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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妹打算将攒好的五匹素线布拿去韩记布庄卖掉,然后想办法跟韩记布庄商量,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拿彩线回来帮他们加工,她可以从中赚钱,而不必自己从轧棉籽、弹棉花这样一步步做过来,况且家里也没那么多棉花可用。孟婆子觉得可行,又让孟永良百忙中去跟韩记布庄招呼一声,别到时候喜妹去了人家不买账。
因为孙秀财要去镇上送豆腐,年后孟永良帮他联系的,这样他能更轻松些。喜妹便去约他第二天一大早捎她一程,孙秀财自然乐不得。
喜妹回家织布的时候,有人敲门,孟婆子去应门,进来的是张美凤。喜妹见她来很是诧异,张美凤因为腿瘸的缘故,看起来很要强也开开朗朗的,可喜妹总能感觉到她有点自卑,平日也不敢出门。这段日子喜妹一直在家忙着织布,并不曾到张家串门,见她来立刻停了手里的活儿去招待。
张美凤却不肯进屋,拉着喜妹的手在院子梧桐树下就座。
喜妹看她眼睛红红的,关切道:“美凤,你怎么啦?”
张美凤擦了擦泪,道:“姐姐从前一处住着对我那么好,可回头走了就不回头去看看。妹子想找你说话都得好好想想是不是打扰你呢。”
喜妹忙笑道:“美凤你误会啦,我刚学会织布,贪新鲜,一时间就没出去逛。你放心,等天暖和了我自然会总去打扰你,你别嫌我烦才好。”
张美凤嗔了她一眼,却又笑不出。喜妹看她一副愁容便道:“美凤,明儿我要去镇上送布,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逛逛吧。你表姨不是在镇上吗?也去走走。”
张美凤摇了摇头,脸上有愠色,“用的戴的嫂子都给我买了,我这个样子还去做什么?没由得丢人现眼。”
喜妹直觉她不是生自己的气,望进她眼底关切道:“美凤,虽然我这段时间没去看你,可我一直将你当做姐妹的。”
张美凤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忙道:“是我舅舅!”
喜妹知道刘槐树那人喜欢笑话人,估计没少讥讽张美凤的腿。她笑道:“他呀,你别搭理他。别看他是你的舅舅,我也不因为你的面子恭维他,他就是个坏水儿。”
张美凤听她当面骂舅舅,也忍不住扑哧笑起来,拉着喜妹的手道:“姐姐,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跟你投缘。我也知道你不是个嚼舌头的。说给你听也不怕。这两天我爹和大哥不在家,我舅舅就和我三哥三嫂给我介绍亲事。”
喜妹看着她,“你不喜欢?”
张美凤点点头,“是韩二家的傻子。”又意识到当着喜妹说傻子有点过分,忙要解释。喜妹阻止她,“你舅舅真是钻钱眼儿里了。人家给他多少好处呀,他要把你许给韩二家那个傻子?你又不是嫁不出去。”她家小九哥是因为身体不好娶不到媳妇,可张美凤又不是没人要。那个李大彪人憨厚本分,对张美凤更是一往情深,多少青年喜欢着她呢。
喜妹气道,“这几个坏水儿到底安了什么心。”
张美凤摇摇头,“我舅舅和三嫂来问我。说嫁给韩二家吃喝不愁,做少奶奶。”
喜妹想起什么,那个韩二的女婿不就是小九哥的二叔吗?这个韩二是韩一短的弟弟,在镇上开了家大杂货铺,因为是个贪多的主儿,恨不得铺子里什么都卖,大家都叫他的铺子大包,想买什么去问问保准儿有。韩二包生性抠门,原配只生一女一子,儿子是个傻子。可他舍不得纳妾花钱,当年还典过别家能生的媳妇做妾,谁知道生了个儿子两岁夭折了,再后来生了两个也夭折。韩二觉得亏大了,再不肯纳妾,只想着给傻儿子娶个好媳妇生个孙子也好,这样是保准不亏本的生意。
喜妹想了想,莫不是谢二叔想图谋岳父家的钱财,而刘槐树和张三嫂也惦记上了?如果把张美凤嫁过去,等韩二包他们都死了,那些家财就都是傻子和他媳妇的,傻子什么都不懂,那自然是媳妇儿做主。
张美凤看喜妹一副沉思状,忙道:“我是断不肯的,虽说不能背后论人长短,可我要是嫁给一个傻子,那还有什么盼头儿?”
喜妹也说是,让她放心,张老爹肯定不会答应的,又说了会话劝她宽慰,再三邀请她明儿跟他们一起去镇上逛逛。张美凤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夜里孟永良从镇上回来,他定期帮喜妹往布庄送布的。这次他捎了三条大鲤鱼,都拾掇得干干净净腌在大盘里。孟婆子对送张美凤回来的喜妹道:“丫头,两条鱼谢家一条,你干娘家一条,跟你大勇哥送去吧。”
出了门,孟永良把那条大一点的鱼递给喜妹,“去吧,我去婶子家坐坐。”
喜妹朝他笑了笑,拎着鱼赶紧去。
刚过荷花塘,碰上匆忙跑过来的谢远。他跟本人追杀一般,见了喜妹立刻喊道:“三嫂,三嫂,我三哥他,他病犯了。”
喜妹心里一咯噔,平日谢重阳也不是不犯病,但是他都拘着谢远不许告诉她,今儿谢远这样咋咋呼呼的,只怕很厉害。她心里一慌,腿脚有些发软,忙跟着谢远往家跑。
谢远告诉她父亲和大哥已经送三哥去镇上吴郎中医馆了,这次很厉害,好半天都没醒过来,大家都吓坏了,他忍不住就赶紧来告诉她。
喜妹进门的时候没注意一下子撞在门框上,她也顾不得疼进了门发现正乱成一团,谢婆子坐在炕沿上抹眼泪,大嫂二哥在一边劝她。
一见喜妹进来,谢婆子猛地跳下炕一把抓住她的手三两步进了里间,又回身把门关上。
喜妹惊讶地看着她,急着问谢重阳如何了,看着婆婆这般慌手忙脚,她心里空荡荡的,突然有个想法,就好像谢重阳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似的。
谢婆子拉着喜妹的手,“喜妹,你之前跟娘说的是真的,对不对?你喜欢小九,会一直陪着他。”
喜妹点了的点头。
谢婆子又道:“就算他死了,你也会留下来每年给他上坟烧纸,是不是?”她死死地盯着喜妹,一双眼睛布满红丝,表情有些狰狞。喜妹很茫然,如果谢重阳不在,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守着一座坟茔来回忆为数不多的日子?她不想做怨女,守着伤心地,如果他死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不管去哪里,只要不留下。
可是,她不想他死,那是她的心。
对上谢婆子近乎凶狠的眼神,喜妹木然地点了点头。
谢婆子立刻笑起来,擦了擦泪,抚摸着喜妹的脸,似是想掂量一下成功的几率,“……喜妹,你看呀,事情也这样……你说,你能不能,给你小九哥生个孩子?”
喜梅愣了下,刚要说话,谢婆子却打断她,声音低低地道:“喜妹,我知道你小九哥身子可能不行,可能让你生不了孩子。但是他不能无后,所以你看,能不能这样,你看你大伯哥……”
“啊?”喜妹只觉得一道天雷劈在头上,吓得她一个激灵,一把甩开谢婆子,“娘,您说啥呢。”
谢婆子忙让她低声,“喜妹,喜妹,你听娘说,你要是不喜欢……那,那,那就大勇也行,反正……”
“娘!”喜妹使劲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啊?我只喜欢小九哥一个,再说,你,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是,这是……反正不行!”
“低声,低声!”谢婆子急得忙捂她的嘴,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喜妹,但凡有法子,娘也不能这样。你听娘说,你小九哥说不定哪天就不成了,趁着他还在,你……你那个,之后回来住,有了孩子就说是他的,你放心,娘给你做主,没人敢说啥。只要你跟小九是夫妻,这孩子就是我谢家的,我肯定对他最好,喜妹,娘求你。你好好想想,他要是没了,以后连个上坟烧纸的人都没,他该多凄凉,死不瞑目呀。”
喜妹泪流满面,用力摇头,“不行,小九哥不会死的。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突然谢婆子噗通一声跪在炕前里,吓得喜妹慌忙跳开扶她,“娘,你这是干嘛。”谢婆子不肯起来,她只好对着跪下去。
谢婆子死死地握着喜妹的肩头,“你是不是想着小九死后改嫁?所以不肯这样?”
喜妹摇头。
谢婆子狠狠地盯着她,“那你为啥不肯。你说不想让他难过,暂时搬出去,现在他要死了。你还想什么?”
喜妹笑了笑,“我不会让他死,他要是死,我就跟他一起死。”说不定就穿回去了,这一切只是做个梦。
谢婆子还想说什么,喜妹猛地站起来,夺门而逃,任由谢婆子在后面喊她。喜妹跑出去的时候差点撞倒二嫂,她也没心思道歉,飞快地跑出去。二嫂气哼哼地道:“真是个短命鬼托生的。急着投胎呢。”
大嫂听了道:“三小叔病着呢,你就口下积德吧。”
二嫂瘪瘪嘴,“我又没说他。”
喜妹一口气往回跑,路上宋寡妇喊她她也没听见,到了街口被孟永良拦住。他诧异地看着她,“喜妹,咋啦?”喜妹摇了摇头,忍着眼泪道:“没啥。回家吧。”
孟永良试探地问道:“重阳病发了?”
喜妹点了点头,说他们去了镇上。
孟永良跟她往家去,“你要是担心,我送你去看看。”
喜妹摇摇头没说话。谢重阳不喜欢她看到他病发的样子,那是他最后的自尊,他肯定会醒过来。只要能醒过来就好。
喜妹心里装着谢重阳,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织布的时候掉了好几次梭子。孟婆子气得拿笤帚就要抽她,孟永良忙拦住,将母亲推进屋里去,“娘,你干啥呢。”
孟婆子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