了这么个钉子,记名的事儿会不会就这么算了?”阿棠扶着锦言坐了起来。
“我瞧以姨娘的脾气,恐怕还是火烧芭蕉不死心呢。也难为她这么死皮白赖,锦心大了,再两年就到说亲的年纪了,姨娘养的说出去总矮了别人半头。”锦言抚着衣摆上的流苏坠子,慢慢说。其实名分也是次的,姨娘心里最惦记的,是虞氏那份丰厚的嫁妆。
“嗳,我倒能体谅太太的心情。二小姐的生母好端端的,就是记在太太名下,心里头还是跟生母亲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