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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罢,皇兄在里面等你。”越女说完,没有看我,便关上后门退了出去,竟是并未跟来。
既是不可避免,生也罢死也罢,见吧。
一路走过,景物依旧,记得那一日,在这园子里,在那一场盛宴之上,我满面浓妆,见着一脸陌生的范蠡。
如今,人事全非呢。
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我感觉手上一紧,竟被是被人捂住了口,躲进墙角。
我挣扎了一下,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别动,是我。”
文种?!
捂着我嘴的手松开,我转身,果然是文种。
“跟我来。”没有多话,他便拉了我从角门又绕出了越府。
越府外,是早已准备好的一辆马车。
“走吧。”文种道。
我注意到他手中的一向风流潇洒的羽扇竟是不见了。
转头,看向那一辆毫不显眼的马车,坐在车前的车夫一身破衣,头上带着一顶一样破旧的斗笠,脸用布包包着,低着头,连眼睛都看不见。
不知怎地,我感觉微微有些怪异。
“范蠡已经辞官了。”文种突然开口。
“嗯。”我不意外,历史早有记载。
“他在找你。”
“嗯。”我仍是轻应,没有说什么。
文种伸手,递给我一块红色薄纱。
我伸手接过,只觉面熟,竟是想不起来从何处得见。
“不记得了么?”文种微微叹道,“君夫人从君上的衣物中找到的。”
我愣了一下,那是我在留君醉第一次登台时覆面的纱巾啊!当时他以明珠一枚,换得见我一面。如今那红纱……勾践,竟是一直留着?
“知道君上遣越女捉你返越,君夫人一早便吩咐我在此等候,你走吧。”看着我,文种道。
我笑,原来如此。
轻轻松手,掌心的红纱随风扬起,渐渐被吹远。
“香宝乃亡国的不祥之女,如文大夫君夫人所愿,香宝隐姓埋名,终其一生皆不会再回越国。”
文种微微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
“若是君上问起……”文种开口。
“若是君上问起,就将香宝的话转告于他”,我缓缓扬唇,看着天边一抹残阳如血,淡淡开口,“君上,是天下人的君上,夫差,是我一个人的王,碧落黄泉,生死不变……”
不知是否错觉,我感觉那车夫竟是微微一僵。
放下豪言壮语,我眼睛微微有些涩,先为自己感动一把。转身,坐上马车。
“香宝。”文种忽然开口。
我没有回头。
“你知道莫离在哪里吗?她一直在找你?”扬高了声音,文种的声音终于不再平白如水,带了一丝痛意。
心下不忍,我终是接口,“她已经找到我了。”
那车夫高高一鞭扬起,狠狠落下,马儿扬开四蹄,绝尘而去,离越王府邸越来越远……
那座府邸之中,有一个帝王在等我,等我回到他身边,他满面温和,却是野心比天。
他说,江山美人,他都要。
他说,越国复国之日,就是他迎我回国之时。
他自称,寡人。
孤家寡人。
马车一路疾行,天渐渐暗了下来,看着坐在前面赶车的马夫,我微微咬唇,有些慌,以君夫人一贯的行事手段,不可能轻易放我离开。
更何况,那马夫以布遮面,如此见不得人么?
天色越来越晚,我必须速战速决。
微微握了握拳,我轻轻拔下发间的木钗,小心翼翼的上前,那马夫只顾着赶车,竟是仿佛毫无所觉一般。
抬手,我狠狠将那尖锐的发钗抵地那车夫颈间,“停车。”咬牙,我道。
车夫狠狠勒住马缰,马儿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我跳下马车,“你是谁?”
沉默。
“哑巴吗?”我微微有些恼怒,竟是一问三不答,“摘下布巾!”我令道。
“呀,这么晚竟然还有肥羊经过啊……”身后突然有人叫道。
我微微一愣,好熟悉的台词……
脑中灵光一闪,我猛地一僵,这不跟在夫椒下遇见山贼时用的是一样的台词么……
缓缓转身,我有些驼鸟地不敢面对现实,唉,是不是所有的山贼都长一个德性。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山贼似的,为首的那个家伙仍是一脸横肉,一脸的络腮胡……
好无力。
“呀,是个细皮嫩肉的娘们呢!”旁边一个满口大板牙的家伙笑得一脸淫贱。
……真的连台词都没有变。
我暗暗咬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可疑车夫还没有解决,又出来这么一大帮人。
上帝啊……
身旁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开始躁动起来。
我四下张望,唉,又是荒郊野外,就算我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省省力吧。
那车夫仍是没有开口,只是伸手抚了抚马颈,那马竟是安静了下来,不再躁动不安。
我暗暗有些讶异。
“头儿,我们抢了那小娘子回去给兄弟们享用吧?”那大板牙仿佛嫌那大板牙不够显眼似的,越笑越淫贱,看得我忍不住地反胃。
“嗯,好主意!”一大群奇形坚状,恨不得在脸上贴上“坏人”标签的家伙开始起哄。
我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顾不得了,我转身没骨气地便跑到了那车夫的身后,躲在他身后,我微微一愣,竟是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随即再想,如此境况,除了那伙山贼,大概是人都会让我感觉安心吧。
“大哥,还有一个耶!”那些山贼满不在乎地笑闹。
“救我……”看他们如此,我忍不住又靠近些那人,轻声求救。全然不记得前一刻我还拿着根木钗抵着他的脖子。
忍不住狠狠唾弃一下自己,真是没骨气的家伙。
黑暗中,那人仍是没有吱声。
真的是哑巴啊,我有此沮丧。
“你是何人?”那领头的络腮胡子竟似乎有些忌惮那车夫。
车夫仍是沉默,只是缓缓站起身,跳下马车。
我狠狠瞪着他的背影,他莫不是要开溜?这个家伙竟然见死不救?!
“哈哈哈……”见他如此,众山贼皆以为他是服软了,都大笑起来,得意非常。
“主子啊,虽然你有万贯家财,几辈子都花不完,身子又金贵,可是千万别丢了宝儿一个人啊……”一脸惊慌,我大叫起来,哼!想甩掉我独自逃跑?休想。
“几辈子都花不完?”那大板牙一听,眼都直了。
众山贼渐渐逼近了那车夫,我偷笑着勒紧了马缰刚想开溜,眼前却是一道寒光闪过,却原来是那车夫竟是忽然间拔剑出鞘不发一语地便砍那些山贼,我不由得愣在原地。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那车夫挥剑如入无人之境,那样君临天下的感觉中却又透着诡异的妖艳,竟如舞蹈一般!
我的心脏微微一窒。
四周归于沉寂,我满目只看见那布巾蒙面的车夫在漫天的妖异鲜血中独舞。
他忽然停了下来,剑端直直地指向一人,再看时,却原来是那大板牙,刚刚一起的一众山贼倾刻间竟只剩他一人。
那大板牙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只能涕泪满面,连双腿都在筛糠似地抖个不停,更显猥琐。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眼前那宛如死神一般蒙面男子,颤抖着双唇,竟吐不出一个字!
“求我,我放过你。”那车夫突然开口。
我立刻如遭雷击,那个声音……
“求……”大板牙打着颤,却因惊恐过度而语不成句。
“唉……”车夫忽然叹了口气,“不求么?”
“求……求……”大板牙颤着唇,继续他未完的哀求。
长剑泛着寒光,直直地刺向那大板牙。
“求求……你……”大概是福至心灵吧,那大板牙一急,竟然很溜地说了出来。
夫椒山下那一幕猛地在眼前浮现,我料定他难逃一死,紧紧闭上了双眼,不忍去看。
没有长剑刺过皮肉的恐怖之声,我缓缓睁开眼,竟是见那大板牙裤子湿了一片,好端端坐在地上发抖。
他……竟手下留情了?
真的,不一样了么?
转身,那车夫看向我。
黑暗里,他颀长的身形像极了某人。
我咬牙,上前一步抬手便揭去了他的斗笠。
一头未梳的长发如流水般滑落双肩,月亮下,泛着青亮的色泽。
斗笠下,那双狭长的双目看着我,带着笑。
“你准备一辈子裹着那块破布过日子么?”咬牙,我狠狠地道。
眸中的笑意更炽,他缓缓抬手,解开了丰裹着的布巾。
呼吸狠狠窒住,我僵在原地。
身子缓缓前倾,他埋首在我的颈间,贪婪在深深吸了口气,“宝儿……我亡国了……”他在我颈间,低喃。
那语气竟像是在我说“我回家了”一般。
“你不是死了么?”鼻子微酸,咬牙,我的牙齿“咯嘣”作响。
“嗯,死了,可是担心我的宝儿会哭,所以又从地府逃出来了……”他低低地笑。
“谁做了你的替死鬼?”我微微撇了撇唇,想起历史上夫差自刎前以布蒙面,大呼“黄泉之下无颜见伍子胥”我便该猜到的,那个嚣张又自大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认错,那句话无关紧要,蒙面才是正事吧,蒙了面,那个死的究竟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我的宝儿真是聪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知他是在笑我刚刚为了拖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