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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珑话音犹在,听了这话张着嘴,好半天眨了眨眼睛,才支支吾吾哄骗道:“白毛球儿一点儿也不好,最爱乱抓乱咬的糟蹋东西,讨厌极了,姑姑给澄儿画个孙猴子的连环画好不好?”
若澄大度的点头表示同意,又道:“孙猴子好,白毛球儿也好。”
廷珑顿时张口结舌,姚氏在一旁歪着头笑看小闺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廷珑咳了两声,正待重新组织语言编派白毛球儿的不是,若澄已经拱到她怀里,甜甜蜜蜜的说:“不要白毛球儿也行,那姑姑跟跟澄儿一起走,要不澄儿想姑姑了怎么办?”
廷珑听了这话泪流满面,对上若澄天真无邪的目光,只得一咬牙一跺脚,壮士断腕般凄楚道:“那你不许老欺负它,还揪它的毛,姑姑就给你。”若澄立刻乖乖的点头。
廷珑抽抽鼻子又道:“也不许拽它的尾巴……”若澄仍旧点头。
“它睡觉的时候不许把它闹起来……不许在它吃东西的时候故意抢它的骨头……不许……”若澄头点的仿佛小鸡啄米一般,半晌天真的问:“姑姑是不是舍不得把白毛球儿给澄儿啊?”
廷珑都快哭了,哈哈大笑两声:“不是,姑姑是高兴……终于把那个专挑新鞋磨牙的畜生送出去了。”说完放下若澄就捂着脸窜了出去。
姚氏早在一旁忍笑忍的脸上都快绷不住了,此时一把将若澄揽到怀里,笑道:“这才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呢。”
何氏在一旁看出不对劲来,笑道:“妹妹还当真了,澄儿还不懂事呢,哪会照顾小狗,我可不叫他养。”
姚氏笑道:“你就别管了,天天听我们澄儿姑姑长姑姑短的叫着,也该她尽尽当姑姑的本分了。”说着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何氏见婆婆这样说,又笑的古怪,也不再推辞。
廷珑本来就舍不得大嫂跟两个侄儿回京,家里人少冷清,此番又要贡出心爱之物,更是百般的不舍,却也没奈何,只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补偿白毛球儿,咬了新鞋子也不肯教训它;又抓紧时间将那只神通广大的猴子斩妖除魔的一系列光辉形象用炭条留在了纸上,给若澄路上解闷。谁知,忙了一路十三招,最终连着白毛球儿带澄儿、天赐、大嫂到底一个也没能走成——行李都搬到了船上,只等方家的船队装完货就要启程,若澄却在这节骨眼上发起热来。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受了风,何氏先还打算上了船慢慢调理,不想,睡了一宿觉,若澄竟浑身都起了疹子,连脸上都出了星星点点的水泡,这下阖家都吓坏了,方老爷子也听说孩子生病一时走不得了,忙忙亲自过来瞧,看视了一遍症候却说是起痘疹,换季之时小儿多有患此症的,很有些凶险,又会过给近身服侍的人,不过,好在出这一回,往后就再不会生这个病了;又有先前请的大夫再来摸脉,也如此说法。
姚氏听了,忙忙满家里翻点了一遍,只个才十三的小丫头曾出过痘疹,除此之外再没旁人可用。姚氏急的了不得,顾不得旁的,就跟何氏两个亲自带着那小丫头日夜照顾,不许别人靠前。廷珑也急的团团转,却只能去厨下调着样的炖些养身的汤水送进去给若澄跟母亲和嫂嫂。若澄发着热,嘴里直喊痒,总要伸手去抓,姚氏跟何氏两个守在床边,怕他乱抓留了疤,只能轮换着合合眼,直熬了十来天,若澄的热才有些退了,出的痘疹也都结了痂,渐渐开始好转。等到痊愈,廷珑见母亲跟嫂嫂除了都瘦了一圈,并没感染病毒,才真正放下心来,可这么一耽搁,却错过了方家上京的船,方老爷子原也说等几日不碍的,不过若澄病后体虚,姚氏无论如何不肯让他上船颠簸,便请方家不必再等。方老爷子也不勉强,只道以然冬至时带船回来,那船还要再贩一趟年货去京里,那时节再走不迟。姚氏听说,见虽晚些,到底还能赶上到京里过年,便点点头,决定看情况让儿媳随下趟船进京。
众人都因若澄这一病捏了一把汗,只若澄好起来后,反倒因可以接着滞留在乡下高兴的不得了,把个何氏气的照着他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姚氏更是迁怒的无以复加、蛮不讲理,连带廷珑这个看孩子的把若澄看瘦了,都成了患病的罪证,更别提八百年前竟敢带他在外面风地里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把廷珑念的头大,还得唯唯诺诺规规矩矩的站着听家里太后娘娘颁布的那些缚手缚脚的新规矩,跟若澄两个相对做鬼脸。
大嫂何氏见小姑子挨训,笑着打圆场道:“娘快别说她了,若澄这病不是得一回往后就再不会得了吗?也是好事,又是在娘跟前,要是我自己,非麻了爪不可。”说完,又笑着瞥了廷珑一眼,道:“也没准是老天爷舍不得妹妹葱管似的手指头拈针线,故意留我呢。妹妹快别在这站着了,去把没做完的活计都拿过来吧,生就的劳碌命,我也认了。”
廷珑见嫂子递了梯子过来,忙脆生生的答应一声,夺路而逃。其实,此一番折腾后,再加上时近入冬,天气渐冷,廷珑也真是再不敢带着若澄满庄里上疯了。
不过,天冷了自然要下雪,下雪后又另有一番趣味。而且,山里的雪一向格外大些,又少人践踏,分外洁净可爱。第一场雪后,廷珑就带着穿的暖暖和和的若澄在院子里扫出一块儿地方,撒一把小米,支上罩子,在支棍上牵一根长长的线,然后捏着线头带着若澄潜伏在背风的地方,眼巴巴的等着出来找食的小鸟走进陷阱,偶有入瓮者,若澄就急的大叫“姑姑,快拉呀……”,然后,小鸟就应声飞走了,姑侄两个相对大笑。接着耐心的等第二只,第三只……直到小米全进了鸟的肚子里,还一无所获,正是抓鸟不成反蚀一把米,却并不稍减喜悦。雪再大些,若澄便开始缠着姑姑去后院堆雪人,丫头们也都是淘气的,兴头的不光堆个雪人出来,还要大老远的运了别处的雪,一连几天给那雪人垒个有门有窗的城池出来,一个个的冷的脸上红扑扑的,身上却累出了一身汗,幸好还没有娇弱的受了风寒的,不然,又是一桩廷珑的罪过,免不了要挨姚氏的教训,即使这般,廷珑也十分谨慎的千叮咛万嘱咐若澄不许告诉奶奶,省的挨骂。
若澄却是兴奋的藏不住话,吃饭时叽叽喳喳的讲给哥哥听,今儿又做了什么什么,如何如何好玩儿,下次带哥哥一起……天赐一一温厚的答应着。廷珑扶额,听着若澄先还知道悄声,说着说着就眉飞色舞起来,渐渐忘乎所以,她在这边咳了又咳,那边却是一分默契也没有,心里不禁哀鸣。
姚氏听了却也没如何发威,只点着廷珑的额头恨恨道:“这丫头可怎么办,这么大了还翻着花样淘气,也没个当姑姑的样,先前是天赐哄着他姑姑玩,天赐长大了又轮到若澄哄着姑姑玩,等将来若澄也长大了,不知道该谁来哄你了。”
大嫂何氏听了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廷珑奇怪,应声转过头去,却听母亲也是一笑,自己想了想,就红了脸。
因若澄的病大嫂何氏又多留了两个月,可时间还是不经意的就溜走了,冬月二十八,方家的船回了来,廷珑心里又是暗暗因以然回来高兴,又是因天赐跟若澄两个必须要跟大嫂随船上京去而不舍,心里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总之五味杂陈。
谁知,天上竟又掉了一次馅饼。
以然回来当晚就带着廷瓒的信上了门,在书房同张英密谈半宿,第二日,廷珑就得知嫂子年前不走了,只把年货交方家的船带到京里给姚家和廷瓒捎去。
廷珑虽不知是什么原因生出这样的变故,可细看爹娘跟嫂子的态度,并不像有什么不好的事,便没心没肺的乐呵起来,翻检着以然从京里带回来的玩意儿——其他不论,装京式细果杂拌儿的糖盒子里除了蜜制的鲜杏儿、蜜桃、桂圆、荔枝、藕片这些惯例,还夹带着三个糖人,一色宝蓝的长衣,眉眼分明就是以然的模样。廷珑看着看着眉眼就弯了起来。
神游天外半晌,廷珑扭头看见尚宽带来的那只鹩哥在笼子里蹦蹦跳跳,也不禁要骂自己一句责人严、恕己宽。一样的夹带,她自己美的都要冒泡了,却扣着廷瑗的东西不还,不过,廷珑对自己有把握,廷瑗的事若非尘埃落定,她却依旧还是不肯做那个红娘的。
以然回来后,除了嫂子跟侄儿们不回京去了,还有些别的变化,比如,虽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姚氏却不像往年早早督着廷珑叫厨下备年货吃食,而是一点儿都不肯让她沾手,全都亲自管了起来,只吩咐廷珑不许再偷懒,好好的跟嫂子赶做嫁妆活。
廷珑见母亲态度不同以往,十分认真,不禁有些心疑,又过了两日,见母亲竟招了几个裁缝来家单给她量体裁衣,不禁更是心慌,寻了个空就试试探探的问母亲道:“不是才做了冬衣,娘怎么又要给我裁衣裳?”
姚氏目光温柔的看着廷珑,顺手把她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只道:“再过几日不就是你的生辰了嘛,娘的小闺女也十五了,及笄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虽因家里丁忧守制不能给你大办,总要做两身新衣裳,改了妆好好打扮打扮呀。”
廷珑听了这话就歪着头笑问:“那往后女儿是不是就可以不梳双鬟、结辫子了?梳了这么些年,可真是腻歪透了。”
姚氏闻言就点着廷珑的鼻子,似悲似喜道:“娘的小闺女还光知道臭美呢。”
腊月二十二,廷珑生辰这日一大早,才起来洗漱了,换了姚氏给做的新衣裳,丫头们就齐齐拥进来给她上寿,廷珑坐在床沿上含笑受了礼,听着丫头们七嘴八舌的说些吉利话儿,摆手道:“好了,好了,这都是挨哪学的,一个个的这么油嘴滑舌,听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紫藤在一旁笑说:“我看八成是一早吃了蜜蜂屎,跑来哄姑娘多赏她们两串钱呢。”
廷珑就做出失望的样子来,皱眉道:“我还当是昨儿睡了一宿觉,长了一岁就成仙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