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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放下帕子:“好,明天我陪你去颍阳。”
郭嘉笑着站起身,狠拍了一下荀彧肩膀,差点儿把人给按脸盆里。然后乐呵呵地道着谢出去了,留下被溅了一身的洗脸水的荀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那摇头苦笑。
……
蔡妩这边的心情在见到郭嘉后就有些郁郁。而出了阳翟往长社越近,沿路景象越黯淡。尤其在长社城外,林木化焦土,荒草没人高。路边官道上走着的竟然多是些衣衫褴褛的老人孩子。即便路过几个少男少女,也都是面有饥黄,身形消瘦。在见到他们的车队经过时,抬起的眼睛里满是麻木和无谓。而有控制不住想上前问车队乞讨的人则在还没靠近车队时就已经被护卫队的弓箭逼退。蔡妩睁眼看着射向外围的弓箭,心绪复杂,颇有些难以置信:就在刚才,一直谦和的林中叔叔向护卫队下令:靠近车队十步以内者,可以抢劫为由,拉弓射杀。
蔡妩看着这些,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也慢慢下沉。直到达长社在和蔡斌汇合以后才算慢慢恢复。用过了晚饭,蔡妩一看上上下下的都已经被提前打理好,就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
只是躺在床上蔡妩却并未睡着: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出远门,除去第一晚的雀跃兴奋,蔡妩现在却有些疲惫。除了在阳翟看到郭嘉,阳翟到长社这一段路上不时走过的扶老携幼,衣衫褴褛的流民更让蔡妩动容。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自己是生在蔡家,自幼衣食不愁,有父母疼着、兄姊护着。她只是装成孩子,不时卖卖萌,撒撒娇就可以了。即便是发善心的施粥,她也更多以一个局外人,一个救赎者的身份看待那些流民。她知道自己并非像外间传言的那样心善,她并不同情他们,她更多是在仗着蔡家提供的坚实后盾站着优越者的位置上可怜他们。
蔡妩想她终于可以理解管休为什么当年一趟出行回来心境就有那么大变化:长社之战中,皇埔将军一把火烧退了波才也烧焦了沃土。良田难耕,父老飘零。到流亡队伍里,有和她一样原本该如花似玉的少女们却衣饰破烂,瘦骨嶙峋,面色憔悴。在看到她们车队经过时,偶尔抬眸,射向她的视线里有的是嫉妒,有的不甘,有的麻木,有的怨毒。
蔡妩有些害怕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经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和乱民一般的黄巾军生出怨怼之情。
她不知道此时楼下,林中大叔正轻轻拉住起身欲走的蔡斌的衣角,压低着声音对蔡斌说:“东家,林中跟您说个事。”
蔡斌不明所以地笑道:“到底什么事这么隐秘?”
林中想想今天蔡妩一路行来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斟字酌句地把蔡妩一路状态讲述给蔡斌后,颇为委婉地跟蔡斌建议:“东家,二姑娘毕竟年幼,不比咱们这些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如今这年头,有些事有些人就算是见识多了也未必能习惯,何况二姑娘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儿家家。”
蔡斌似有所感的点点头,冲林中感激道:“带着姑娘出门在外,确实不同寻常。阿媚这般也在情理之中。有劳林兄提醒,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
林中赶紧不敢当地摆摆手,又想到蔡妩自见到那位陌生男子后的反常举动,婉言建议:“东家言重了。林中此言不过尽分内之事罢了。再说二姑娘骑马在外,毕竟也是抛头露面,这世道,总有不太平的时候,二姑娘的样貌怕是……”
蔡斌捋捋胡子,了然地点点头,对林中无奈笑道:“在家宠惯她了,出门前她要骑马我竟然依了。现在想来,此举确实欠妥。明日还是让她乘车吧。此事还要烦劳林兄安排。”
林中立刻爽快地应下,跟蔡斌告辞后去安排明日车驾。
蔡妩是一丝也不知道蔡斌和林中的对话。她在郁郁入睡后,第二天晨起换衣服,打开了杜若给她准备的包袱后,不禁眼角抽搐,无语凝咽了一番:杜若貌似真的把她当生活不能自理一出远门搞不好就受伤生病的孩子了。伤药,参片,绷带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给她带着。连红糖,和益母草都给装着。只是这点心模子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针灸针,绣线、缝衣针又是怎么回事?她的杜若小姑娘倒真是听话没给她装毛笔绣撑了,但是她眼前这些也不比那个好到哪里去啊!
蔡妩下楼的时候,蔡斌把自己昨天作出的决定说给蔡妩,蔡妩听完先是脸色扭曲了一下,神色古怪的看看蔡斌:他爹可不是个循规蹈矩到不许女孩儿骑马的人,不然也不会让她学骑马了。
只是蔡斌却连解释都懒得说,直接征用了蔡妩的宝贝坐骑,然后把满脸写着不解不愿的女儿赶去车里坐着了。
38陈留境内有波折(修改)
车队不紧不慢走了半个月,才到陈留境内。
这一路,蔡妩过得心绪复杂。这会儿的她很难再找到刚出门时的雀跃:一路行来,她看到的多是她想都不曾想的苦难,不是说旅途艰辛,而是指沿路所见,震撼人心。
她一向以为自己是个喜欢玩的享乐派,对于一切新鲜的人和事都保持着好奇和娱乐以及难得糊涂的心思。但是当她见到打劫、抢掠、□、卖子、甚至吃人时,心中所感已经很难再用震惊一词形容。她出门前曾经幻想这趟旅程她会坐在车中,安逸闲适,玉手芊芊撩车帘,半遮半露芙蓉面,妩媚娇艳明眸笑,赏尽十里烂漫花。可真到了时候,却发现对着这样的场景她心里只生出前所未有的一种参杂着无力感的堵塞压抑之情:一团团堆积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吼不来,发不了,不知道该怨谁怪谁追究谁,明明已经舌咋眼晕,胆寒心颤,可对着这一幅幅人间惨剧偏偏又无能为力。
七八岁孩子们本该笑得明媚,笑得纯真,蔡妩自觉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本子,她在这个年纪的笑容都是明媚和纯真在脸上滚屏播出的。可是看看她看到的那些,他们的笑意很少很少,即便有也透着凄凉,带着麻木,掩着忧伤,挂着迷茫。这种带着沧桑的表情很是刺痛蔡妩的眼睛,和这些孩子们相比,蔡威后院那些孤儿玩伴又是何其幸运,至少他们不为朝夕发愁,还能习武识字。
和蔡妩低落的心情相映衬的就是蔡斌的担忧:他家姑娘自出门后就不太开心,若不是想家,那就一定是这一路见闻触动了心绪。只是世如乱棋,人如草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女儿。
不过好在车队很快就到了己吾,只是过程似乎不大太平。
那天傍晚的时候己吾城外,蔡妩正一个人窝在车子里闭目假寐,忽然就听前面一阵骚乱,几个当头的管事连连惊呼,跟着马也受惊嘶鸣。拉帘子一瞧,入眼就见路边树林中窜出一条斑斓猛虎,正一步步向着人群逼近,不由脸色大变。而她父亲蔡斌已经反应过来,大声喝令前人后退,着令商队里的护卫挽弓搭箭,准备自救。
蔡妩愣了一下,缓过神来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丢下东西,赶紧跑路,保命要紧。至于这老虎是野生的还是人养的,是真的活的还是山贼那样有假扮老虎吓人的,她还真没多想。她只是下意识地稳稳心神,声音紧张发涩地问蔡斌:“阿公,这里怎么会有老虎?”
蔡斌根本没空转头搭理她,正和其他人一起全神贯注的戒备着猛虎的行动。
蔡妩一见这样,也不再多问,回到车里操起车中宝剑,□握在手中,手心全是冷汗,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的盯着窗外。这姑娘这会儿想的很简单:我爹还在这呢,我跑个毛线。这么多人,被老虎吃的可能性不大,但谁也不敢保证它会不会伤人?丫丫个呸的,我今天是走了什么大运!老虎不该在深山老林呆着吗?怎么会跑来己吾城外?
正在蔡妩一边深呼吸安慰自己,一边紧握兵器给自己壮胆时,前头猛虎忽然一声不甚威风的虎啸传来,差点把蔡妩刚聚齐的胆气给打散。紧接着她就看到那头猛虎,忽然驻足掉头,转身莫名其妙地往他们反方向跑了。或者说……是……逃了。
蔡妩傻愣,转身看着蔡斌。
蔡斌舒口气,也是不明所以,正想招呼护卫们放下家伙,就听树林里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大吼一声:“畜生,你还往哪里跑?”
蔡妩在车里被这猛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栽下去:她倒是知道武松打虎,但是从来不知道有人能跟逮兔子一样追得猛虎跑。这到底是何方猛人?
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位敢跟老虎叫板的人是哪个,就见前方不远处树丛一阵晃动,一个五大三粗,身材特别结实魁梧的壮汉从里面跑了出来。待人跑到近前,看清人间相貌后,蔡妩不由眨眨眼微微咽了口唾沫:太吓人了!这人身材直接让蔡妩联想到黑熊怪,倒不是说他长得太丑,而是这么魁梧的人实在太少见了:两米多高的个子,一身猎户装下裹的全是堪比瓦块的健硕肌肉,络腮的胡子不知道多少天没刮,毛毛卷卷的窝在脸上,跟野人可有一拼。两道西瓜刀一样的眉毛直入鬓角,怎么看怎么凶神恶煞。
大汉来到蔡家车队前,转头看了看,来到蔡斌马前,瓮声瓮气地问了句让蔡妩无比凌乱的话:“大叔,你们没有受伤的吧?”
蔡斌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下马对大汉躬身行礼:“多谢壮士仗义出手,小老儿商队中并无人受伤。”
壮汉挠挠头,呵呵笑了几声:“没人受伤就好。”然后探头试图看看车里的蔡妩,蔡妩被突然探过来的脑袋吓了一跳,赶紧把帘子放下了,回身拍着胸脯舒气。
在外面被摔了帘子的壮汉无辜地看了看蔡斌,解释道:“俺就是想问问大妹子有没有惊吓到,没别的意思。”
蔡妩在里面黑线:大妹子?你这称呼是不是太迥异了?看模样你都有四十了吧你?你还装,你还叫我阿公大叔!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