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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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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出岫听闻“札记”二字,亦是微微一惊。事实上她早对此物有所耳闻,也听说那是太夫人执掌庶务多年的心得与备忘。可出岫做当家主母也有整整六年了,即便她最初对庶务和生意一窍不通时,太夫人也不曾将这本札记拿出来过,显然是宝贝得很。那眼下这意思是…… 
  出岫正自揣度太夫人的心思,但听后者已再次开口,对出岫道:“承儿的婚事你无需重新操办,只需比照着从前辞儿娶嫣然的规模即可。” 
  长久未曾听到夏嫣然的名字,出岫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一尸两命的女子才是云辞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妻子。夏嫣然曾和云辞拜过天地,也曾穿过大红嫁衣……而自己,只是继室,且还是在云辞死后才确立下的名分。 
  想到此处,想到云辞,出岫不禁黯然起来。太夫人却好似没瞧见出岫的神情,兀自继续嘱咐道:“不过宾客的名单你须得重新拟定。” 
  这一点出岫自然明白。须知云辞与夏嫣然的婚事是在七年前,而今时局变迁、沧海桑田,的确是要重新拟定宾客名单了。 
  七年前,有几个显赫家族诸如明氏、赫连氏皆被奉为上宾,而七年后,都已风光不再; 
  七年前,文昌侯沈淙以文曜仕,而七年后,变成了威远侯沈予以武振兴门楣。 
  想起这个男人,再想起已逝六年的云辞,出岫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她觉得她同时辜负了两个男子,已无法再全心全意对待其中的任何一个。 
  也许,这是他们三个人注定无法解开的结,她被那千丝万缕的红线紧紧缠绕,绑缚其内几乎要窒息而亡……而红线的一头是云辞,另一头是沈予,无人能逃脱,无人能抽身。 

 出岫正胡思乱想,但听太夫人又继续说道:“这媒证之人也不必另请,既然是天授帝御口赐婚,那便将婚书留着,回头去应元宫让他盖上金印即可。” 
  说到“媒证”二字,太夫人也想起了云辞和夏嫣然的媒证,只觉得世事绝妙入扣,不禁再叹:“当初辞儿与嫣然成婚时,是我亲自去了一趟慕王府,请慕王来做的这个媒证。一转眼七年过去了,承儿大婚还是靠他。” 
  从云辞到云承,从南熙慕王到天授皇帝,历经七年光景,云府依然是云府,荣耀依旧。只是内里,满是一门寡妇的沧桑血泪。 
  “当初辞儿大婚时多热闹,府里人丁旺盛;而如今……”太夫人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出岫也陷入了伤感之中。二房、三房相继出事,现在的云府变得空空荡荡,早已没了她初来时的热闹景象。 
  只是,又能怪谁呢?只能怪人性的贪欲罢! 
  既然说起云府的人丁,出岫适时想起了云羡和鸾卿。太夫人虽不谅解他们的结合,可鸾卿终究是将死之人,倘若能借着云承大婚的机会得到太夫人的认可,也算让鸾卿死前一偿所愿。 
  这般一想,出岫试着小心翼翼地提起云羡:“虽然如今府里人丁不旺,但好歹还有三爷,他……” 
  出岫话没说完,太夫人的脸色已阴沉下来,蹙眉表示不愿再听。 

 出岫抿唇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母亲您先听我说完,其实鸾卿不能生育,也命不久矣……”她将那日云羡的话一五一十重复一遍,最后再道:“三爷的意思是,待鸾卿过身之后,他自会娶一房门当户对的继室,为老侯爷传递香火。” 
  听闻鸾卿无法生育,太夫人已很是诧异;再听到她不久于人世,更加震惊。这种震惊里并无半分幸灾乐祸,相反倒有几分怜悯与感同身受。 
  出岫见状情知有戏,连忙再道:“母亲,好歹鸾卿曾为您解过毒,也曾真心实意帮过我和侯爷……既然她无法与三爷白头到老,您就承认她罢!也能让她死而瞑目。” 
  闻言,太夫人良久没有回应,似是慎重斟酌。就在出岫等得忐忑之际,她才幽幽开口反问:“你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要操心别人?” 
  一句话,出岫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夫人是铁了心不肯认下鸾卿,也不肯承认这桩婚事了。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怎得,但出岫能理解太夫人的态度。自己毕竟太过重情,若是站在大局考虑,云羡和鸾卿的婚事确然弊大于利、过于鲁莽,太夫人不予认可也是理所应当罢。 

  原本出岫还想再劝,但恰在此刻,迟妈妈去而复返,将一本用红绸包裹着的札记连同钥匙一并奉给太夫人,也令关于云羡和鸾卿的话题戛然而止。 
  但见太夫人解开覆盖其上的红绸,将札记搁在双腿之上,施手摩挲着封面,良久才道:“这是我主持云氏多年的心得,有些未必适用你,挑着看罢。”说罢,她已伸手将札记递了出去。 
  出岫立刻上前接过,耳中听闻太夫人再道:“当年辞儿成婚时的置备,我也花费了不少心血,自认还算考虑周全。这本札记里已一一罗列了明细,有些制式能用则用,也省得你再费心思了。” 
  “多谢母亲体恤。”出岫垂目看着这本札记,封面上笔走龙蛇的“红札录”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刚正阔利,看起来更像是男子笔迹,有异于太夫人惯写的一手簪花小楷。 
  只是刹那间,出岫猛然明白了太夫人为何会珍藏此物,从不轻易示人。并不仅仅因为这本札记是她一辈子的心血,更是因为这封面上的字迹…… 
  出岫大感受宠若惊,好似手上这本子有千斤重,于是她忙道:“母亲,这是您毕生的心血,我……” 
  太夫人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只笑道:“我这也不算给你的,等到承儿与庄怡然成婚之后,你就慢慢传给她罢,也好让她早日接手府内中馈。” 
  出岫闻言只觉得鼻尖一酸,连忙俯身郑重行礼,沉默谢过。 
  太夫人见她神色黯然,又是一笑:“做什么哭丧着脸?你也是要有儿媳妇的人了!与其在这儿伤春悲秋,不若祈祷庄怡然尽快上手,如此你也能早日脱身和沈予离开。”




 第242章 钟鸣鼎食人丁稀(二) 
  “母亲!”听闻这一席话,出岫终于明白了太夫人的用意,原来她是为了让自己和沈予远走高飞,才将这本珍藏多年的札记拿出来。而自己也只是过个手而已,太夫人的真正目的,是将这本札记传给云承的妻子庄怡然。 
  “你毕竟是正正经经的现任当家主母,倘若我越过你,直接传给孙媳妇,这岂非不合礼数?”太夫人笑吟吟再道。 
  是呵!出岫心中轻叹:倘若太夫人越过自己,直接将这本札记传给庄怡然,不仅不合礼数,也会让庄怡然多想,更是对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否定。因此,她才将札记先给了自己,再嘱咐自己传给庄怡然。 
  太夫人果然思虑周全,竟如此细致体贴!想到这一深层次原因,出岫终于忍不住了,徐徐跪地对太夫人沉沉磕了个头,哽咽说道:“您的大恩大德,我……” 
  “是你对云氏有恩。”太夫人虚扶一把,缓缓叹道:“如今想想,我当初若是认可了你,后来也不至于发生这么多事。嫣然不会死,你也不会没见到辞儿最后一面,还对他心有怨愤……” 
  说到此处,太夫人再叹:“选了你,我到底是没有看错人……只是辞儿要怨我了,白白耽误你六年时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出岫将最好的六年韶华贡献给了云府,花了多少心思流了多少血泪,太夫人看得一清二楚。 

  “是我对不起侯爷,对不起您,害他丢了性命,还没能为他守节……”出岫说着说着已是难以启齿,内心更是煎熬如焚,挣扎于云辞和沈予之间。她原本下定决心要为云辞守贞,也决定毕生守护云氏,而如今……恐怕是要食言了。 
  “傻孩子,你同沈予好好的,辞儿才能瞑目。”太夫人重重笑叹,目中竟也泛起了点点泪花。 
  其实,自从出岫答应要同沈予远走高飞之后,她从未正式向太夫人提过此事。偏生太夫人事事清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婆媳两人一直心照不宣,如今却因为云想容、云承而一再戳破这层窗户纸,也令出岫真正意识到,她留在云府的日子不长了。 
  多么流连这里,一草一木皆沾染着云辞的灵气。即便如今接受了沈予的情,但出岫依然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取代云辞在她心里的位置。关于云辞、关于云府的一切都是她最珍贵的回忆,无可替代。 
  “母亲,倘若您不愿意,我……”出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太夫人必定明白她话中之意。 
  “你什么?”太夫人流露几分欣慰之色:“你能说出这句话,我也算老怀安慰了。但若是让沈予听见,他必定伤心。” 
  出岫闻言深深垂首,头一次对太夫人说起心中的真实感受:“我心里乱极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觉得自己怎样都是错的。” 
  “听从辞儿的遗愿,总不会错。”太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已经迟了六年,切莫再耽误了,难道真要熬到鹤发鸡皮,才知道珍惜眼前人?出岫,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这么幸运,没了辞儿,还能找到一个沈予。” 
  听闻此言,出岫感慨不已,原本不甚坚定的心也少了一丝犹疑。沈予,的确是她的另一条路罢。云辞的风清霁月犹如梦幻泡影,她沉酣一梦情殇醒来,在这滚滚红尘里与沈予再度重逢……不得不说,这的确是种莫大的幸运。 
  可太夫人对自己都能解除成见、真心接纳,那为何对云羡不能?难道单单是因为三姨太闻娴生前所做下的恶事?还有因为云羡和鸾卿这桩名不正言不顺、有违血统人伦的婚事? 
  出岫揣测着太夫人的想法,还试图想为云羡夫妻再争取一次,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再道:“母亲……三爷毕竟是老侯爷的子嗣,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为何不能对他……” 
  “不能!”太夫人没等出岫说完,已明了她话中之意,立刻喝止:“你不必多言,我不会承认鸾卿,也不会让他二人回来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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