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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搬过来,姚氏也正忙着安排家务,没时间跟她磨牙,便笑道:“我看吩咐了你爱吃的是正经,再添两样花菇田鸡和莲蓬鱼,晚上留你以然哥哥用饭。”
廷珑答应了笑嘻嘻跑出去,先到厨房去看了有什么材料,定了晚饭的菜谱,又想起那一包袱皮的黄花,遍寻不找,才想起以然一直拿着的,便打发莲翘去二哥哥那取,莲翘刚答应了去,廷珑想了想又叫回来,觉得还是亲去的好。
进了廷玉院里,乔木和桐木两个正在外间摆放器具,莲翘瞧见了便不肯进,廷珑笑她倒装起小姐来了,就要羞臊她,又恐她恼了,到底忍在心里偷笑,独个提着裙摆上楼。
见以然跟廷玉两个正一个坐在窗下,一个伏在案上,一人抓着一本书,上来人了也不觉得,拿眼一扫,见以然身后的三足小几上放的正是那一包东西,便蹑手蹑脚的去取,见他两个读的入神,也不惊扰便要回去,到底以然警醒些,回头见是她,忙讲书搁在案上起身道:“廷珑妹妹。”
廷珑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见书虫钻到书里去了,便没惊动。”以然便笑道:“廷玉这书有趣的很,一时竟入了迷。”廷珑见那案上的宋人话本原还是自己在京时订的,被廷玉借去就肉包子打了狗,幸而他倒爱惜,竟也带回南边来,笑看了眼廷玉道:“这书原是六册一套,你见的这一册专收录志怪的,还有一册传奇也十分好看,其他杂录、丛谈、辨订、箴规仿的都是南朝临川王编《世说》的体例,也有些意思,以然哥哥喜欢等搬了箱笼来,我找给你,只是别像我二哥哥似的,拿去了就再不认得家了。”
说着便和以然一起笑看着廷玉,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凝神皱眉,手不释卷,似乎说的不是他一般,廷珑见了那副凝重的样子也不敢再取笑,只道:“哥哥们用功吧,太太吩咐了留以然哥哥用饭,我去钓两条鱼来加菜。”
以然听了却不坐下,含笑道:“既是为了我,却不能袖手旁观,走,和你一起去捉鱼去。”
若说加菜那里用的着廷珑去捕鱼,不过是借着由头去顽罢了,素知以然从来不淘气的,既然他也要去,便点头微笑道:“那我拿钓竿去,以然哥哥换身二哥哥的家常布衫就下来吧。”说了又笑嘻嘻的问廷玉去不去,廷玉刚刚端了半天的架子,一时不好兴高采烈的响应,只道:“你们自去,我念完这一段再说。”
廷珑便忍笑答应了自去,到楼下把包袱递给乔木才笑道:“把这个给莲翘,再去跟她取钓竿来,要三竿。”乔木答应了去,又补道:“跟她说,连我的帏帽也拿了来。”说了自坐在堂屋喝茶,品鉴廷玉的这一套紫砂茶具,见这宜兴紫砂型拙而质粗,光泽滋润,触手厚重,壶身镌刻的竹林七贤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便知是好东西,不住的流口水,边告诉自己这样的好东西在廷玉手里也不过是个盛器,可谓明珠暗投,如今既然遇见了伯乐,必不能再叫它埋没下去,好叫蒙尘珍珠重见天日,想着想着简直生出些大义凛然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来,边佩服自己无耻,便大大方方的叫了桐木将壶装起来送去自己那里。
桐木见得惯了,一边手脚麻利的按小姐的吩咐包了起来,一边暗暗叫苦,小姐这一向在山下住就昏了头竟将这东西摆在明面上,等少爷知道了,又要吃排头。
廷珑吃了茶,等莲翘红着脸跟着乔木来送东西便不等以然,只叫桐木告诉一声去哪里寻她,便带着那两个别扭人往来路上经过的那条溪流去了。
不及以然和廷玉两个来,她已得了五六条银鱼,这鱼只巴掌长,体细无鳞,廷珑想着这时节用它做银鱼蒸蛋倒正好,便不肯换地方,只猫似的盯着苇叶专心看水面波纹。等廷玉一脸官司的同以然寻来,见她篓中只这么几条小鱼十分解气,拉着以然去了上游水深处下钩,果然不多时两人就陆续起竿,都得了筷子长的青鱼。待夕阳西下,几人才收了竿,以然沿溪水去廷珑那,将自己篓中的鱼捡大的倒了进去,自然而然的将鱼篓提在手里又接过竿来,也不递给跟的人,缓步往旧宅那边去了。廷珑手里空空的,只觉得空的慌,感觉少了些什么,又似乎空的不只是手,独立半晌摇了摇头才随在一行人后面回去了。
吃过饭,以然陪着张英稍坐了坐就要告辞,张英便挽留道:“天晚了,就在廷玉那住下,明儿你三个一起走罢。”以然是住惯得,便打发人回去报信,便随廷玉去了。
廷珑多日不在父亲身边服侍,等人都散了,亲去厨下洗了各色果子,又拼出花样来,找出水晶盆装了,遣莲翘给哥哥房里送了一盘,又自己端着一盘送去给父亲母亲尝。刚从厨下出来就见芍药领着两个丫头往后院去送铺盖,知姚氏房里无人,就在房门处略站站,听了两句原来正说以然,心想无事,正要掀帘子进去,就听见姚氏道:“人品,学问,家世,样貌在小辈里也算是出挑的了,我瞧着和咱们珑哥也般配,难得知根知底,他又自小跟珑哥亲厚。”廷珑听到这忙往楼下看了看,见无人走动才贴墙站了把自己隐到阴影里,就听里面说:“我原想着咱们离了京,再难碰着相当的人家,就是不入仕也罢了,难得孩子人品性情都好,珑哥也能一直在咱们跟前,省得好些惦记。”说着叹了口气,道:“只是玉清她……以然这孩子就是再好也不成了。男人终归是在外面的,当媳妇儿的日日只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若是不合玉清的意,往后再难快活。”
张英也叹了口气,道:“这么说却是不成了?我看同辈里头数这孩子沉稳,最合我的意。”
就听姚氏一笑,道:“老爷明鉴,这半个桐城有姑娘的人家都看那孩子好呢,好大的家业,又没有兄弟来分,端的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乘龙快婿,我见大嫂也不是全没意思,媛儿十五了还不曾议亲,怕是也想着要亲上加亲呢,只是玉清一心要娶她娘家的姑娘过门,提也不肯提。”
张英又道:“哦,有这回事,这事方老爷子不点头也难。”
姚氏就笑道:“老爷子如今是再不管家的,再说,只听说过娶儿媳妇的,没听说过娶孙媳妇儿的,说到底不管定了谁,也得玉清点头才行。”又笑道:“玉清的意思我明白,若是我,这亲也做不得,老爷想,维信是老爷救下的,玉清聘了咱们姑娘在家里,到时候是把她当儿媳妇儿看待,还是当菩萨供着?反之珑哥也是一样,有一点不恭敬处看在眼里都难免添了心病,要陪多少小心?玉清过了门就当家,方家那么大的家业在她手里头一丝也不错,她这样的手段,珑哥在她眼皮底下我也不放心。”
张英就笑道:“夫人说不成便算了,我也只是一提,原想着咱们是几辈的老亲,孩子也少受委屈,却不如你考虑的周详了。”
姚氏也笑道:“老爷说的哪里话,我早也惦记过以然这孩子,试了玉清几回,今日又见她这等行事才明白了她的意思。”说着扑哧一笑:“老爷细品,那山下的水田不肯收咱们的银子也就罢了,咱们盖庄子的石材、木材,她只说是剩的,做什么能剩下这么些材料?分明是单给咱们备下的。再有上回她给两个孩子的表礼,珑哥的是一幅全套的金刚石首饰,一水的黄豆大小,玉哥的是尊老坑玻璃种的翡翠观音,这两样东西就是在京里头也换的上两套宅子了。她是真怕欠了咱们的情,到时候硬要把姑娘抬到她家去呢。”
张英听了也笑了,道:“原来如此!也罢,只是这一向,我存着做亲的心,见珑哥同他亲近些也不妨,如今既是不成了,却不能那样了。姑娘到底大了,这样和外男日日在一处也不好,你得空的时候说说她,也叫她避着些。”
姚氏笑道:“这话怎么说?孩子还小,我瞧她待以然和廷玉一样,只当哥哥一般,并没有那个心,说透了,她再生出这个心来,当个心事,不如不说。只等咱们搬到新宅去,请了先生,便把他们兄妹两个接回来读书,倒时候拘起来见不着面就是了。”又道:“只是这一个也不行,那一个也不行,没的耽误了孩子。”
张英就道:“她过了年才十三呢,便是再晚两年也不碍的,等过两日上梁,亲朋都要来贺,你便仔细瞧瞧谁家还有年龄相当的。”
姚氏叹息道:“我不图几个孩子大富大贵,但凡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嫁过去夫唱妇随,不受那些闲气便罢了。”
廷珑靠墙站着听父母亲商量她的婚事,将亲朋故旧家里年龄相当的孩子扒拉个遍,真是操碎了的心,她一直当自己还小呢,从没想过这些,没想到姚氏已经提前考虑到这些了,一边心里酸酸的,只觉姚氏和张英同她前世的父母一样,恨不能样样都想在儿女的前面,让她安逸一生,一边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不及细想,见芍药已经带着两个小丫头回了来,她再没处躲,只得用力笑了笑,提起嘴角,一把掀开帘子端着果盆走了进去,微笑道:“老爷、太太尝尝,我亲去厨房捡大的洗了,一个还没舍得吃呢。”
姚氏用眼睛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见她一脸顽皮,小狗摇尾巴似的只顾邀功,才笑道:“什么好东西,巴巴的送过来。”
廷珑只笑嘻嘻的偎在姚氏身上,捡了个紫红的杨梅送到她嘴里,伺候着吃了几口才行了礼回去自己房里。
坐在床上,把刚才听见的话在心里头过了一遍,竟是百般的滋味都涌上来,想起那边的父母,更添伤心。莲翘见她发呆也不敢惊扰,实在晚了,才请了过去洗漱,见姑娘呆呆的,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竟害怕起来,伺候了姑娘上床,便把铺盖抱到廷珑床前的踏脚上,近近的守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我期望那么高的大家,说早上更,结果这么晚才更
是这样的,俺爹来了,住到过年跟我一块回家,把他老人家送回屋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