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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宽仁,可嫔妾却以为,妩贵嫔在皇上处理政务时还要陪伴在侧,不知避嫌,委实是有牝鸡司晨之嫌!”听列荣夫人此话一出,洛瑕方才松了一口气的心下,又是一紧。
列荣夫人果然是言之凿凿针对于她。皇帝不过批阅奏折罢了,又非召见外臣,等闲有一二妃嫔在身旁伺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即便是列荣夫人自己,也曾是有过这样的旧例的。彼时她不说自己干预朝政,却意指洛瑕牝鸡司晨,却委实算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成妃本针对洛瑕,如今听了列荣夫人这样一番话,却是有些不豫,又转向她道:“夫人素来机警果决,不是也曾在荣德殿伺候皇上处理政务?如今这份机警,却是用在捕风捉影上了。夫人道是陪伴皇上批阅奏折便是牝鸡司晨,可夫人道是想想看,在座的诸位姐妹,却是有好些人,都曾如夫人所言,曾行‘牝鸡司晨’之举了呢。”
列荣夫人本就不得人缘,成妃此言一出,在座几位素来德高望重或是有些资历受宠的妃嫔,俱是眉心一沉,看向她的眼光也多了几分不忿。饶是列荣夫人平日飞扬跋扈,此时也不由滞了一滞,然而口中却仍是不肯服软,犹自辩道:“本宫就事论事,所指的自然是妩贵嫔,同旁人有什么干系?哼,本宫倒是觉着清者自清,若是自己从未做过那等以深宫妇人之身干预朝政之事,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畏人说道?”
成妃知她含沙射影暗指自己,脸色便有些难看,道:“夫人……”却被皇后止住:“都给本宫住口!妃嫔之间,本应当和睦相处,如此一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的样子,成何体统?!”
此时早已没了洛瑕的事。她目光不自觉移向庭院一隅的垂丝海棠花树上,那些柔软下坠的花朵姿态舒展妩媚,放眼望去只见这最后一捧垂英凫凫,秀蔓迎风,花瓣嫣红直欲染上半边天幕,花萼颜色泛着微微的绛紫,其妩色绝伦却更胜桃李。
她想这花,今年也开到尽头了罢?
“妹妹入宫也有一年余,虽则往日也晓得列荣夫人嚣张跋扈,可妹妹与她,却是极少如前日一般剑拔弩张针锋相对。郑修媛晓得妹妹要同她争夺十七皇子,对妹妹不客气些,也是可以理解,可于列荣夫人……”
两日后洛瑕与慕心绮闲话时说起此事,对于列荣夫人言行,仍是略有不解。慕心绮闻言,亦是微微蹙了眉,有些奇怪道:“列荣夫人似是忽然之间与你成了死对头一般,她往日虽也口中不饶人,却也并不蠢笨,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授人以柄。单是在皇帝处理朝政时侍奉在侧一事,便是宫中不少妃嫔都曾获此特权。便是列荣夫人自己,荣宠最盛时,也曾有长达数年日日侍奉在荣德殿中,据闻还曾偶有论政。前日她这样说你的不是,岂非是连她自己也拉下水。”
洛瑕道:“这也便是妹妹所不解之处。任是列荣夫人我行我素,不敛锋芒,可好歹她如今也摄六宫事,人缘本已不好,总不至于成心要令六宫妃嫔皆不服于她。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令皇后重新收回统管六宫之权了?”
“或许……列荣夫人此举,其实是于她有利?”
“此话怎讲?”
“妩卿想一想,八皇子诚王被朝臣弹劾,却博得了皇帝注目,且不说罪名是真是假,一旦诚王戴罪立功,则必定是青云直上。而十六皇子年纪尚轻……若要同八皇子相较……政绩自然是不行的,那么便只能是……”
“德行!”洛瑕脱口而出,心中恍然。
慕心绮忽一合掌:“十六皇子已行过元服礼,是可以封王的年纪。他虽素有聪颖早慧之名,可却并未立下甚耀眼功绩。此番若是列荣夫人出言不逊触怒皇帝,十六皇子必定要去相劝,以其纯孝,博得皇帝欢心……此计虽拙,却也不失有用。”
“册封太子,不但要看才干,德行才是最为重要。十六皇子已有聪颖声名在外,若是能得皇帝称赞其纯孝,任是他年幼无功绩,自然也会被朝臣百官列入太子人选的考虑范围之内……”
“列荣夫人想得倒是很好,可是她却大抵是忘记了,宫中诞下皇子的,可不止她赵氏一人。简王庸懦倒罢了,且不说诚王在朝中举足轻重,十四皇子为诚王臂膀,便是与她交好的祝贤妃之子宁王、已故的庄静夫人所出的十三皇子、严淑媛的十五皇子,皆是太子之位的可能人选,列荣夫人一心要捧十六皇子上位,却忘了旁的几位。这些娘娘们为人母妃,为自己亲子考虑,即便心中暗自不快,也是人之常情。”慕心绮微微冷笑,娇艳的唇角向上勾挑成一个同她国色面容极为不符的嘲讽形状,“何况祝贤妃同列荣夫人交好,本也是因着从前的庄静夫人。庄静夫人去后,二人也只不过是因了旧日的姐妹情分罢了。”
洛瑕闻言一惊:“姐姐是说若是列荣夫人致使十六皇子威胁到宁王地位,祝贤妃极有可能同她翻脸?”
慕心绮手中玩赏着桌上插瓶的海棠花枝,那花朵嫣红得极为浓郁,如吸饱了血一般娇艳欲滴,竟像是回光返照,即将枯萎的模样。而慕心绮的声音,也不似往日轻快,多了几分阴谋般的沉涩:“这样一说罢了,或许也是本宫低估了贤妃与列荣夫人之间的情分。”
“说来倒是有些日子未曾同环佩好生说说话了。本宫听闻她前几日才晋了容华?却是要恭喜她了。”
提起乔环佩,洛瑕便有些怅然:“姐姐说的是。可不也是苦了她么?正当青春韶华,却将大好时光白白消耗在这宫里头与人勾心斗角,是难为她了。”
慕心绮笑道:“环佩有引魂香保全自身,况且皇帝……也不过便是这几年的事了,待到皇帝驾崩之后,便趁乱送她出宫。她年纪还轻,嫁了人,还有一辈子可以好好活过。”她望了眼东边环佩所住的配殿,依依笑道,“不如今日咱们一道去瞧瞧环佩?”
“也好。这几日铃儿说环佩身上不大爽利,皇后免了她晨昏定省,准她在自己寝殿休息,这不是已有几日未见她人了?想环佩终日闷在寝殿里也难免无聊。正巧姐姐来了,便去陪她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二人说着,便起身往乔环佩所住的东配殿,福熙阁而去。才到门前,便听得里头一声器皿落地的碎裂声骤然刺破人的耳膜,极为突兀。慕心绮与洛瑕皆是一怔,抬手推开了两边门扇。
☆、(四十七)
“出去!”
洛瑕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床榻之上披头散发的那女子,当真是以往清灵跳脱的环佩?还在门前,便能依稀看出她肌肤暗淡,面色极差,绣小朵金丝木香菊柔纱的寝衣像是松垮垮地挂在枯削的身上,整个人竟是消瘦了一圈,分明能看得出是憔悴得紧。
乔环佩气息奄奄,仍是极为勉强地挥手,要将周遭宫婢内监赶出门去。她半边身子几乎都快要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说话的声音也是渐渐地失却了气力。洛瑕心中大惊,忙快走几步上前扶住她,急道:“环佩,这是怎么回事?”
她勉力支撑着自己抬起眼来,见是洛瑕,一对布满血丝的眼仁中顷刻间涌上泪水,扑在洛瑕怀中哭道:“姐姐,只有你能救救婢妾了!”
慕心绮不明就里,上前扶起环佩来,柔声道:“环佩,你莫急,别伤了身子才是大事。”乔环佩仍是抽泣不住,她与洛瑕二人便将她扶着靠在了迎枕上,接着回头吩咐神色忧急在一旁坐立难安的铃儿道:“容华小主是怎么了?”
铃儿与环佩做宫女是便极为要好,后来环佩成了妃嫔,铃儿也做了她的近身宫女。二人名义上虽是主仆,可情分却更胜亲生姐妹。环佩如今这幅模样,铃儿已是好几夜未能安眠。她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带着哭腔道:“回、回盈妃娘娘的话,我们小主……是被列荣夫人投了毒啊!”
平地一声惊雷,慕心绮拂袖而起:“兹事体大,万不能信口开河凭空臆断。铃儿,你可有证据?”
铃儿小心翼翼地望着慕心绮,眼角扫了一眼殿中跪在地上的诸名宫女内监,并不肯开口。慕心绮会意,道:“你们都下去罢。”
眼见众人鱼贯而出,铃儿这才抽噎着道出原委。
半月前乔环佩晋为容华,皇帝带着她在御花园听了好几日的戏,饮了些酒,染了风寒。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吃了太医的药,起初也颇见起色。可三两日后她便觉着头昏嗜睡,一日光景里竟有十来个时辰都是昏昏沉沉如坠梦里。她本以为是药效如此,可时日长了睡意却更甚,待她察觉到不对劲之时,整个人已是消瘦了一大圈。多番查探之下,揪出御药房一个在汤药里动了手脚的小内监,始知他竟是列荣夫人的人。此人本已被送去暴室服役,下了毒的药也停了。可乔环佩病中多疑,后来竟是说什么都不肯再吃御药房送来的药,身边人除却铃儿,竟是都怀疑作列荣夫人派来加害她的。如此五六日下来,身上的毒拖着未解,眼见着便成了如今这幅可怖样子。
“传本宫的吩咐给御药房,日后乔容华的药,一律都送进紫石宫里来煎。”洛瑕一挥手,身后同她一起过来的琼瑶一怔,应下道:“是,奴婢这便过去。”
洛瑕坐在榻边,温声安抚她道:“环佩别怕,日后的药再不会有问题了,你日后可要好生吃药才是。”
慕心绮微微一笑,替乔环佩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道:“大难过后,必有大喜。环佩吉人天相,此番化险为夷,不日后必定有喜事临门。”
“好!好!你当真是好个毒妇!”
洛瑕忙为皇帝顺气,安抚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列荣夫人早已脱簪待罪跪在地上,见皇帝动怒至此,哭求道:“皇上!皇上明鉴哪!臣妾什么都没有做过……乔容华中毒一事,实非是臣妾所为啊!”
“大罪当前,你自然不会承认!朕告诉你,乔容华已全都告诉朕了,你指使御药房那小内监在她的汤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