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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低眉看着身上这一袭浅绿色,婉转地道:“我还是习惯穿白色。”
想起出岫为何会常年服白,聂沛潇的笑容凝在面上:“今晚你受惊了,先去歇会儿,等雨势小些我再送你回去。”
“嗯,有劳殿下。”出岫俯身行礼。
岂料话音刚落,外头的雨声忽而小了起来,聂沛潇朝外望了望,笑叹:“夏天的雨还真如女人的性子。”
“怎么讲?”
“说阴就阴,说晴就晴,没有丝毫预兆。”
语毕,两人齐齐笑出声。聂沛潇见雨势已转为淅淅沥沥,不再耽搁,道:“我吩咐下人套车,这就送你回去。”
两把泼墨山水的油纸伞在雨中缓缓撑起,聂沛潇与出岫并肩朝诚王府门外走,一路难免沾湿了鞋尖。为了出岫的名誉着想,又有上次两人共乘一骑的教训,聂沛潇也懂得了分寸,特意备下两辆马车,他和出岫分开乘车,一前一后朝云府行驶。
雨中路上打滑,马车行得并不快,待平安抵达云府,子时已过。雨还在下,但已没了闪电雷鸣,雨势也不如方才那样气势磅礴。
聂沛潇率先跳下马车,很有风度地走到另一辆马车跟前,亲自扶着出岫下来。车夫立刻为两人撑伞,出岫顺手接过一柄,对聂沛潇道谢:“今晚真是多谢殿下,时辰太晚,您快回府歇着罢。”
虽有车夫撑伞,但聂沛潇的右肩还是被雨水淋得湿透,可他却浑然未觉,俊目泛着清光:“但愿有一日,你能光明正大夜宿诚王府,不必我再送你回来。”
说罢不等出岫答话,已转身回到马车内。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诚王府的两辆马车渐渐消失,出岫才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两年前,同一个地点,曾有一个侍妾在雨天给聂沛潇送过披风。她记得那侍妾当时说,聂沛潇的右肩曾在战中受过重伤,每到刮风下雨便会疼得锥心刺骨……
可他却神色如常地,陪她度过了一整个晚上。
第200章
聂沛潇强忍肩伤回到诚王府,一路之上,肩上湿淋淋的布料已被体温烘得半干。待返回府邸之后,他的整条右臂已痛得失去知觉。
摘星楼内,擅长皮肤科的焦大夫被诚王府侍卫连夜请来,他前脚刚踏进淡心的屋子,沈予后脚就被冯飞唤走。
“怎么回事?”沈予知道冯飞是聂沛潇的贴身侍卫,若非自家主子出了变故,他绝对不会神色紧张至斯。
冯飞见状也不隐瞒,如实回道:“殿下从前征战姜地时,右肩曾被毒物蛰了一下,当时解毒不及时,无奈之下军医剜掉了他肩头一大块肉……可殿下也至此落下病根,每到风雪天气右肩便疼得厉害……今晚他一直强忍着,如今送出岫夫人回了云府,他才肯发作出来。”
两人撑伞边走边说,冯飞将聂沛潇的病症细细描述了一遍,沈予听后也算心中有数,便对冯飞道:“你去找几个火炉,还有北地常用的手炉,动作尽快。”
南熙向来四季如春,经年少有寒冬降临。倘若真要寻找手炉,只怕还得花费一番功夫。
好在从前聂沛潇旧疾发作时,冯飞早已备下了这些东西,听了沈予的话忙道:“府里都有现成的,火炉已经升起来了,就在殿下屋子里……至于手炉,我这便派人去找。”
沈予点头,又嘱咐道:“再取一套医用的银针过来,我要替殿下施针。”
冯飞匆匆应声而去,沈予便径自来到聂沛潇的园子里。这位诚王殿下虽贵为皇亲,却是个十分要强的性子,旧疾复发也强忍着不让外人知道。因而他屋前只有几个亲近的下人侍奉,并不是里里外外挤了一堆。
一路撑伞走过来,雨虽不大,可到底沾了一身湿气。沈予匆匆迈入聂沛潇屋内,刚一跨进门槛,迎面感到一阵热浪喷涌扑来,竟比酷夏正午还要燥热三分。可饶是如此,聂沛潇却侧卧在榻上,痛得冷汗直流、唇色惨白,不过他死死咬着牙关,并未发出一声呻吟。
沈予立刻探手去看他的右肩,入手处是一片冰凉而又精壮的男子肌肤,但很明显,右肩后侧凹下去了一块,应是从前被剜掉血肉所留下的创面。
聂沛潇犹自痛得不堪忍受,却在沈予探手过来时倏然睁开双眼,犀利的目光闪着隐忍和戒备,他一看是沈予,又渐渐放松下来。
沈予无奈:“殿下这是何必?方才您在出岫面前竟没有半点异常。”
聂沛潇面无血色,咬牙回道:“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怎能示弱?”
听闻此言,沈予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唯有叹道:“那也该让下人们进来服侍您。”
“不能传出去。”聂沛潇只说了这四个字,便疼得不再说话。
沈予顿时明白过来。是了,若是让世人知道,南熙堂堂诚王殿下每到雨雪天气便毫无抵抗之力,恐怕会有许多人抓住这软肋图谋不轨,加害于他。
沈予只得说道:“再忍忍,待冯侍卫取来银针,我便替您施针,会好受一些。”
聂沛潇低“嗯”了一声,开始闭目养神。
沈予站在炉子前将衣裳的湿气烘干,甚至为此闷得额头发汗。好不容易等到了冯飞,他立刻接过银针,在火上仔细炙烤之后,开始为聂沛潇施针。
肩上、颈部、头上的穴位逐个走了一遍,聂沛潇的脸色才渐渐缓和过来。沈予立刻将手炉按在他的伤口附近缓缓滚动,半晌,才听聂沛潇低声服了句软:“从前没这么疼过。”
沈予也是一阵愧疚:“今晚在摘星楼上,您搭救微臣时右臂太过使力,才会牵动了旧疾。”
聂沛潇闻言轻笑:“你说得我好像很英勇无私。”
“的确很无私。”沈予笑回。
“你也挺无私的。”聂沛潇精壮光裸的上身忽然一僵,继而肩膀又微微耸动,深深叹道:“你今晚还让我送出岫回去,这不是给我制造机会?”
“你也挺无私的。”聂沛潇精壮光裸的上身忽然一僵,继而肩膀又微微耸动,深深叹道:“你今晚还让我送出岫回去,这不是给我制造机会?”
沈予执着手炉的右手稍作停顿,笑道:“我没想那么多。”
聂沛潇大笑,继而说了一句并不好笑的话:“我怎么热得一身冷汗?”
沈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此后,两人特意避提出岫,逐渐聊起了朝中大事,以及军务的交接。由于天授帝亲口御奉沈予为“威远侯”,又撤去了他的从三品将军衔,因此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沈予和聂沛潇共事的机会将会很少,尤其一个府邸在京州,另一个封邑在房州。
如此聊着,到最后两人竟是越来越畅怀,直至外头天色泛起鱼肚白,他们才意识到已整整聊了一夜,而外头的雨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歇,只是天空还没有放晴的迹象。
沈予至此才感到一分倦意,不禁打了个呵欠,笑道:“这样的天气,真适合闷头大睡。”
聂沛潇亦是赞同:“你再去看看淡心,倘若她那里无碍,你便去歇着罢,也不必来回跑了,我让管家给你收拾厢房。”
沈予听后忙道:“即便您不提,我也要腆着脸留下来。如今子涵姑娘还住在我那座私邸里,昨夜被圣上这么一拒,她必定要不依不饶闹腾,我巴不得留下清静几日。”
看到沈予面上的无奈表情,聂沛潇也分外同情他:“这个好说,换做是我也头疼得紧。你安心住下,只要皇兄不让你随他回京,你爱住多久都行!”
说到此处,聂沛潇仿佛又想起来什么,对沈予嘱咐道:“我旧疾复发的事,不要告诉皇兄,他只知道我肩上有旧伤,其它的都不清楚。”
此刻沈予担心的反而不是这件事,斟酌片刻又问:“以您对圣上的了解,他真的会看中淡心吗?”
聂沛潇摇了摇头:“恐怕不会,皇兄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你不必担心。”
沈予这才稍感放心,再道:“那我去看看淡心,然后去睡一会儿。您最近几天小心,最好别再外出。”
聂沛潇有些犹疑:“可出岫近几日都会过来,我……”
“殿下难道想拖着红烧蹄膀去见她?”沈予无比戏谑地道。
聂沛潇故作沉脸:“以下犯上!”
沈予连忙噤声,打着呵欠朝门外走去:“唔……折腾一宿,还真是累坏了。”
他边说边绕过屏风准备推门而出,岂料身后忽又响起低低的一声:“子奉。”
沈予站定,还未及开口回话,便听聂沛潇再道:“其实我并非无私……我挺自私的。”
沈予落寞地笑笑,推门而出。
外头的天色依旧阴沉不堪,一夜的雨水积湿了路面,沈予见冯飞依旧精神抖擞地站在聂沛潇门外,不禁竖起大拇指夸他:“冯侍卫精力真足。”
冯飞抱拳:“您谬赞了。”
沈予回看了一眼聂沛潇的屋子,对冯飞嘱咐道:“这几日少让殿下出门,能不见的外客都推掉,何时天气放晴了再说。”
冯飞低眉沉吟一瞬,才慎重地问道:“若是出岫夫人来了呢?”
沈予迟疑,继而回道:“那你专程去请示殿下罢。”
冯飞会意:“外人登门,我会说殿下外出了;更何况如今圣上在诚王府,想必他也不愿意多见生人。”
沈予又对冯飞交代了几句,便往摘星楼方向而去。淡心背上的伤口恢复得不错,至少并未发生感染的迹象,大约是昨夜麻沸散用得太多,此刻她还没醒过来。
再看连夜请来的焦大夫,也趴在外头的茶案上沉沉睡去。
沈予见一切都还算安稳,这才在管家的安排下去了厢房小睡。经过昨夜的比武、坠楼、自救、晋封,又接连为淡心和聂沛潇医治伤势,他实在是困顿不堪。倒在榻上的同时,才隐隐感到腰上和膝盖有些疼痛,想起是昨夜坠楼自救时略有擦伤,便也不太在意。
昨晚一夜虽然惊魂,但他心底还是甚为安慰。一则出岫随身携带了那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