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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站在拓跋泓就站在不远处,繁茂的碧树遮挡了他的身子。
望着她开心的笑颜,他松了一口气,却好似有一枚细细的银针刺入心口,细密、尖锐的疼令人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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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大臣数次提起广纳嫔妃,拓跋泓以各种借口否决、推拖。
他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得到妩儿的心?怎么做才能让她看到他的好?
这半年来,他陪她用膳,陪她逛御花园,带她外出游玩,送她天下奇珍,请宫外的人进宫表演歌舞给她看,做尽他能想到的一切,讨她欢心,博她一笑。
她笑了,却笑得言不由衷。
他只是牵她的手,偶尔抱抱她,不敢侵犯她,以免适得其反,让她更害怕自己,离自己更远。
然而,当心爱的女子就在自己身旁,却只能远观,无法近身,那种痛苦,谁能体会?
这便是他的痛苦。
这些日子,他没有在凌云阁留宿过,也没有去过紫宸殿,夜夜独宿昭和殿。曾有宫女耍手段赢得他的青睐,他察觉之后,那宫女被刘静发配到别处干粗活。
时至今日,他不知当初的决定是否错了。
当初,妩儿以她的心相诱,要他放了楚明锋,他当机立断,纵虎归山,只为她留在自己身边一年,只为有机会得到她的心。
他知道,楚明锋一走,就会回楚国夺回帝位,之后就会千方百计地营救妩儿,就会成为自己的劲敌。可是,如若囚着楚明锋,妩儿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筹谋营救楚明锋上,他如何赢得她的心?根本毫无机会。
因此,他才决定放虎归山,以换得一年之期的机会。
又到八月十五,圆月皎皎,月华如乳,洒了一地清霜。
拓跋泓设宴禁中,与文武百官同乐。
楚明亮是皇后,自然要出现在宫宴上;慕容烨陪着崇宁公主拓跋凝,而叶妩,孤身一人,在凌云阁对月饮酒。
后苑的石案摆了青玉酒壶、酒杯,她吩咐春花、秋月去御膳房拿一些糕点。
夜幕那么高、那么神秘,月亮那么亮、那么遥远,遥不可及……就像远在金陵的明锋,再如何思念,他也不会出现在眼前……
明锋,今日你是否也宴请群臣……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我等得好辛苦,明锋……她举起青玉杯,一饮而尽。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冬天过去了,一年之期就到了,可是,到时候能走得掉吗?拓跋泓会放手吗?
明锋,你告诉我……
春花、秋月回来,看见她饮酒,大吃一惊,连忙过来阻止,一人夺了酒杯,一人夺了酒壶。
“给我……我要喝酒……给我……”叶妩娇声怒道。
“夫人,陛下吩咐了,您不能饮酒。”秋月道。
“为什么不能喝酒?”叶妩本就心情抑郁,一壶的酒喝了大半,便有了三分醉意,“我才不管谁吩咐的……我想喝就喝……拓跋泓管不着……”
“夫人,您真的不能饮酒。”春花语重心长地劝。
“谁规定我不能喝酒?”叶妩板着脸,生气的模样三分娇媚、三分俏丽,“给我!”
“是林太医吩咐的,夫人调养身子,不能饮酒。”秋月蹙眉道。
“林太医算老几?玉皇大帝也管不着我。”叶妩忽而妩媚一笑,“这世间,只有明锋管得了我。”
春花、秋月面面相觑,明锋是谁?
叶妩娇蛮地瞪她们,“你们不给我,我自己去拿酒!”
秋月心直口快,道:“夫人,若您饮酒,那先前服了半年的汤药,就前功尽废了。”
叶妩止步,慢慢地回转身子,困惑地问:“什么前功尽废?”
这半年,她每日都要服两碗又苦又涩的汤药。坚持了两个月,她再也不想服药,拓跋泓就哄她,说她滑胎伤了身,务必调养一年半载才能复原。为了以后的“生子大计”,她勉为其难地服药。可是,现在已经半年了,不必服药了吧。
春花解释道:“秋月瞎说呢,林太医说夫人这么瘦,还需调养,养胖一些才好生养。”
叶妩清醒了一些,觉得有古怪,走过去,逼问秋月:“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夫人想多了,没什么……”春花赶忙道。
“闭嘴!”叶妩怒斥,怒视秋月,“说!”
秋月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又被夫人这么逼,便和盘托出:“当初夫人滑胎,伤了宫体,林太医诊断,夫人……此生再不能受孕,一生无子。”
春花气急败坏地斥责:“秋月,陛下吩咐多次,千万不能让夫人知道,你怎么……”
叶妩懵了,呆了,傻了,脑子停止运转了……
一生无子?
怎么会?只不过是小产而已,怎么会无法怀孕、一生无子?林太医的医术太差劲了吧。
春花担忧地看着夫人,叶妩呆呆愣愣的,恍惚地走向寝殿,听不见秋月的叫唤。
“你闯大祸了,快去禀奏陛下。”春花焦急道。
“好好好。”秋月慌了,立即往外跑。
————
叶妩坐在床榻上,抱着双腿,下颌搁在膝盖上,面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你非要这么玩我吗?你想玩死我吗?
如果明锋知道此事,一定很伤心。然而,他是皇帝,只要他想,楚国无数女人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儿育女。
而她,再也没有机会为她生儿育女了。
老天爷,这就是你要我完成的神圣使命?
太可笑了。
泪珠,一滴滴地掉落,落在罗裙上。
拓跋泓疾步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她听到声响,抬起头,他看见了她泪水涟涟的小脸,看见了她的悲伤、痛楚,心痛如刀割。
她终究知道了这件事,终究伤心了。他慢慢走过去,双腿重似千斤……
“不要过来!”叶妩喝道,哭声悲哑。
“妩儿……”他还是走过去,坐在床边,“听我说……”
“为什么瞒着我?”
“瞒着你,你就不会伤心,如此才有利病情的好转……”他悲痛地解释,自己也很难受。
“你故意瞒着我……”她哭道,语声含混不清,“瞒了这么久……”
“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可是,瞒着你,是为你好……你才会开心一些,病情才能好转,是不是?”
叶妩眨眼,两行泪水滑落,心痛难忍。
见她如此,拓跋泓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妩儿,听我说,林太医说并非全无可能。你还年轻,只要好好调养身子,保持开朗、快乐的心情,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低哑道:“真的吗?”
他重重地点头。
此时此刻,也只能这样宽慰她了。虽然是欺瞒,但还有其他法子令她看开一点吗?
拓跋泓坐过去一些,将她揽过来,侧抱着她,“宫中太医的医术是最好的,他们会竭尽全力调养你的身子。”
许是太悲伤,许是太无助,叶妩依在他身上,默默流泪。
二人相依相偎,好似相濡以沫的夫妻。
良久,她止了哭,许是乏了,昏昏欲睡。他扶她躺好,为她盖好锦衾,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柔声道:“睡吧。”
她阖了眼眸,昏昏地睡过去。
看着她悲痛犹存的小脸,看着她微蹙的眉心,看着她不安的侧睡姿势,拓跋泓的心隐隐的痛,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腮。
疼惜在心中泛滥,怜爱在心中翻涌,他想好好爱她、呵护她,她却不领情,不是冷言冷语,便是冷颜相对,让他无从下手,无可奈何。
原先,他兴致高昂,坚信自己能赢得芳心,能留住她。可是,他渐渐发现,她铁石心肠,她爱楚明锋、心如磐石,她的心是一座冰山,无论他怎么哄、怎么捂,使劲浑身解数,这座冰山也不会融化。这半年,他做尽一切,根本无法撼动她对楚明锋的爱,无法撼动那座冰山。
他苦恼至极、痛苦至极,可是,这些都是咎由自取,他亦甘之如饴。
妩儿,我应该怎么做,你才会感动?才会看到我的真心?
拓跋泓摩挲她的额头、鼻子、唇瓣,心潮涌动,却只能硬生生地压住。
看她睡沉了,他才从凌云阁出来,夜已深,已近子时。
刚刚踏出大门,他听见静谧深夜中细微的声响,似是蝙蝠的轻响,又似是飞鹰振翅的声响。
拓跋泓阴鸷地眨眸,冷冷地勾起唇角,站在门槛边。刘静见陛下如此神色,知道有刺客潜藏在凌云阁,便以手吹响三声鹧鸪的叫声。
隐藏在凌云阁四个方位的十六个高手现身八人,攻向刺客。
霎时,静寂的夜被刀剑之声惊醒,充满了杀气与戾气。
只见那些黑影缠斗在一起,上下翻飞,左右挪移,如影随形,打得分外激烈。他们的身影与招数都很诡异,快如闪电,甚至比闪电更快,在夜色的遮掩下,看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打的。
这些刺客,武艺不俗,神出鬼没,竟然深入禁宫,找到了凌云阁,确有本事。
然而,拓跋泓在凌云阁布下的高手,是天底下的绝顶高手,是视死如归的死士,难有敌手。
果不其然,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刺客命丧当场,无一幸免。
这九个刺客,必是楚明锋派人救妩儿的。
拓跋泓命人清理这些尸首,便回昭和殿。
楚明锋,想跟我较量,省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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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像这样的刺客,出现了五次。每一次,都被那些藏身在暗处的高手打败。
对此,叶妩全不知情,沉浸在思念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又一年风雪漫天,她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想着金陵是否如洛阳这般冷,想着明锋正在做什么,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还是与新纳的妃嫔一起用膳……她不知道,也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