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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这重病的少女，态度非常恭敬。
还有一个青衣白袜，面容呆板，两鬓已斑白的中年人，正在为这重病的少女倒茶。
他一举一动都显得特别谨慎，特别小心，仿佛生怕做错一点事。
暖壶中的茶，倒出来后还是滚烫的，他用两只手捧着，试着茶的温度，直到这杯茶恰好能入口时，才双手送了过去。
这重病的少女接过来，只浅浅的啜了一口。
她的手也完全没有血色，手指很长，手的形状很秀气，好像连拿着个茶杯都很吃力。
但她却正是天下第一的龙三姑娘。
屋子里没有别的人，也没有别的人来。
龙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我已有六年没有等过人了。”
那老人道：“是。”
龙三道：“今天我却已等了他们一个多时辰。”
那老人道：“是。”
龙三道：“上次我等的人好像是钱三太爷。”
那老人道：“现在他已决不会再让别人等他了。”
龙三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他死得真惨。”
那老人道：“以后也决不会再有人等杜九他们。”
龙三道：“那是以后的事！”
那老人道：“那件事非要他们去做不可？”
龙三点点头。
屋子里浮动着一阵淡淡的花香，外面也安静得很，二十多张桌子上虽然都坐满了人，却连一句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
刚换上的崭新青布门帘，突然被掀起。杨芊芊垂着头，捧着个青花盖碗走了进来。
那老人皱眉道：“出去。”
杨芊芊没有出去：“本姑娘是来上菜的。”
那老人怒道：“谁叫你来上菜的？客人们还没有来。”
杨芊芊忽然笑了笑，淡淡道：“那三位客人，只怕都不会来了。”
龙三疲乏而无神的眼睛里，突然射出种比刀锋还锐利的光，盯在杨芊芊的脸上。
杨芊芊张脸很美，甚至已美得全无瑕疵，美得无懈可击。
这种美几乎已不是人类的美，几乎已美得像是图画中的仙子。
这种美已美得只能让人远远地欣赏，美得令人不敢接近。
龙三盯着她，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你说他们不会来了？”
杨芊芊点点头：“决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
杨芊芊没有回答，却将手里捧的青花盖碗，轻轻地放到桌上，慢慢地掀起了盖子。
龙三的瞳孔突然收缩，嘴角忽然露出种奇特的微笑，缓缓道：“这是道好菜。”
杨芊芊微笑：“不但是道好菜，而且很名贵。”
龙三道：“的确名贵极了。”
这道菜却吃不得，碗里装的既不是山鸡熊掌，也不是大排翅、老鼠斑，而是三只脚。
三个人的脚！
三只脚整整齐齐地摆在青花瓷碗里：一只大脚，两只小脚；一只左脚，两只右脚。
“你是谁？”
“我姓杨，杨柳的杨，名芊芊。”
☆、第三十三章盘问
龙三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抬起手，微笑道：“请坐。”
杨芊芊终于坐了下来。
龙三道：“摆酒。”
古风的高杯，三十年的陈酒。
青衣白袜的中年人，倒了四杯酒。
龙三微笑道：“你一个人要做三个人的事，就也得喝三个人的酒。”
杨芊芊道：“这是好酒，三十个人的酒我也喝。”
杨芊芊喝得很快。
忽然间，杨芊芊在椅子上滑了下去。
龙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仿佛在沉思。
酒楼里飘动着酒香。
过了很久很久，龙三忽然道：“问。”
那老人立刻走过来，一把揪起杨芊芊的头发，将半壶酒倒在她脸上。
酒有时反能令醉人清醒。
杨芊芊睁开了眼睛，失神地看着她。
那老人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姓杨，叫杨芊芊。”杨芊芊说话的时候，舌头似已比平时大了两倍。
“你是在什么地方生长的？”
“梅龙镇。”
“你是跟谁学武的？”
“我自己。”杨芊芊吃吃的笑着：“谁也不配做杨芊芊的师傅，我有天书。”
这并不完全是醉话。
那老人再问：“你的武功是不是最近才练成？”
“我已经练得够快了，我不是个笨蛋。”
“这次是谁叫你来的？”
“我自己。我本来想杀了龙三的。”杨芊芊忽然大笑，道，“杀了龙三，我就天下第一了！”
“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我看得出我杀不了他？能做天下第二个大人物也不错……他居然请我坐，请我喝酒，他也看得出我有本事。”
那老人还想再问，龙三却已摆了摆手：“够了。”
“这个人怎么样？”
龙三脸上又露出疲倦之色，淡淡道：“她喝酒喝得太多。”
那老人点点头，突然一拳打在杨芊芊的肋骨上。
星光灿烂，圆月如冰盘。
杨芊芊忽然被一阵剧痛惊醒，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已碎裂，连骨头都似已完全碎裂，嘴角还在流着血，流着苦水，又酸又苦。
酒楼里的灯火已经熄灭，对面的店铺已上起了门板。
龙三呢？
没有人知道龙三的行踪。
杨芊芊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大骂：“龙三，你这个魔女，你这个……”
她将自己知道的粗话全都骂了出来，骂的声音真大，在这静寂的深夜里，连十条街以外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突听远处有个人拍手大笑道：“骂得好，骂得痛快，骂得真他妈的痛快极了。”
笑声和蹄声是同时传过来的，接着，就有三匹快马冲上了长街，急驰而来，骤然停在屋檐下。
第一个骑在马上的人仰面看着杨芊芊，大笑道：“我已很久未曾听见过有人敢这样骂她的了。你千万要接着骂下去，千万不要停。”
这人浓眉如剑，满脸虬髯，看来很粗野，一双眼睛却是聪明人的眼睛。
这个人叫孟飞，他请她喝酒。
屋里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已喝了十来个人的酒。
杨芊芊忽然问孟飞：“你也被他们毒打过？”
孟飞摇摇头：“没有。”
杨芊芊道：“你跟他有杀子之仇？夺妻之恨？”
“也没有。”
杨芊芊感到很奇怪了：“那你为什么如此恨他？”
孟飞道：“因为她是个魔女。”
☆、第三十四章试探
杨芊芊叹了口气，道：“其实那也不能怪她。我只不过是个陌生人，他根本不认得我，又怎么知道我是真的想去替他做事的。”
孟飞突然一拍桌子，跳起来，瞪着她，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把你揍得半死，你居然还在替她说话？”
杨芊芊淡淡地道：“我只不过在想，她那么样对我，也许是有原因的。她看来并不像是完全不讲理的人。”
孟飞冷笑道：“你难道还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是为什么揍你的！”
杨芊芊道：“我的确有这意思。”
孟飞恨恨地瞪着他，突然大吼：“滚，滚出去，从后面的那扇门滚出去！滚得越快越好！”
杨芊芊就站起来，从后面的门走了出去。
这扇门很窄，本来一直是栓着的，门外却并不是院子，而是间布置得更精致的密室，里面非但没有别的门，连门帘都没有。
里面有两个人。
龙三正斜倚在一张铺着豹皮的软榻上，闭目养神。那青衣白袜的中年人正在一个红泥小火炉上暖酒。
杨芊芊一推门，就看见了他们。
龙三已睁开眼，正在看着她，嘴角露出了一点微笑，道：“坐，请坐。”
杨芊芊就坐下。
龙三道：“看来我好像低估了你。”
杨芊芊道：“你并没有低估我，只不过有点怀疑我而已。”
龙三道：“你是个陌生人。”
杨芊芊道：“所以你一定要先查明我的来历，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龙三道：“你的确不笨。”
杨芊芊道：“我说的若不假，你再用我也不迟；我说的若是假话，你再杀我也一样。因为我反正一直都在你的掌握中。”
龙三道：“哦？”
杨芊芊道：“孟飞也是你的安排，他去得太巧。”
龙三道：“你还知道什么？”
杨芊芊道：“我还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会需要几个像孟飞这样的对头。对头能替你做的事，有时比朋友还多得多……他至少可以打听出一些你的朋友们永远打听不出的消息。”
龙三叹了口气，道：“看来你非但不笨，而且很聪明。你早已看出我跟孟飞的关系，也早已算准我会来？”
杨芊芊道：“否则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
龙三道：“那天你也根本是在装醉的。”
龙三凝视着杨芊芊，苍白的脸上又露出微笑，忽然问道：“你还能不能再陪我喝几杯？”
酒摆上，早已温好了的酒。
龙三举杯，缓缓道：“我一向很少喝酒，也一向很少敬别人酒，但是今天我要敬你三杯。”
杨芊芊的眼睛里已不禁露出兴奋感激之色。龙三居然肯敬别人酒，这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龙三饮尽了杯中酒，微笑着道：“因为我今天很高兴，我相信你一定能替我去做好那件事。”
杨芊芊道：“我一定尽力去做。”
龙三道：“那不但是件大事，也是件极危险、极机密的事。我那天那样对你，并不完全是因为怀疑你。”
杨芊芊在听，每个字都听得很仔细。
龙三道：“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在替我做事，所以我一定要别人都认为你已是我的对头，而且恨我入骨。我不但有个朋友，有个仇敌，还有个丈夫。”
杨芊芊动容道：“他们是什么人？”
龙三道：“不是他们，是他。”
杨芊芊听不懂。
龙三道：“我的朋友，我的仇敌，和我的丈夫是同一个人。”
杨芊芊忍不住问：“他是谁？”
龙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