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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妹放下篮子看了看,没见着谢重阳,便道:“二嫂,你还拿我当客人呢。我熬了点汤给你们喝。小九哥呢。”
谢婆子早扯着嗓子喊:“老三,你媳妇来了。”
喜妹看样子谢重阳在西里间,便笑着去拿了碗筷和勺子,打开瓦罐给他盛了一大碗,又将剩下的盖起来,让其他人喝。如今她在肉铺干活,不像从前没钱,只熬一碗给谢重阳喝,现在大家尽着吃也够。
她端着碗往西间走,刚要推门,谢重阳却拉门掀帘正要出来。看见她,他倒笑得平和亲切没有一点隔阂,“来了。”
喜妹原本寻思他可能不理睬她,或者赶她走,如果相反的就是眼圈红红,一脸的依恋,可没想到是这样,平平淡淡就好像见个普通亲戚一样。
她原本想着让自己不难过,跟他好好相处的心思一下子乱了,觉得他竟是不想她的,一点都不想,心里立刻难受起来。也许这些日子分开,他便将她忘了。或者有看上别人了?
谢重阳见她站着不动,微微撅着嘴,一双眼幽怨地盯着他。他的心顿时一紧,忙抬手替她端了碗,笑道:“进屋吧。”
他把碗放在炕桌上,然后爬上炕从炕橱里拿出给她缝的大袄,“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这眼瞅着要过年,正好穿。”
喜妹瘪着嘴似要哭出来。他看得心又软又痛,笑着哄她,“受委屈了?谁欺负你。”
喜妹哼了一声,“除了你还有谁。”
谢重阳叹了口气,“那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就是。那么远我也没法去送。”说着将大袄展开,示意她张开手臂给她披在肩上。
喜妹虽然不乐意还是任他摆弄把大袄穿上,他的手艺好,既暖和又合身,腰间收了褶,即使是大袄也缝出美好的曲线来。
他看得欢喜,“挺合身的,穿着吧。”
喜妹咬着唇,拉着衣角不吭声,却瞥了一眼汤碗。谢重阳立刻说喝汤,端起来一口气把汤喝干,还吃了几块肉,然后给她看,“这样可满意吗?”
喜妹几乎脱口要求回来住,抬眼看着他幽深沉静的眸子,又忍住。
她想问他合离文契的事情,他根本没签字,那就说明他不想她走的。她知道他是为她好,不忍心拖累她,可……她也知道他固执,一旦拿定注意一时间也没法逼着他改变。如果逼急了,搞不好他再也不肯见她,不肯她上门也说不好。
她瞅着他,“小九哥,我以后还能来吗?”
谢重阳笑起来,“喜妹,难道我像妖怪吗?竟然把着门不许你来?”然后垂眼看她,视线扫过她的头发、脸颊,落在她微微干裂的唇时,眼神沉了几分,视线在她里衣领上停了停然后看她的手。
她的手因为长年干活,没有那么嫩,虽然白皙却有些粗糙,甚至裂了很多小口子。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捧起那双手看了看,怜惜道:“肉铺里的活儿肯定很累是不是,看你这双手,若不注意,到时候不用老只怕就要疼。”
喜妹心里欢喜却又着恼,想讥讽说自己疼不疼关他什么事儿,可看他如此关心又不落忍,笑道:“没事儿,我都拿猪油擦呢,挺好使的。”
谢重阳随口问了句孟大娘如今可好,又去找了两副按着她手掌尺寸缝的手套给她,用细棉布就着她手掌大小缝出来的,腕口两条细带子,这样夜里不会脱落下来。
喜妹一边摆弄他给缝的手套,一边回答关于孟婆子的话题,说自己想跟她学织布,可时间太忙,平日只是去陪她说说话没有别的。
谢重阳嗯了一声,带她去东间跟大家聊。
他们留喜妹吃了晌饭,谢婆子恨不得说住一晚上再走。喜妹却又告辞。虽然不想走可越呆就越舍不得,还是早点走的好。谢重阳跟大嫂说了两句话,没一会大嫂回屋拎了个蓝底白花的包袱过来,递给喜妹。
喜妹疑惑地看她。大嫂笑道:“这里面是块宝蓝色的棉布,原本说给你大哥做件短褐的,他没舍得。我们听说孟大娘对你挺照顾,你把这个送给她,让她做身袄或者给大兄弟做也成。”
喜妹看了谢重阳一眼,他朝她笑了笑,让她收下。谢婆子也道:“你在外面不比家里,总拿人家的也不好。你自己也没空出去,就从这里拿。娘做主了。”
听谢婆子这般说她又去看谢重阳,这回他却垂下了眼,不肯看她。喜妹一赌气,拿了布告辞,挨个都招呼到了,单单不跟谢重阳说话。
路上她又后悔自己何必跟他一病人置气,然后想孟大娘给自己东西的事情不是谢远就是孙秀财那长舌头告诉他们的。回到肉铺呆了一会便吃晚饭,再过两日铺子里开始结算工钱,让大家回家过年。这两日主要是帮着收拾一下,忙活了一年,该洗刷的该打扫的都要弄利索。
往年这两天反而更累,今年因为喜妹和孟大勇在,他们干净勤快,平日里就注意保持,也常打扫一些死角,所以做起来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张六刀看她一个女人干这样的活儿不好意思,便领着其他人做了,如此今年轻快得很,剩下时间大家凑一起说说话,分分钱,很是开心。
喜妹因为把钱多半换成了肉和骨头等,年底没多少,张屠户和大嫂因为她能干,额外给她谢钱,她推辞不掉只得拿了一半。另外张美凤送她很多过年礼物,头花头绳发簪耳坠应有尽有。因为都不是大户人家,所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多半是镀银或者木头骨头的东西,却也崭新漂亮,喜妹很感激。
分了钱喜妹便回孙家,这些日子她没帮着卖豆腐,可孙家照旧分她钱。她原本不肯,孙家却一定要给,说如果没有她孙家一天还是卖那百八十斤的豆腐。后来喜妹说不要五五分,她只要了一成,老孙头做主给她加了一成半。
过年时候不只是豆腐,还有腐竹、油皮、豆腐皮、香干等等卖得都很好,所以她也算发了一笔小财。喜妹学东西快,不想一辈子靠卖豆腐、卖猪肉来赚钱,她心里挂念着那台能提花的织布机。但是自从她拒绝了孟大娘,之后虽然还去住,大娘待她跟以往一样热情,却再也不提织布机的事情,她几次提了话头,大娘都岔开。
年前喜妹让孙秀财陪他去了一趟真是吴郎中家,她打听郎中家有孩子,就带了几封点心去,仔细问了谢重阳的病情。吴郎中说谢重阳这病小时候如果有钱好好调理是能好的,可那时候他家穷,还有个小叔叔要读书,大家也都觉得他可能养不活,除了谢婆子也都不上心,一来二去就拖厉害起来。到如今要吃药也没什么用,不发作的时候看着好好的,次数多了昏迷过去未必就能醒过来。吴郎中说自己也没那么大本事给他调治,但是他保证自己会仔细留意,如果有人能治这种病肯定会帮忙请来。喜妹虽然担心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道了谢暂时家去,想着攒钱到时候去省府或许能找到好的郎中。
从除夕开始,家里便不动磨盘,不做生意,年前孙家夜以继日地忙活。寒冬腊月气温低,做了也不会坏,或者冻起来,或者放在屋子里用水浸着,有村人来拣只记账,等过了十五,能动磨的时候再收账。
往年这个时候,也总有些不务正业的混混借机占便宜,拣了豆腐不给钱,到时候就赖账,孟旺儿几个就是一股,要是不给他豆腐他们又借机生事,大过年的大家都不想因为他们弄得不愉快,所以只能自认倒霉。
除夕之夜喜妹让孙秀财陪她去看谢重阳,结果谢重阳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她。看大家脸上的神情喜妹知道他犯了病,但是好在挺过来了。喜妹也不哭,站在门口跟他说了几句话,让他好好养着便告辞了。
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喜妹先去了孟家,又去张家,然后再去谢家。谢重阳又跟从前一样,神情柔和平淡,只是脸色越发苍白,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身上成亲时候穿过的新衣显得他越发病态。喜妹不想破坏过年的气氛,更不想破坏他努力营造出来的平静,跟他淡淡地说了几句话,聊了聊新年的打算。
听她说来年要去镇上,他有点担心,“喜妹,出了村子,人心难测。”
喜妹笑道:“小九哥,哪里人心都不是透明的。可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不怕。你若是心疼我,就不该赶我走。”
谢重阳也笑起来,垂了眼,心里却一点不后悔,越发觉得赶她走是对的。她一时不忍,终有一天会淡忘,他于她只是个累赘,那些温暖和抚慰,比起他给她的拖累根本微不足道。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自己做的一双淡蓝色棉布袜子,她针线不好,也不会绣花,只在缝隙的地方缝了几趟五彩的线,看着也别有味道。
谢重阳摩挲着那长短不一的阵脚,看着她道:“手上扎了几个窟窿?”
她有些不好意思,嗔了他一眼,“少门缝里看人,我才没那么扁呢。再说我皮糙肉厚,脸皮也厚,一根针就想扎透我,那是不可能的。”
谢重阳呵呵笑起来,有点太不节制,胸口发痛,他按着胸口强忍着却笑得开怀。喜妹扶着他给他抚胸顺气,又倒水喝。他接茶碗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拿开却被她另一只手扣住,她亲了亲他冰凉的手指,声音有些哽咽,“你一定会好起来。”
他笑了笑,点头道:“好。”
喜妹待到日头偏西才告辞回孙家。谢婆子亲自送她出了门口,低声道:“喜妹,咱说话算话不?”
喜妹笑道:“娘,我若说话不算,就让驴踢死我。”
谢婆子哈哈笑起来,拍了拍喜妹的腰,“傻闺女。”她发现喜妹聪明得很,有些话点到即可,不必非要说出来,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