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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外人,你讲究什么。”云辞的话语虽然清淡,嘴角却微微上扬,仿若深湖之上的清影水光,温而不柔,雅而不烈。
出岫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虽然显得拘束,但也没有再坚持下去。
此后两人一直相对无言。出岫是口不能言,云辞是素来沉默。可奇怪的是,两人间的气氛并不尴尬,更不冷淡。相反是有一种微妙的往来,那是他们彼此独有的沟通方法。
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是一个眼神,已能使对方心领神会。
这是外人无法理解和介入的一种会心默契,即便是陪伴云辞十五年的竹影也不能。他独自在厨房里烧好了两大桶热水,便前来向云辞禀报,他以为这是为出岫准备沐发的热水。
诚然,这水的确是用来为出岫沐发。但竹影没有想到,主子竟会亲自动手!他眼睁睁瞧着这两人再次来到井边,舀了清水调和至适当水温,主子便自然而然地开始为出岫涤发。
再看出岫,虽然显得拘束又抗拒,但最后还是受不住主子的无声坚持,默默地承受了。
出岫也不怕折寿吗?竟敢劳烦堂堂离信侯亲自动手?竹影震惊得目瞪口呆。
主子素来不近女色,对待女子无论老幼,也算一视同仁。可偏偏动手为出岫沐发……
明明看似是一个光明磊落的行径,但是落在竹影眼中,便有些暧昧的滋味。看着看着,竹影终于发现自己才是最尴尬的那个人,遂连忙知趣地离开。
云辞却不知道竹影的百转心思,只是旁若无人地为出岫擦苓膏,而后一遍一遍地用清水洗涤干净。
出岫的头发漆黑丰盈,握在手中细滑而润泽,令他想起了深邃的夜之瀚海。兼之苓膏的清香缠绕其上,平顺而又纷乱的触感,有些像某人的心绪。
而这种心绪,云辞只在对着一个人时才会产生。
再看出岫。此刻也正侧着头、弯着身,任由云辞摆弄自己的长发,目光潋潋落在井口,不知所想。她额间与睫毛上微微沾了剔透的水珠,有些梨花带雨的楚楚之意,更显清妍无双。
此景只应天上有,这是世人不曾见过的绝世画卷。
半晌,秀发涤净,出岫也是赧然得受不住了,才一把从云辞手中夺过干巾,兀自擦了发间的水珠。正拧着发,便听得一声轻轻浅浅地言语:“等头发拧干,去换身衣裳随我进府罢。”
(31章完)
第32章:初入云府涉深浅
离信侯府坐落于烟岚城的正北方向,与正南的慕王府两两辉映,是这座城中最为威严贵重的所在。
关于离信侯府的传说有许多,除却云氏祖先与大熙开国帝后的深厚交情之外,流传最多的,便要数云氏的富甲天下,以及云府的美女如云。
大熙民间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富不富,丽不丽,看了主子看奴婢。”指得便是云氏的富饶,以及府上侍婢的美貌。换言之,离信侯府一不缺钱,二不缺美人。
云辞当时说得没错,在这房州境内,云府的侍婢的确比许多闺阁千金更能受到适婚男子的青睐。
可如此的传奇高门,当真能容得下自己吗?直至坐在了前往云府的马车之上,出岫犹自不敢相信,只觉认识云辞迄今的半年经历,当真是有如一场梦境一般。
出岫如此忐忑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原想着能踏实一些,但人还没进离信侯府的大门,她已然被见到的景象所慑,震惊而又叹为观止。
面前这座府邸,明明处于阜盛人烟的繁华街市,却偏偏深墙围绕,庄严凝驻,一眼望不见左右。五间朱漆兽头的正门,其上是栩栩如生的蝙蝠雕纹,“蝠”飞“兽”立,取“福寿绵绵”之意。
正门之上悬挂着一块栋木匾额,苍劲峻逸地书着两个大字——“云府”。这匾额威严地俯瞰着门前两座大石狮子,彰显出无比的浑厚高古,比之皇家宫殿也不遑多让。
出岫不禁怔愣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若非淡心一声“出岫”唤得娇俏清脆,她恐怕还不知自己要站在这门前赞叹多久。
“看傻了?”淡心匆匆从侧门跑出来,拉着出岫的衣袖笑道:“可想死我了!你终于来了!”
故人重逢,又是遇上伶俐的淡心,出岫自然也喜不自胜。云辞见状大感无奈,便失笑着呵斥淡心:“你这丫头,要站在门前抹泪吗?快将出岫带进府里。”
淡心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亲密地挽着出岫的胳膊往府里走,竟是将主子都撂在身后。出岫不禁回望一眼,见云辞在正门前朝自己微微颔首,这才放下心来,随淡心一路而行。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出岫入眼所见,皆是汉白玉的光泽与琉璃瓦的闪烁,真真是令她体会到了“奢华”二字。
可这奢华,却不失厚重。
偌大的正门大院,正厅坐西朝东,面阔三间,进深七檩,中轴线上依次是照墙门楼、前花园、正厅、后花园……楼阁的砖雕繁复华丽,两处花园也是繁花团簇、草木连天,初入者不可谓不眼花缭乱。
这还只是云府的外院而已。
出岫也不知在这其中走了多久,途中遇到数个奴仆侍婢,皆对淡心客客气气。两人穿过一道垂花拱门,拐进了抄手游廊,这才算是进了内院。
那意犹未尽的正门景观尚未赏完,不想抄手游廊之后竟还别有洞天。
只是眼前的这一处偌大院落,装饰简洁,色彩单一,遍植树木不见繁花,并非方才所见的锦绣轩丽,甚至可以说是繁中取简,闹中取幽。
并且,这座院子里没有门槛,皆是用了不知什么材质的地砖,铺就了一个平缓的斜坡。
出岫站在院外朝里环顾,目光最后落在了拱形院门上的三个金漆大字——“知言轩”。
瘦金字体,风骨极佳,只一眼,出岫已明了这是谁的住处。
“不必我多说,你也知道这是谁的园子了罢?”淡心憋了一路,终是笑着再次开口:“既到了自己地盘儿,便也没那么多劳什子的讲究。主子都交代好了,你随我进来。”
淡心说着已快步转身,几乎是碎步小跑起来。出岫连忙跟上,几进几出,才随她迈进一座不具名的小院,但能看得出来,仍是在知言轩之内。
淡心这才又停下脚步,兀自推开其中一间房屋,对出岫道:“日后你便住在这儿了。这院子里都是服侍主子的奴婢,你、我、浅韵姐姐是贴身随侍的大丫鬟,一人一间;余下几个不近身的小丫鬟,是两人一间。”
“你看着可别眼晕,主子身边儿的奴婢是最少的。二爷和三爷的园子里,唔,尤其是二爷身边,侍婢可是溜边儿溜沿儿的,各个一等一的美,当然,再美也不能跟你比。”淡心兀自嘟囔了半晌,才发现出岫哭笑不得的表情。
“溜边儿溜沿儿?”出岫做了个口型,她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
“‘溜边儿溜沿儿’都不晓得?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淡心咬了咬牙,解释道:“便是‘没边儿没沿儿’的意思!”
出岫恍然大悟。
淡心顺势轻轻一哼,有些数落出岫的没见识。正摆着脸色,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禁“啊”了一声:“我方才说到哪儿了?对了,二爷园子里的侍婢溜边儿溜沿儿……嗯,这府上除了主子之外,还有两位正经的爷,二爷云起、三爷云羡。你可记下了?”
云起、云羡,名字倒也好记。出岫点了点头。
“主子自不必说,是太夫人所出,也是云府的嫡长子;二爷云起,是二姨太太所出,比主子小一岁;三爷云羡,是三姨太太所出,比主子小两岁;府上还有一位四姨太太,风华正茂,膝下无所出。”淡心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从前出岫便隐隐听说过,云氏一脉虽已传承了数百年,但嫡支的香火一直不甚旺盛。归根结底,还是云氏多出痴情种。这一点,从云氏先祖与大熙开国皇后聂微浓的传说之中,便能看得出来。
有这样痴情的一个先祖,怕是云氏的血脉里,都是专情之人。也难怪以老侯爷的身份地位,只留下三位子嗣。
想到此处,出岫不禁暗自揣测,这府上四位遗孀,也不知到底哪一位才是老侯爷真正的心上人?嗯,大约便是那位风华正茂的四姨太了罢。
正想着,出岫额头上挨了一个爆栗。回过神来,只见淡心瞪着玲珑水眸看向自己,薄斥道:“又走神儿!主子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你的心思都用到走神儿上了!也不知他为何那么疼你!”
淡心此言甫毕,尚不待出岫反应,只听一声呵斥已充耳飘来:“淡心!你多话了!”
出岫连忙循声回头,见一名端庄淑宁的女子站在院落门口,正轻轻迈步而来。她眉黛淡如烟雾,显得袅袅静谧,正是与出岫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浅韵。
浅韵、淡心,云辞身边的两大侍婢。
算起来,出岫与浅韵已有半年未见了。此刻再见,浅韵身上好似多了几分疏离的冷意。当然,这是出岫自己的感觉。
念头只是闪过一瞬,出岫已率先行礼问候。浅韵欠身还了一礼,又转而再看淡心,继续斥道:“主子命你带出岫熟悉府上人事,可没教你乱说话。”
淡心仿佛对浅韵怕极,连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浅韵便旁若无人地从出岫面前走过,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
出岫见浅韵这番举止,一时大为诧异,连忙比划着向淡心询问,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你别多虑,浅韵姐姐素来如此。”淡心低低道:“她原是太夫人身边儿的,性子也随太夫人。后来拨给了主子,也是太夫人看主子喜欢她这个样子的。”
话到此处,淡心不禁掩面而笑:“这下好了,你既来了,浅韵姐姐的寡言,是要被比下去了呢!”
出岫早已习惯淡心的语出无状,便也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此后,淡心又将府内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