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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榆山的时候,郭嘉一家刚进门,就见杜若匆匆从大门跑出来,看到郭嘉以后喘着气说:“姑爷,文若先生来咱们府上了。”
郭嘉皱眉,刚想问什么就见荀彧紧接着跟出门来,一把扣住郭嘉腕子:“赶紧跟走,志才病危。”
96请君出山辅明公
郭嘉眼一眯;看着一脸焦急之色的荀彧“呼”的一下转过身,从柏舟手里扯过马缰,对着还在荀彧的消息里愣怔不能回神的蔡妩说了一句:“我随文若去趟兖州。”然后就转身上马,一下拨转马头,看着儿子交代一句:“奕儿,在家好好听你娘的话。”
郭奕认真地点点头,又看看一边同样反映很快,已经到一边解马缰的荀彧,小小声地问蔡妩:“娘,这就是荀伯父?”
蔡妩来不及回答儿子,只点了点头就对杜若说:“快去把你家姑爷几件常用衣物取来。”
“已经收拾好,杜蘅这就往这边送了。”杜若话音刚落,杜蘅就拿着一件小包袱小跑着出现在门口;把东西递给蔡妩后喘着气说:“杜若姐姐说的收拾老爷平日用的。夫人;您看是不是这些?”
蔡妩接过后匆匆打量了一眼;把东西交给郭嘉,有些不太放心的嘱咐一句:“路上一切当心;好好照顾自己。家里不用你操心。”
郭嘉应了声;倾身看着蔡妩;声音发涩地问道:“如果……你可有什么话要转达毓秀嫂子?”
蔡妩想了想,最终摇摇头:“我自己给她写信吧。万一有什么,转达也转达不到。”
郭嘉点点头,转向已经来到自己身前的荀彧:“走吧。”
荀彧也没多话,冲着蔡妩抱歉的笑笑,抬手策马率先离去,郭嘉紧随其后,一步不落的出谷往东。
从豫州阳翟到兖州鄄城近一个月的路程在快马加鞭急赶之下,竟被荀彧和郭嘉硬生生缩短到了二十天就赶到。却不知等到了鄄城戏府门口,门外已经挂上了象征丧事的白幡,荀彧看着白幡一下勒住马缰,有些失神地盯着戏家大门: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俩,到底没赶上送他最后一程。
而郭嘉则猛得翻身下马,身形不稳地打了个踉跄后就步履匆匆地往里急赶。门外兵丁不识郭嘉,正伸手拦人,迟疑着要不要问下他来路,却见郭嘉毫不客气地横手挥开拦人的胳膊,面色阴沉,一脚闯入门内。连身后兵士的喝止都没听到。倒是荀彧已经反映过来,眼含哀恸,脚步沉重地跟着来到门前,抓住要往里揪人的兵士,微微的摇了摇头:“让他去吧。他是你家大人生前好友。”
兵士一愣,随即沉默地低下了头。
等郭嘉到了正厅时,扫眼一看,灵堂正中蔚然摆着的两口红木大棺,不由浑身僵直。拳头也是骤然握紧,有些艰难地扭过头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在灵堂里一身批孝的戏娴目光发滞,眼圈通红,不言不语正呆呆地跪坐在灵堂前,麻木地向前来吊唁的宾客扣头致礼。等听到外头脚步时,戏娴才愣愣地抬头,待看清来人是谁后仿佛一下回神,打晃着站起身,踉踉跄跄跑到堂外,一把扑到郭嘉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奉孝叔叔……奉孝叔叔,爹没了……娘亲也没了……他们……他们都不要……不要娴儿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像个被忽然抛弃的孩子咋见亲人一样,在郭嘉怀里哭的呜呜咽咽,彷徨哀恸不能自已,语无伦次地述着恐惧委屈和茫然。
郭嘉心疼地拍着戏娴的后背,呼吸滞了滞,张张口一言不发地把眼睛转向灵堂后大大的“奠”字上,目光复杂地看着灵位上放置着的两个并列的牌位:“先父戏志才之灵位”“先母高翠之灵位。”声音沙沙地安抚戏娴:“一切都会过去的……娴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戏娴在郭嘉怀里胡乱的摇头:“不是……没有了,没有了……娴儿没家了,娴儿被他们抛下了……”
郭嘉听着一阵阵揪心,转看向已经跟来,正静立堂前,沉默不语的荀彧:“娴儿……你还有我们……还有你妩婶婶,薇婶婶……”
戏娴一言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郭嘉的话,只照旧在郭嘉怀里呜呜痛哭。等到哭累时,才渐渐安静下来,从郭嘉怀中退出,眼睛红肿地看看郭嘉,又看看荀彧,声音哽咽地说:“父亲……父亲临终前……其实有念道两位叔叔的……他说颍川书院那段日子……”
“娴儿……别说了……”一边荀彧仰头望天,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声音失去了以往的温纯变的沙哑低缓,一句话轻似拂尘,又重如叹息,说完以后握了握拳,不忍再看故友棺木,逃避似地垂眸低头,不再言语。
戏娴视线模糊地看看郭嘉又看看荀彧,忍着巨大的悲痛又回了灵堂,老老实实跪好,等待给下一波吊唁的宾客回礼。
而与此同时,榆山正忙着教育的郭奕的蔡妩也收到了一封兖州来人送达的书信。蔡妩眨着眼睛急急展开,直觉一股哀伤之意扑面而来,蔡妩恍惚地读着信,直觉高翠就站在自己面前,以一种凌乱而失序的口吻向她缓缓说道:
“阿媚,我自嫁入戏家,至今十七年有余。十七年来,诸事争强,凡事都欺他压他。纵然让他落下惧内之名也未曾更变丝毫。”
“只如今看他病危方恍然醒悟:此一生肆意泼悍,全赖他忍让非常。每每思至此间,方觉亏欠良多。昨夜醒转,见他手心血迹,深悔昔年未听你忠言相告。日间听他安排后事,谈及娴儿沉默不语。”
“高翠一生未修妇德,至死不悔平日所为。只对独女心怀愧疚。戏娴今岁上巳及笄,已将成人。若他故去,留孤儿寡母必得曹公护佑。然高翠若在,曹公及他同僚往来照顾必有顾虑。人言可畏,翠不惧流谤毁身,独畏戏娴遭无辜之累。若得殉节,可全夫妻之情,可成贞妇之名,与幼女将来有利无害。只有母如斯,戏娴必怨之恨之。惟愿阿媚能在此后,常以书函开解之,翠感激不尽。身后诸事,系托唐薇、蔡妩。烦劳之处,还请见谅。高翠绝笔。”
蔡妩读着读着就觉视线模糊,丝帛中自己渐渐被晕开,看得不再清晰,一边郭奕仰着头,踮起小脚拿着手帕到蔡妩脸前:“娘,你怎么哭了?奕儿惹你生气了?”
蔡妩接过帕子拭了拭眼睛,对着郭奕勉强笑笑:“奕儿很乖,也没惹娘生气。”说着缓缓地站起身,牵起儿子一只手走到院中,面东站立后对着儿子嘱咐道:“奕儿,给你戏伯父戏伯母叩头送行吧。”
郭奕眨眨眼,瞧着自家娘亲没有玩笑意思后很听话地跪下,面东叩首后站起身,不解地看着蔡妩:“娘,戏伯父戏伯母不是在兖州吗?为什么要送行?”
蔡妩摇摇头,指指儿子和自己的胸口,声音紧涩,有些哽咽地开口:“从今天起,他们不再在兖州,而是在这里了。”
郭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偷瞟不欲多说,神色沉郁的蔡妩后也很体贴的低头不欲,老实巴交的靠着蔡妩陪着自家娘亲在院子里发呆凝立。
晚上的时候,兖州荀彧的暂时官邸处,郭嘉和荀彧相对而坐,却都各自沉默,不发一语。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沉闷之气。良久以后,荀彧才开口打破沉寂,声音低哑地对面前人说:
“奉孝,出仕吧。”
郭嘉微低着头,眼盯着桌案。沉吟良久才回问一句:“曹公呢?”
荀彧转看着西方,幽幽回了一句:“带着子廉(作者注:曹洪。曹操堂弟,字子廉。时曹操击破汝南颍川黄巾,势力想豫州扩展,曹洪随其征战后到洛阳迎天子。),仲德等人去洛阳奉迎天子了。”
郭嘉眼一闪,抬头问了句:“你的点子?”
荀彧点点头。
郭嘉挑挑眉摇着头淡淡道:“看来当初离开冀州时对的。袁本初那么好的条件竟然不知利用,把天子白白让给了曹公。若得奉迎的话,天子都哪里?”
“许县。公达已经在安排建都事宜。”
郭嘉眉头微微皱了皱,沉默一下方道:“也就是说兖州只有你和志才在?”
荀彧点点头,声音苦涩地说:“其实三个月前他就不能再理事了。是瞒着同僚和家人勉强撑着的。”
郭嘉听完闭上眼睛,拳头握了又握,最终从唇间吐出一句:“为什么没有早告诉我?”
荀彧苦笑着摇头:“他不让。甚至公达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去世的消息。”
郭嘉手撑着桌案,深吸一口气后抬头对荀彧说:“我要志才这半年多来处理过的所有公文军报和告急文书,你可能做主?”
荀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挥手叫过一个亲兵:“去戏大人府衙和他家里把他这半年来处理过的所有公文军报拿至此处。”
亲兵利落的点头应是后,一言不发的转身退下。
郭嘉扶着桌案站起身,脸朝外看着戏志才府邸方向,轻声地喃喃道:“你这一走倒是轻巧……这么个摊子扔给我和文若,还有你家姑娘,你竟然没有看着她出嫁?”
荀彧闻言僵僵动作,站起身与郭嘉并排站在一处:“毓秀嫂子给娴儿安排了一门婚事,只是如果将来迁居许县,势必会……”
“娴儿对这门婚事是什么意思?”
“听彤儿说,她在给彤儿的信里隐约透着对这桩婚事不满的。”
郭嘉手一挥,断然说道:“那就退了它。”
荀彧张张口,最终沉默点头没有发表出任何反对意见。
郭嘉却开口说道:“文若,你得知道,即便我看了公文军报,也可能不会待在曹公处。”
荀彧不以为然地淡淡道:“你会待在这里的。等你见了主公你就明白志才所作所为了。”
郭嘉转身看着荀彧,挑眉问出一句:“知遇之恩,至死难报?”
“不止是这些。还因为他会给人一个希望,一个甘愿为之赴汤蹈火的希望。”
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