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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妩震骇,他知道冰糖炖雪梨中有毒?他故意服毒、只为消除自己心中的恨?
“你这样做,我也不会感动。”她硬起心肠,心如刀割,“更不会原谅你。”
“为什么皇兄得到了的心……我得不到……为什么……”他悲怆地问,满嘴乌血,眼睫轻颤。
“感情之事,原本就无法勉强。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妩儿,原谅我……好不好……”楚明轩悲苦地哀求,那般哀伤,那般痴情,令人心痛。
“你死了,我才会原谅你。”叶妩不为所动。
他吐出一大口血,溅在御案上,文房四宝、奏折上血迹点点,怵目惊心。
尔后,他倒在案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她看着他,泪流满面,心神剧痛。
楚明锋,孩儿,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
从那唯一的、小小的天窗所映的光便知,此时已是夜色深浓。
自从被侍卫押到大牢,已经三四个时辰。叶妩呆若木鸡,想着楚明轩倒下的那一刻,想着楚明锋被烧死的痛苦……
秋夜冷凉,阴冷的牢房尤其湿冷,寒气钻入肌肤,她抱紧自己,忍冻挨饿。一只老鼠“吱吱”地叫着,从墙边爬过,一股恐惧涌上心头。
时光从指尖流逝,她终究禁不住睡意的侵袭,昏昏地睡过去。
却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刺耳的铁门声惊醒了她。她看见,两个侍卫站在牢房外,喝道:“起来!”
她挣扎着起身,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寒气侵袭而来,便缩着身子出了牢房。
也许,今晚便是她的死期。
明锋,我来陪你,好不好?
出了大牢,夜黑如墨染,寒气逼人,叶妩颤抖着前行,走向地府。
目的地竟然是楚明轩的睿思殿,她不由得猜测,他究竟死了没有?
踏入幽暗的大殿,走向灯火昏黄的寝殿,她向天祈祷,楚明轩死了,楚明轩死了……
虽然冷月染临死前告诉她,他对她的痴情,可是,他害死了楚明锋,不可饶恕,不可原谅。
她怎能任凶手逍遥?
若是以往,她知道他的心意、心思,会感动,会愧疚,但如今,她只有恨。
举目望去,龙榻上有一人半躺着,徐太医站在一边,另一边是近身侍候的公公。
她震惊,楚明轩没死!
为什么没死?
“过来……”他语声低缓,气若游丝。
叶妩走过去,体内再度燃起仇恨的火把。
在龙榻前三步站住,她看见,楚明轩俊脸煞白,黑眸微眯,好像很倦、很乏,随时都有睡过去的可能。
“徐太医施救及时,我没死,让你失望了。”楚明轩的嗓音又哑又缓,好似老了十岁。
“是,我很失望。”她怎么就没想到,徐太医是解毒圣手,很少有他不会解的毒。
他示意公公和徐太医退出去,寝殿只剩二人。
灯影暗迷,迷人的心。
他招招手,她上前两步,冰冷地凝视他。他微牵唇角,似笑非笑,“妩儿,我死不了,因为……我是真命天子。”
叶妩心想,如果再来一次,想必无法轻易得手,因为他已有戒备。
“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才会留在我身边?”楚明轩千般诚恳、万般深情。
“做梦!”她冰冷道。
他痛楚地闭眼,面上漾满如水的忧伤,“我给你最后一次就会,现在,你杀了我,为皇兄复仇。”
她笑如冰雪,“你不要后悔。”
他从枕边摸出一柄匕首,递给她,咳了两声,“时不再来。”
叶妩接过匕首,拔出来,银白的寒光乍然流泻,映白了她寒意萧萧的蛾眉,也染白了他视死如归的眉宇。
楚明轩掌心轻捂胸口,“从这里刺下去,我就一命呜呼!”
她慢慢站起身,慢慢扬起匕首。此时此刻,仇恨满胸,恨意横眸,她恨不得立即刺下去,为楚明锋报仇。
他凝视她,那样的眼神哀怨而无辜,那样的目光深情而无悔……四目相对,流年悠长。
一幕幕回忆涌上她的脑海,在密林相拥缱绻,在夜月下晒月光,在书房诱惑他,在右相府书房伤害他,在扬州照顾他,在听风阁错将他当作是楚明锋……他的洒脱不羁,他的温柔霸道,他的痴心绝对,历历在目,仿在昨日……
他得不到她,越想得到,变成了痴念、执念,扭曲了他的心,令他性情大变,变得阴毒狠辣、冷酷无情。然而,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他再怎么坏,也不会伤害她,甚至为了消除她的恨,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
一时之间,叶妩刺不下去。
也许,下毒毒死他,只是那一刻的狠心。如今,她目睹他的痴情,再也狠心不起来了。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为皇兄复仇?”楚明轩低沉地问,拽住她的皓腕。
“放手!”她挣扎。
“杀了我!”他将她的手往下移,匕首的尖锋就在他的心口上方,仅隔着薄薄的明黄真丝中单,他声音微厉,“刺下去,就能为皇兄复仇!”
她呆愣地看他,是啊,只要闭眼、狠心地刺下去,就能为明锋复仇。
为什么不刺下去?
为什么不刺下去?
叶妩,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叶妩,你是孬种!
叶妩,我鄙视你!
楚明轩夺去她手中的匕首,将她拉近前,深深凝视她的眸,“你不杀我,是因为不忍心、不舍得,因为,你心中有我。”
“不是!”叶妩厉声否认,愤怒地推开他,站起身,“我不杀你,是因为,即便杀了你,明锋也活不过来。”
“是吗?”他低笑,笑得暧昧。
她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与他多待片刻,仓惶逃离。
却总有一道声音问她: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心软?为什么……
不是不想报仇,不是不想杀他,可是,他死了,楚国怎么办?孙太后过世,他尚能掌控大局,如果他也死了,大皇子楚凌天能稳得住满朝文武吗?虽有沈昭一力匡扶,但他一人顶得住那么多文武重臣吗?假若魏国、秦国趁机出兵犯境,楚国便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而之前下毒,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被仇恨蒙蔽了眼。
虽然明锋不在了,但他勤政多年、励精图治,必定不愿看见楚国分崩离析、山河动荡的那一幕,更不愿看见外敌入侵、烽烟连阙。
————
秋风越来越冷,黑夜越来越长。
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幕回忆一幕伤。
又落雨了,淅淅沥沥,缠缠绵绵。菊花被风雨打落在地,形容凋残,满地伤。碧湖中的荷叶片片连接,深碧上的水珠滚来滚去,亭亭玉立的荷花依然妆容高洁,在凄风苦雨中傲然独立。
沈昭站在不远处,撑着一把油纸伞,凝望凉亭。她站在亭边,望着秋雨,一袭白衣仿若染了潮湿的雾气。
在这样凄冷、伤感的秋雨中,在雕梁画栋、五彩斑斓的凉亭里,在碧青与枯黄的背景中,那袭白衣尤其醒目,却给人一种深深的寂寥与孤独。
他走向凉亭,叶妩看见了他,看他一眼,便又继续赏雨。
“为什么这么做?”他与她并肩而站。
“天底下有你不知道、猜不透的事吗?”她静静地反问。
“我不是神,只是凡夫俗子。”沈昭淡淡而语。
她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时还不相信,只觉得他自谦,如今相信了,他的确不是神,做得到神机妙算,却算不到人心。
他平心静气道:“你想为先皇复仇,下毒毒死陛下,陛下侥幸逃过一劫。事后,陛下逼你杀他,你为什么不杀?”
叶妩反问:“大人以为呢?”
他目视潺潺的细雨,“你下不了手,因为,陛下死了,楚国必定生乱。不仅朝野震荡、人心生变,魏国、秦国还会趁机出兵入侵,届时,楚国内忧外患,无力应付外敌强兵,极有可能亡国。”
“沈昭不亏是大楚国第一智者。”她清然一笑。
“虚名罢了。”沈昭侧首看她,目光温柔如雨,“今后有何打算?”
“不如大人为我指一条明路。”
“陛下生辰是九月二十八,万寿节许是良机。”
“还请大人代为打点。”
他们相视一笑,唇角漾着一抹温暖。
她知道,这世间,总有一人为不予余力地帮她、助她、护她,只要她开口,他绝不会拒绝。
这人便是沈昭。
秋雨落尽,满地落红,天光云影却明亮起来,仿若春光明媚。
————
秋雨终于停了,日光刺破云层,普照大地。
青黄不接的草地湿漉漉的,一汪雨水染了血色,触目得很。
一个大婶挎着木篮子回家,不经意看见路边的草地上似有一个男子。她走过去看看,是一个受伤的汉子,而且正发着高热。
她叫了几声,推了几下,他一动不动,却还有鼻息。
怎么办?
她咬咬牙,以蛮力拽他起来,撑着他回家,将他放在柴房,让他靠在灶台边取暖、烘干衣物,然后煎了退热的汤药喂他。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醒了,眯着眼看她,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的迷糊模样。
“这位壮士,你受伤倒在路边了,这是我家。”大婶解释道。
“你救了我……多谢救命之恩……”他语声沙哑,一开口才知道咽喉灼痛得厉害。
“你为什么受伤?”她见他面色苍白、满面病色,想必是重伤。
“劳烦大婶帮我煎一碗医治刀伤的汤药……日后我定当重谢……”他祈求道。
“不必重谢,人哪有不方便的时候,我这就去给你买药。”大婶笑道,从灶台上端了一碗稀粥递给他,“这碗稀粥是中午剩的,你吃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