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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克定北境,驱逐夷狄,得土三千里。曹爱卿仍旧居功甚伟。”
刘协以极大的耐性和极好的记忆力把曹操这些年做过的事在德阳殿全部算了一遍,边算边夸,说道后来声音都变了调,湣鸬闭嬖诟屑げ懿俸褐殴牵傲阂话恪K庑┗疤诓懿傩母购砩嗟亩淅镒匀皇羌捌涞撵偬娣苡幸灾俚淖院栏小?墒翘诜辍⒖兹诘热说亩淅锶淳醯萌萌烁裢庑呃⒛芽啊U饣熬拖袷翘寤车兀痰萌送菲し⒙椋成⒄汀
曹操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完全一副老奸巨猾的权臣模样。刘协脸带动容,声含哽咽,颇有蒙蔽无知的昏君风范。
在刘协说完这些以后,他低低头,状似无意地舀袖子扫过眼前,再放下时,已经又是一副尊严矜持的帝王相。
“以朕算来,这些年,曹爱卿的确是鞠躬尽瘁,劳苦功高。”
曹操听罢欠了欠身子,轻轻道:“此乃臣份内之事。”
刘协闪了闪眼睛,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开,嘴边挂笑地扫向殿内诸臣。
殿下人也不知是何人挑头,居然出言说了句:“陛下,列国封公正衬曹丞相之功。”然后紧接着下头就“呼啦啦”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陛下,曹丞相可封为魏公。”“陛下,丞相之功堪封魏公。”
刘协脸色不变地看着殿内不断跪地的臣工,扶额轻笑。在他脸上,大臣们已经很难再察觉到他此刻在想什么。那个几年前还喜怒不辨却极其好揣摩的圣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练就了一副深藏不露的本事。刘协他心里这会儿想的很有意思和很有讽刺感,他在数这些跪地的人有多少个,又都是谁!王朗、满宠、郗虑……好!很好!真是好得很!刘协边数边在心里冷笑:这些就是我大汉的栋梁肱骨呀!这些就是我大汉的中兴之臣呀!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封公?列国?那下一步若再有功绩,是不是就要受了九锡?
看着看着,刘协的表情忽然停滞了一下,他视线在划过下颚微收,腰背挺直的荀彧时轻轻偏了偏头:荀文若他居然没跪下?倒当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荀彧当然不会跪下。
而且他这会儿心里也在诧异王朗的提议!怎么会?怎么可能?主公怎么会允许?
封公?按汉例,异姓封爵,最高为侯!
侯者可在采邑内,享征收赋税,免除徭役之权力。对于采邑内的官员任免和其他民治,都无权插手,皆有朝廷负责。
但是公国不一样!
所谓“王公”之尊,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凡封公者,在封地内可享税收、断狱、赦免之权利,且手下官员任免无需再经朝廷,除此之外,公国只要条件允许还可有铸币权、盐铁专营权。于封地之上,公爵俨然就是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公国于整个社稷江山而言,也算是国中之国,超然物外,隐患非常。
荀彧很是执拗,他觉得在这一点上,王朗做错了:他这提议会把大汉推向分裂的深渊。尽管现在的大汉已经名不副实,但到底……它还是大汉!就算它是即倾的广夏,即倒的危楼,它也已久是挂着刘姓天子的大汉!
可王朗这建议却是给这岌岌可危的广厦基底上直直的砸了一榔头,他会让原本就动摇不已的基底迅速瓦解,然后四分五裂!
荀彧想了想,觉得这是不对的。他不能认同他们的举动,他也不能在金殿上和他们一道弯了膝盖。所以从一开始有响动,他就一直伫立原地,直到身边“哗啦啦”伏趴了一地,荀彧也已久是眉目不动,面色泰然,脊背笔直地站在原处。
曹操离他的距离并不远,当然曹昂离荀彧更近。
曹操在用眼角余光瞥到荀彧作为时,微微愣了愣,然后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微不可查地蹙眉叹了口气。
而曹昂则是一脸担忧,先看看曹操,又看看刘协,最后把视线停在荀彧身上:文若先生这是……哎……他总算明白文若先生这样严于律己又温和稳重的人,为什么能和奉孝先生相交莫逆了。因为俩人从根子上讲其实算同一种人。说好听叫执着,说难听叫顽固死心眼!
文若先生是为了所谓汉室不听劝告,明知会得罪他父亲,明知得罪了他父亲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也依旧会赌上性命,反对他父亲封公。奉孝先生呢?他到不是拘泥于汉室而是对他看中的主子,当真可以做到“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竭尽所能,不问名利。”北征乌丸,郭嘉在柳城可是扎扎实实地病了小半年。在病榻都未见他松懈一份,隔着百里千里的距离都要派人去给曹操送去献计平辽东的书信。
曹昂不知道这次荀彧的举动郭嘉猜出啦几分,但他隐隐有种预感:郭嘉其实是故意留在邺城的。他其实是知道荀彧在听到这些后会这么举动的!他其实是故意让荀彧这么做出来的!
他的后手是什么?曹昂猜不到,也不想去猜。以郭嘉那神鬼莫测的脑袋,加上他对人性对人心的明透,和他跟荀彧相交几十年的情分,曹昂觉得,他绝对不会放任荀彧往一条死胡同里走。他肯定会不折手段也要把他从那条道上拉回来。不过……过程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德阳殿里荀彧的表现自然也惊动了其他人,伏完眼睛亮亮的看着荀彧,孔融眯着眼若有所思。刘协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在倾身数过自己面前的下跪者后,手撑御案站起身,依旧挂了一丝强笑,声音似从牙缝而出一般说道:“即然众位爱卿都以为唯有此位当配曹爱卿,那朕就……准奏!”
说完这话,刘协便站起了身,挥挥手,耐着性子,端着风度给众人说道:“诸事议毕。都散了吧。”
说完,刘协就提了袍子跨步转身离开。留□后小黄门用尖利嗓音叫喊:“退朝!”
许都这天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邺城,蔡妩在得到这消息时,正边逗弄小女儿,边跟来看郭旸的曹冲郭荥他们说话。
郭荥这孩子跟每天紧张兮兮地担忧妹妹会被抢走的郭奕不同,他比较担忧的是:妹妹有这样性情的大哥,又有这样的爹爹和娘亲,将来会不会也养成了特别那啥的性情呢?会不会不好出嫁呢?作为一个全心全意疼爱妹妹的二哥,他是不是要现在就开始给妹妹寻摸婆家呢?
郭荥想想后,觉得自己琢磨很靠谱,于是把这事当做通知给曹冲和周不疑说了,以期能寻求到这两个机灵脑袋瓜的帮助。
周不疑听说时,直接都傻了,伸着手,掰着手指头跟郭荥结结巴巴地说:“你妹妹……才……不到两个月吧?你这……是不是……太……”
郭荥一脸不以为然,偏着头扫了扫周不疑后握握拳头拍着周不疑地肩膀安慰他:“你放心,我不会找你这样的妹夫。你太笨了,连我意思都没明白完!”
谁笨呀?周不疑心口泛堵,一句反驳卡在嗓子眼,他能说什么?说哥们儿,是你自己想法不靠谱好不好,不是我们理解不了!
可是旁边那位曹家六爷已经满脸赞同的点头:“知根知底的确有必要。以现在情形看,旸儿的婚事若不及早定下,将来恐怕还真不好说。”
周不疑真不想去深思曹冲说的不好说到底是啥意思,他几乎是抽搐这眼角提醒曹冲:“苍舒,你不是说你最近在研究你的‘五行五德说’和“梵教转世说”吗?怎么?研究透了?想干其他的了?”
“没有。”曹冲耸着肩,坦然自若:“所有论说皆不过是辅器而已。钻研它的目的还是想帮大哥,让他在对待北边迁民时候能少点阻力。”
“大汉天朝上国的想法根深蒂固,百姓对外族亦是鄙夷蔑视居多。若要当真让他们杂居通婚,化作一体就得从根本上改了这种想法。我觉得阴阳五行里有几个点说的挺好,比如天地如一,万物同根。就像汉人和所谓夷狄,其实不过是一棵树上发了枝杈,追本溯源,还是同根,哪分你我?”
周不疑了然地点点头:其实要不是曹冲前头有一句极具政治天赋的所有论说皆为辅器。他都真能觉得曹冲其实是个经学大家,小小年纪居然能看到五行说里的玄机,并且学以致用!
“至于梵教?它确实有些地方挺吸引人。尤其这个转世说。这辈子磨难修行,换的来世平安喜乐,对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种美好寄托。确实有利民治。不过若是扩展一些,会不会更好呢?”
“你说的扩展是指?”周不疑抬起头,望着曹冲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其实对佛家还是挺关注的,这个教派在之前近百年里都声名不显,半死不活。除了皇家世族能修个寺庙,烧个香,其他老百姓,根本不知道哪泥胎菩萨是干嘛的。可是就在最近几十年,这个原本差不多断了香火的外来教派一下子变得信徒众多,香火鼎盛。连街口小商小贩办什么事的时候都能习惯说一句:菩萨保佑!这么迅速传播速度,绝对匪夷所思,发人深究。
周不疑和曹冲不止一次的讨论过这个,最后结论:凡乱世,百姓苦难离乱时,佛家这种极具精神念想的教派必然会兴起。
当然周不疑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其实这个理论在之后几千年会被证实无数次。现在周不疑还是疑问曹冲的扩展思考,是为何意呢?
结果曹冲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郭荥凉凉地在旁边开口:“既然你这辈子贫穷,下辈子会富贵。有没有可能这辈子是汉人,下辈子是匈奴人?鲜卑人?乌丸人?”
周不疑一怔,低头喃喃重复“这辈子汉人,下辈子乌丸人?鲜卑人?……这辈子汉人,下辈子乌丸人?鲜卑人?哎,苍舒……”
咕哝道一半,周不疑抬头,哪里还有郭荥俩人的影子!曹冲人也不见了。周不疑恨恨地跺跺脚:这俩又来!又来!每次都不吭一声悄悄跑掉,当他是死的吗?看他下次抓到人,不狠狠报复一顿,他就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