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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清缓缓地笑开,依旧很温柔,问:“如果我现在挽留你,你会不会不离开?”
叶宋抬起头,不着痕迹地擦拭了眼角的泪,勾唇似笑非笑道:“你比我更清楚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吧,为什么还要纠结那个如果?”
苏若清的眼底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寂寞,笑意有点自嘲:“也是。”
叶宋眼里不断有泪水浸出,她从苏若清的怀中挣出来,起身背过身去,喝了满满一杯早已经凉透的茶,茶水很浓,只有那样吃能盖住心里涌上来的满满苦涩感。她再回过头去时,神色已经与平常无异,款款笑道:“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用叮嘱你天冷要多穿衣服、夜深要早些入睡、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什么的了,你后宫里有那么多的女人,她们一定会无微不至地好好照顾你的。”
“那你呢,”苏若清看着她问,“你会照顾好你自己么?”
“我一直都很好。”叶宋无谓地耸耸肩,“苏若清,我们好说好散吧。从今往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管你做什么事,都不用再顾及我,也不用再痛苦纠结,但凡是你觉得对北夏社稷有意义的事情,尽管放手大胆地去做。”她走过来,重新坐回苏若清的对面,眼里的坚定神色闪着浅浅的光,澄澈分明,“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既然你的位置无法改变,就只好改变我的,而你本来就应该而且一定会成为北夏最伟大的君王。”
叶宋一边说着一边缓慢地收拾一桌残局,把凌乱的棋子收回棋盒内,抬起眼帘对苏若清那淡淡一瞥,又带着些玩味的意味,继续说道:“但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深明大义,我是个寻常的女人,我有我的家人朋友,有些事情忠义难两全,我即使明白你不得不那么做,但我同样会生气会愤怒,会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在乎的人。”
苏若清道:“这才是你。”
“既然如此,那些绵绵情话就免了吧”,叶宋指了指棋盘,道,“我再陪你杀一局,你来不来?”
苏若清没说好还是不好,但手指已经伸进棋盒去拿棋子了,嘴上道:“你走后,会不会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当成你在乎的人?”
叶宋笑了,道:“我不跟皇帝做朋友,做不来。”
“我许你一生荣华。”
“听起来不错,可要是哪天你下决心要搞我,我岂不是栽得深?”顿了顿,又道,“我说好偿你一条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比朋友靠谱得多。”
最终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局棋上。叶宋下得极为认真,结果下了许久竟能与苏若清持平,只不过每走一步棋她需要先思考一会儿,不如苏若清布局得快。
可苏若清一开始也不是这么快的,他是经过日积月累慢慢积累起来的。
苏若清微微挑眉,指端夹着一粒棋子等了半晌,见叶宋还在思考,不由道:“这局输赢有那么重要?按照平时只是给我做陪衬不好吗?”
“这怎么能行,说不定是最后一次碰这玩意儿,需得留一个比较好一点的战绩。”叶宋说着便嘘道,“少废话,你别让我分心。”
苏若清如若无事道:“我是怕你太过费神,一会儿会头疼。”
“那还不至于。”
最终叶宋果真和苏若清下成了死局。她看着苏若清,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久久的寂静。叶宋原本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轻松起来的心,却因为苏若清的眼神,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握着,一把摁进了深不可测的胡海里,不会凫水,只能缓缓下沉,绝望,窒息。
等好不容易能够喘息一口气时,发现疼得快要死掉了。
☆、第149章:旧事牵扯
窗外的天色,昏沉了下来。不知不觉,这最后的一点闲暇时光就快要耗尽了。屋子里的取暖炉子也快要燃尽了,空气寸寸凉下,冻得彻骨。飞雪打湿了窗棂,连烟纱也似垂得厚重。
苏若清垂着头,手里握紧了一粒棋子。他低低压抑道:“阿宋,能不能不要这样。”
叶宋袖子轻轻往那棋盘上扫过,手里握紧了一颗苏若清拿过的棋子,道:“苏若清,我走了。你若得空,就忘了我吧。”
“可是我一年四季都很忙。”
就在叶宋转身的时候,苏若清如是说。叶宋脚步顿了顿,微微侧头,却倔强得不愿意回头多看他一眼,只看到窗下他落寞的黑色剪影,道:“那也正好,忙起来也容易忘。”
最终,留下了满室死寂。仿佛她这一走,就带走了所有的生气。
她现在棋馆外面的长青绿藤下,飞雪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她扬了扬头,望着漫无边际的灰蒙蒙的天空,终是没有再往上抬头,转身离去。
明明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见苏若清现在那窗边,正低头看着她。
这个时候,尽管天还没有尽黑,寻常百姓稍微宽裕一点的家里,都会点上盏盏微黄的灯。
街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叶宋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她不觉得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有知觉的,只知道机械地往前挪动着脚步。
她的皮肤被这冰天雪地冻得透白,就鼻尖微红。不一会儿,头发覆盖了一层白雪,仿佛一朝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老人。
后来转过街角时,叶宋愣了愣。她看见街边还有一个棚子,棚子里热气腾腾,是一个卖汤圆的街边小摊铺。里面一位中年发福的大娘正用长勺搅着锅里,见来来往往的客人十分稀少,约摸再晚就不会有客人了。因而最后一位客人吃完了热滚滚的汤圆以后,她便准备收拾着收摊了。怎想,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再来了一位客人。
这胖大娘热情道:“客官请随便坐,是要吃醪糟汤圆呢还是吃桂圆红枣汤圆……”她说着就转过身去,恰好看见叶宋进来,随手抖落肩上和头发里的落雪。
叶宋若无其事地坐下,道:“来一碗醪糟汤圆吧。”
“好、好……”大娘忙转身去张罗。
她岂会认不得叶宋。以前叶宋是她这里的常客。但那都是在她做了对不起叶宋的事情之前。
大娘一边丢汤圆下锅,一边脸上就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她稳了稳心绪,道:“天这样冷,又这么晚了,姑娘为何还在街上游荡呢?”
叶宋道:“啊,路过,正好准备回家。”她显然也是还记得这位胖胖的大娘的,回头看着她忙活的身影,问,“现在你冬天也在这里卖汤圆了吗?”
大娘一顿,有些内敛地笑道:“是啊,日子不好过,想着能在这里卖汤圆多赚两个钱也是好的吧。虽然客人少,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叶宋道:“你家里有孩子,开销难免要大点儿。”
“姑娘我……”大娘把汤圆都放了进去。
叶宋微微笑着打断她,道:“多放一点醪糟,有枸杞吗,也加点吧,不然吃了还是冷。”
“好,好。”
大娘便往小锅里放了两大勺的醪糟,又撒了枸杞。
叶宋忽然问道:“你儿子多大?”
大娘舀汤圆的手突然抖了抖,结果滚烫的汤汁烫了手他,她又连忙擦干净了,把满满一碗汤圆送到了叶宋桌前,道:“今年十五了,在书院里学习,预备参加明年开春的科举考试。”
“哦?那成绩怎样?”
“是书院里最好的,夫子说他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叶宋拿了勺子,那热气扑腾起来,熏热了她的眼。她道:“难怪……”
那大娘见状再也忍不住,扑通一下便在叶宋跟前跪下了,悔恨自责道:“姑娘,妇人我老老实实做人,从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可是我却昧着良心坑害了姑娘,这心里没有哪一天是不煎熬的,我没想到竟还能再见到姑娘,确实是老天爷开眼给了我这个现世报,也好让我良心得安,姑娘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当时他们拿我儿子的命要挟,那就是我的命根子我不得不从,所以给姑娘下了蒙汗药使得姑娘被坏人给抓了去!”她如泣如诉倒是令人动容,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叶宋是记得,但没有打算为难她,叶宋也已经找了李如意讨回,也根本没有必要为难她,只不过是想吃一碗暖和的汤圆罢了。可这大娘越发地哭得伤心大声,“请姑娘体谅,就是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妇人也会毫不后悔地做同样的选择,为娘的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受到伤害啊!”
叶宋道:“你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大娘道:“姑娘大恩大德,令妇人我实在羞愧!姑娘不肯原谅我的话,我就是跪死在这里也绝无二话!”
叶宋喝了一口汤,吃了一只汤圆,往事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一样不自觉地浮起在她心头,梨园里的偶然相遇,棋馆里的静静相处,还有她吃凉汤圆吃多了被人抱着去看大夫……那些就像是一汪活泉,在她快要枯竭的时候冷不防注入她的心田,和入口的汤圆一样,带着温暖的气息。
那活泉沁出了温热的眼眶,滴答滴答,全部滚落进了装汤圆的碗里。她尝起来,咸咸甜甜。
叶宋吸了一口气,道:“我根本就没有怪你,起来吧。若是觉得愧疚,就把各种口味的汤圆都给我煮一碗,今日这醪糟汤圆没有往日的可口,是加了盐吗怎么吃起来咸咸的?”
大娘抬起头看向叶宋,见她不知何时起已是满脸泪痕,眼泪掉进了汤里,自然是咸的。但大娘见惯了人之常情是个有经验的,没有拆穿叶宋,只站起来应道:“好勒,只要姑娘愿意吃,都煮一碗!”
夜色压了下来,整条长街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只剩下街角这边的汤圆铺子还冒着热气,铺子里点了一盏极为微弱的灯,放在叶宋所在的那桌上。叶宋一个人闷头吃汤圆,桌上还放了好几个空碗。
可是每一碗她都吃出一个共同的味道,那就是咸咸的。
大娘再也看不下去了,便道:“姑娘,妇人我不是心疼我的汤圆,只是姑娘这样吃,糯的不容易消化,回头当心姑娘受不住。”
叶宋打了一个嗝,抬头看了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