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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宋的院子一连几天晚上都安静得没有一丝动静。苏若清派了宫里的一个御厨来,每天变着花样儿地给叶宋做吃的。她吃着御厨做的东西时,眉眼间总是隐约含着笑意,嘴上却不置可否。
连叶青都取笑叶宋道:“二姐,皇上对二姐是真用心。要是二姐身体好了,皇上把二姐接进宫里,说不定二姐还会当皇后呢。”
叶宋淡淡笑了一下,道:“我不会入宫的。”
叶青也笑了起来,说:“我知道。所以这种事情,只能嘴上逞逞快意嘛。要苏公子不是那个位置上的人,二姐一定会嫁给他吧。”
叶宋挑挑眉,看她一眼,问:“你要吃吗,过来坐下,把嘴塞上。”
要是苏若清不是那个位置上的人,她应该会嫁给他吧。
夜里叶宋睡着了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轻抚她的脸。她勾唇笑了一下,抬手捂住了那只手,轻轻蹭着他的手掌心。苏若清道:“原来你装睡。”
叶宋睁开眼睛,玩味道:“不是不来嘛。”
苏若清拈住了她的下巴,俯头便吻了下来,带着穿梭夜里的寒凉春意。唇齿磕碰间,他喃喃道:“很想你。”
叶宋唔了一声,便有温凉的手掌钻进她的被窝里,苏若清侧头去吻着叶宋的脖子,道:“你跟苏宸和离吧。”
叶宋仰着脖子,眉目情动,“嗯……我会休了他……”
“你只能是我的女人。”苏若清说。
他衣带松散,钻了叶宋的被窝,“苏静每天晚上都来找你?”
叶宋脱了他的衣袍,笑得妩媚,“他只是来给我送夜宵。”
苏若清哼了一声,说:“原来你上火就是他引起的。”他认真地看着叶宋,“我不喜欢他和你来往,他很花心。”
这样小心眼的话很难想象是从苏若清的口中说出来的。叶宋张了张口,哑然失笑:“年前你三天两头召贤王入宫,要给他纳王妃,就是因为这个?”
苏若清被说中了心事,不语。他缓缓压了下来,细细品尝着叶宋的情动。
房间里轻微的响动和那如胶似漆的话语声,惊扰了窗外的夜色。窗户上映着薄薄的光,苏静身体斜斜地靠着窗边的那堵墙,仰着头望着没有月亮的夜空,夜空中只有三两颗寂寥的星子。
良久,他勾起嘴角凉凉地笑了一声,起身离开了晴兮院,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后来,他再也没来过了。
叶宋很难会想起他一回,等到想起来时,已是三月春回大地,院子里梨花簌簌,有些像当初贤王府里那一簇簇雪白无暇的梅花。她才觉得,似乎很久没见过苏静。
叶宋已经能够在家里里里外外地走动,也能够跟爹和大哥还有三妹一起同桌而食。
她还是很瘦,肩膀没有几两肉,看起来单薄得很。明明三月了,穿的还是厚厚的棉袍,手里要抱着一个暖手炉。
下午,叶宋在书房里提笔琢磨了半天,春春在旁替她磨墨,道:“小姐若是想不出来,便不写了吧。”
于是叶宋最后实在懒得再耗费时间,索性在白纸上写下寥寥几个大字。然后百无聊赖地去翻兵书了。可春春看见那白纸上的黑色,神色却一顿。
三王府每天都会差人来慰问一番,并含蓄委婉地表示询问,王妃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
这种情况也被叶宋遇到过一回,彼时叶宋只淡淡道:“我叶宋,只有将军府一个家。”
今儿是个艳阳天,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叶宋一头青丝在脑后挽了个髻,厚厚的棉袍外面又披了一件狐裘披风。她去了叶修的院子,笑吟吟道:“大哥今儿有空么?”
叶修正在书房里,一会儿还要去练兵场,闻言便放下手里的书,湖蓝色的衣袍衬得他英俊得很,他挑了挑眉,笑道:“你有事?”
☆、第119章:一封休书
叶宋点点头,道:“今天我想出去走走,要大哥陪我。”
叶修便吩咐了管家:“备马车。”
叶宋要出门,怎么少得了叶青。很快一辆宽大的马车便停在将军府门前,叶宋推着叶青出来,旁边跟着叶修和春春。叶青笑说:“大哥一会儿不是要去练兵场吗,二姐一说要出门走走,大哥就不去了啊?”
叶修道:“练兵场有爹在,我晚点儿再去也无妨。”
叶修把叶青抱进了马车里之后,便把叶青的轮椅绑在了马车的顶端,一行人都坐上了马车,马蹄声悠闲地哒哒踏在青石路面上。
以至于往后一旦有马车车顶绑了一架轮椅,京中的百姓都知道那是将军府里的马车,里面坐的人是将军府里的三小姐。
马车悠悠驶去了三王爷的府邸。当叶宋下来马车时,守门的护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匆匆跑进府内禀报。出来迎接的,是苏宸本人。
只不过他看见同来的还有将军府的大公子和三小姐时,眸色微微沉了沉。
叶宋推着叶青走了进去,完全把苏宸当做是空气。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有许多还是那副熟面孔,见了叶宋之后纷纷下跪行礼,道:“恭迎王妃。”
这场面难免会让人觉得好笑。
从前她还是这里的王妃时,还没受过这般隆重的迎接方式。
叶修站在门口等待,连这王府的大门都不肯踏进一步,仿佛踏进来就会脏了他的鞋,他只冷眼看着叶宋和叶青处在下人们的簇拥之中。
苏宸走到叶宋身边,想伸手去握一下叶宋的手,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勇气,温温道:“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他招来一个丫鬟,吩咐下去,立刻打扫碧华苑。
语气里带了讨好一般的卑微,却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原本以为,叶宋是永远都不会再踏足王府。
叶宋抱着暖手炉,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一排跪着的丫鬟面前。其中跪着的有一名身着紫色纱衣的丫鬟,光是看那身姿,便很是有风韵,长长的黑发遮住了白皙的脖子,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叶宋微微弯下身,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却却是柔婉而可怜,湿漉漉的如小兽。叶宋有些像端详一件商品一样端详着她,然后顺手扯掉了南枢面上的粉色薄纱,露出她脸颊的疤痕,半晌才道:“是你啊,不是快当王妃了么,怎么反而变成丫鬟了。”
这丫鬟,可不就是苏宸的通房丫鬟,南枢。
南枢眼里饱含着屈辱的泪水,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唯有楚楚可怜地把苏宸望着,苏宸心里那股如万蚁啃噬的焦躁感便又爬了起来,他袖中握紧了拳头,隐忍不发。
不等叶宋做什么时,叶青便自己拨动轮椅的轮子近前来,在叶宋松开南枢的刹那,扬手便往南枢脸上甩了两耳光,面色沉稳得很,脸不红心不跳。
那就是南枢该受的。
苏宸有些愠怒了,他受不了南枢在他眼前遭难,道:“还请三小姐自重,她是本王的人。”
叶青不屑地嗤笑一声:“一个丫鬟而已,居然好大的胆子敢直视我二姐,难道我打不得?丫鬟也敢爬到主子的头上?”
叶宋直起身子,把暖手炉抛给了叶青,从怀中取出一封蜡黄色的信封来,递给苏宸。
苏宸不接,心中一沉,问:“这是什么?”
叶宋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把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张白纸,修长的手指翻开白纸,落在苏宸眼前。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让苏宸瞳孔猛地一缩。
叶宋淡淡然道:“休书,看清楚了么。”上面落题便力透纸背地写了“休书”两个字,休书的内容十分简单,叶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从今天起,我叶宋休了三王爷苏宸,自此互不相干生死各论。此休书终生有效,太清七年三月十三,叶宋亲笔。”
她的声音珠圆玉润,又带着一丝沙哑,像是一首婉转流觞的曲子。曲终了,就该人散了。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心底里暗自抽了口凉气。
王妃休王爷,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叶宋念完以后,又不紧不慢地把那封休书叠起来,塞进了信封里,见苏宸不肯接,她便把信封塞进了苏宸的胸前衣襟里,提醒道:“收好,别掉了。”
苏宸这才从惊愕当中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叶宋,恨不能撕毁她那云淡风轻的面具。
实际上她是真的很云淡风轻,在做一件无所谓、无关痛痒的事情,只不过这件事虽然不重要却不得不做。就好像她这几个月来不喜欢喝药,却不得不喝药一样。
苏宸将那封休书握在了手里,收紧捏成了一团废纸,咬牙道:“叶宋,你好大的胆子,敢休了本王。古往今来,岂有妻子休夫的道理,要休也是本王休了你。”
可是他不会休掉她。
叶宋闻言,轻轻动了一下眉头,唇边凉淡的笑意一闪即逝,抬眼看着苏宸:“你也配?”
苏宸怒不可遏,他敢肯定,一次一次都是叶宋在挑起他的怒火,故意挑战他的限度。他作势就要把休书撕掉,道:“只要本王说不,这破休书就不算数!你敢休我,我不会放过你!”
叶宋抬手,掠起一股淡到极致的梨花香,一枚黑玉蟠龙玉佩便稳稳地握在她手上,抵到苏宸眼前。苏宸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听叶宋泠然道:“见此玉如见皇上,除非你想抗旨。”
苏宸红了眼,死死地盯着叶宋。叶宋与他对视,眼里无一丝情绪可言。
良久,苏宸有些颓败了下来,低低地问:“要怎么样,你才能回来?”
叶宋没有回答他,因为答案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再回来了。叶宋收了黑玉佩,拂袖转身,绝然而去。正如从前许多次苏宸对她的那样。
她踏在王府的门槛上,朗声道:“从今往后,苏宸便是叶宋的下堂夫。”她回头,看看苏宸,又看看跪着的南枢,忽而一笑,刹那芳华,“祝你们白头到老,”转身不复回头时,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下半句,“断子绝孙。”
将军府二小姐休掉三王爷苏宸一事,很快在京中传开,传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