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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翘见她明白自己的苦心倒不枉得罪一回人,就笑着道:“既如此,我去取了名册来,趁着屋里没人好好跟你说说。”说着就去靠墙的螺钿柜子里翻出名册来,将几个小丫头的脾气、秉性细细讲给廷珑知道。
廷珑见莲翘交待的这样仔细,仿佛托孤似的,更是十分感念她忠心耿耿,也不再说什么,只将她说的这些全都认真记下,心里暗暗盘算自己怎么着手管起这一屋子大事小情来。
及至见了莲翘以往分配差事并没有什么定规,不过是见哪个闲着了,便将活计派下去,想了想,觉得这样有些不妥,还是将差事落实到人头上的法子比较好些。责权划分明确,只教她们各司其职,又有了扑奔又可杜绝相互推脱,就不至于像今天似的,一个两个都跑出去玩,空着屋子没人管。这么想着,便跟莲翘商量了,根据她说的各人性情和专擅分配了差事,又跑去书房找了一张未裁的大纸,先纵横折出印来,才展开顶着头写了值日表三个大字,接着正要按工作日志的排法将各人差事写明,紫藤就掀了帘子进来请她去收检贺仪好入库。
廷珑只好匆匆把大概意思说给莲翘知道,叫她在家里先弄着,自己便随着紫藤往库房去,到了地方,第一眼先看见以然送的那十来口楠木包铜箱,及至打开一看不由愣住了,原来那里头装的是一套青花,一套粉彩的两副全套瓷器,从吃饭用的杯盘碗碟,到院里的花缸,书房用的笔洗都有,正是上次拿给她看的图纸中她称赞过的那两套。
看着看着,好像就被那明透的釉色折射的光线刺痛了眼睛,微微合了合目,廷珑深吸了一口气,想,我果然是很喜欢瓷器呀,所以见了它才会忍不住眼睛发酸。
茫茫然的站了一会儿,叫人把青花的那套抬到廷玉房里,把粉彩的那套送回自己屋里。廷珑便像是有狼在后面撵着似的快步往厨房走去,先查看了晚饭的菜单,又去客房看着丫头铺陈了给大伯二伯住的屋子,完事之后搜肠刮肚的想着还有什么事做,半天功夫终于想到廷玉也跟去了庄上,他屋里的小厮必然是笨手笨脚的收拾不好院子,忙忙的奔了过去,没事找事的折腾着人家把屋里重新规整了一遍。
折腾完廷玉的小厮,时候已经不早,便不旋踵的去堂屋请示了母亲开饭,等张英一行从庄上转回来,又另置了席面开饭,终于全忙完了被姚氏打发回屋去歇息。
到家一看,莲翘已按着她说的一项一项的将值日表做了出来,就十分欢喜。洗漱罢,命紫薇将屋里人全都召集到了一块儿宣布了新政,只道从此按章程办事。
这么着从下午忙到晚上,廷珑果然就没腾出工夫来想她似乎很喜欢那些瓷器的事,亦或是她心里知道想也没用。
转机 。。。
第二日用过早饭大太太就要下山,使人到前边催问了,回说三位老爷正在书房议事,还得些时候。〃
姚氏知道是老爷跟大伯商量今年佃租的事,一时半会只怕商议不完,因留大太太道:“大嫂好容易来一次,且不忙着走,上回来时屋里头都还空着,如今收拾了,好歹也转上一转。”廷瑗昨日刚收拾的屋子,十分得意,便也在一旁撺掇着母亲去瞧。
大太太听了倒有心去廷媛住处看看,遂含笑点头应允,由姚氏相陪着一行人往后面去逛,一路上行经之处不过略站站脚,夸赞两句便往下一处游览。姚氏知其意,也不如何耽搁,只引了众人顺着抄手游廊直奔后面罩房而去。
不多时,众人绕过一道影壁,步入一进方方正正的小院,但见目光所及处一片绿意盎然,除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甬道通着八间坐北朝南的正房外,遍地栽的也不知是什么异草,碧青的叶子趴在地面上枝蔓着,将当院覆盖的严严实实,一点泥土也不露,更有顺着台矶爬到山墙上沿着屋脊垂檐而下的,衬着正房的青砖黛瓦一壁粉墙,真是好一个幽静的所在。
众人正站在院门处瞭望,冷不防自院角一丛油绿的芭蕉后面立起两个穿着白底蓝花布裙的丫头来,仔细一看,原来那芭蕉后头的荫凉处设着一张石桌一对石椅,想是那两个丫头刚才正坐着纳凉,忽见一群人进来,才慌忙起身。
廷珑见是自己屋里新选进来的两个叫米兰和铃兰小丫头,大约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都白了,便笑着道:“有客来,还不去倒茶。”
那两个小丫头听见姑娘发话,忙蹲身行礼,嘴里喃喃答应着,碎步疾行往屋里去了。
廷珑看着她两个进去了又邀众人道:“大伯母到我屋里坐坐,喝杯茶吧。”说着上前去引路,带着一行人进了自己房里。
大太太进门只见廷珑这屋是三开的敞间,当中一间是堂屋,中堂处高悬着一幅衣带飘飞的仕女像,画下摆着一张紫檀翘头案,案上清供了一只阔口青瓷花缸,里面养着一大捧亭亭玉立的白荷,都是含苞未放的骨朵儿,清雅非常,又见那案两旁只一左一右放置着两把圈椅,别无其他摆设,就知廷珑并不在此处起居。
廷珑等大伯母打量了一遍堂屋,才走到东边那间门首,亲自打起墨绿暗花软帘,请众人进去坐。姚氏只叫大嫂先行,自己反退后一步,大太太便扶了廷瑛进门,却见这屋里靠东设着卧榻,一架紫檀雕花的满顶床,床上垂着两重帐子,里面的是一挂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纱帐,外面另有一重墨绿厚缎的帷帐勾在两边的银钩里,因知道女孩子心里洁净,大都不喜叫人进卧房去闹,便在门口止步,笑着转身道:“你们女孩子的卧房尊贵的很,岂是随便进的。
廷珑听了就笑着往里让,道:“看大伯母说的,我只这间屋还干净些才敢请大伯母进来坐,别处都堆的乱七八糟的,怕大伯母笑话呢。”
姚氏也笑着说:“这丫头从来也不讲究那些,嫂子进去歇歇。”
大太太到底不肯进,廷珑只得将一行人让到书房里去坐了,小丫头们早端着茶等在一边,紫薇和紫藤两个上前去斟了,廷珑亲自捧了茶挨个给大伯母,母亲,四嫂并大姐姐廷瑛奉上,才在南窗下陪着坐下。
廷瑗因昨儿光忙活自己屋子了,也还是第一回进廷珑书房,便见了什么都觉得有趣,四处走来走去的看着,只见她这屋子十分旷朗,东西全都规规整整的四面靠边摆着,东边立着两座高高的书架,从上至下七八层隔断,满满的插着书,书架边上还放着一架梯子,那梯子也与别处不同,三角的支架,两边都可上人,踏板也宽阔,看着就稳当。北边墙上挂着一张古琴,旁边窗下设着黄花梨木琴案,案上供着一只螭纹宣德炉,里面插着三根燃了一半的檀香。西边立着一面墙宽的博古架,架上空空的,想是还没来得及往上面摆放玩器,便也不过去,只踱步到南窗下看书案上的东西,见了那上面除书籍笔墨外还放着个汝窑的青莲大盆,里面游弋着几尾金鱼,便道:“这盆用来养花是好的,养鱼却不好,我有一只透明的玻璃缸,用那个养鱼从四面都能看见鱼儿姿态蹁跹,等下回大哥上山,我叫他给你拿来。”
廷珑正答大姐姐问话,听见廷瑗说话,忙推辞道:“那东西金贵,我养这些个鱼,不过是为了养护眼睛,到用不着那么精细的器皿,恐怕失手打了,倒要心疼。” 原来廷珑因见蜡烛,油灯再亮也有限,每晚都在这样的环境里,怕伤了眼睛,此地却没处配眼镜去,便想起梅兰芳先生练眼睛的“偏方”来,也养了几条金鱼,没事的时候就追着看一会儿,似乎倒真有些用处,连母亲都说她眼睛透亮有神,且形状漂亮。于是不光自己养,还分润给廷玉几尾,只不知道他有没有坚持着练。
廷瑗听了还以为她养这鱼来吃,便十分好奇,伏在缸上打量半晌道:“我怎么看着像锦鲤,难不成这鱼还有什么药效?”
廷珑见她会错了意,笑着解释道:“却不是为了吃它,不过是做活做的眼睛涩的时候,看着它游一会儿便能好些。”
廷瑗听说不是拿来吃便无甚兴趣,见廷珑屋里也看的差不多了,便去摇晃母亲到自己房里去。
大太太也不欲多坐,顺势起身跟她去了,进门但见她这屋子也是三间相连的敞间,屋里摆着满堂的紫檀家具,卧房里面是跟廷珑一样的满顶床,床帐、被褥、陈设具是簇新的,比廷珑屋里还要精致些,心里就十分满意,及至廷瑗要再带她去书房看时,便不肯去,只说在她卧房歇歇脚,叫她们自去。
姚氏见大嫂不去自然留下相陪,廷瑗只带着大姐,四嫂和廷珑去玩。等她们都去了,大太太便对姚氏道:“媛儿在这叫你费心了。”
姚氏听大嫂这样说,忙笑道:“嫂子说哪里的话,媛儿这孩子活泼可爱,性情天然,比珑儿那闷葫芦还让我喜欢,再没有一点叫人费心的地方了。”
大太太听了一笑,道:“这孩子心地倒是光明,从来有什么就说什么,心事全都摆在脸上,又最爱打抱不平,只是叫我惯得有些没眼色,讨人嫌也不知道。”
姚氏忙到:“小孩子童言无忌也是有的,怎么就讨人嫌了。”
大太太也不往下说,只拉着姚氏的手慢慢道:“若她有不好的地方,你好歹帮我管教着些,如今家里正乱着,我实在没工夫管她,又怕她跟姊妹们浑闹,这才不敢叫她回去,想着放在玉清那吧,又怕她多心,以为我想把媛儿硬塞给她当儿媳妇儿,你知道,她打算着把她娘家侄女儿叫妍儿的许给然哥儿,一来,中表亲,又是自己的内侄女,最是好相处;二来,妍儿的哥哥尚宽实在是个好样的,这两年玉清把漕运上的事都交给了他管,倒十分见才干,若能亲上加亲,往后生意上叫他帮扶着然哥儿些,等她上京去,也能放下心来。”
姚氏听大嫂说玉清要上京去就是一愣,正待细问,又听大嫂道:“只是我们老爷子未必就愿意把方家的生意都交到何家手上呢,然哥儿只是年纪小憨厚些,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