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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豫了下实话实说,“刘师傅,你也知道,我是个久病之人没有什么作为,实在要紧的事情,只怕有负厚望,若是普通之事,你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这时刘姑娘捧了尺长的木匣子过来,放在炕上。刘师傅摸索着将木匣子推在谢重阳跟前,嘴唇哆嗦着道:“谢小哥,老汉知道,你病着……就算有了名医,也要钱……没有钱,怎么都难办。这是……老汉毕生的积蓄,给,给你,你……”
谢重阳大惊,忙推辞道:“刘师傅,小生万万不能收,无功不受禄,况且小生平庸无力,若有要紧托付,只怕也是白白辜负师傅厚望。”
刘师傅咳嗽了一阵。刘姑娘上前给父亲顺了顺气,又喂他喝了口水,哀婉道:“三哥,你是好人,虽然我们相交不久,可我父亲会看。你,你且听他说完吧。”
谢重阳默不作声。
刘师傅叹了口气,瞪着谢重阳,“银子是报酬,老汉想托付,托付小哥代为照顾丫头……”
谢重阳啊了一声,忙要推拒,刘师傅用力地掐着他的手,哀求地看着他,谢重阳在只好听他把话说完。
刘师傅喘了口气,继续道:“小哥莫要害怕,老汉没有赖上你的意思。老汉身体不好,可心跟明镜儿是的。你是好人,我只是想让你帮着照顾一下丫头,以后帮着留神为她寻一门亲事。”
谢重阳很是为难,这可是重逾千斤的托付,他连自己的明天都不能掌握,如何去照顾一个孤女?
刘师傅见他犹豫,便又说秘方在女儿那里,以后她可以将这个作为报答。谢重阳忙解释道:“刘师傅你误会,虽然内子在摸索如何染布,却从没想过要图谋师傅的秘方。重阳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自身平庸,家世普通,而刘姑娘身怀秘方,必然遭人觊觎,小生实在无法照顾刘姑娘周全,若是有个一不留神的,那就是莫大的罪过。”
刘师傅直愣愣地看着他,“若我死了,我女儿孤身一人,小哥觉得她随便找个人嫁了,就是最好的着落?我在这染坊将近十年,来来往往的人见识多了,也不是没有忠厚的,可人只忠厚没有头脑,我女儿带着秘方嫁给他,他们也不能长久哇。小哥良善、聪明,读书好,只要能治好了病,别说中秀才,状元都不是不可能。既然都是赌,老汉宁愿赌你。老汉把家当都托付于你,那些银子一半给你治病,另一半给我女儿做嫁妆。等小哥得了功名,我女儿自然也有了靠山……”
谢重阳没想到会有人对自己这般厚望,功名之事于他,从没想过,只不过是因为喜妹不放弃,为了她,他也不能放弃。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刘师傅竟然会选中他,看垂死之人这般殷殷相求,他竟然没法拒绝。
谢重阳起身正容,恭恭敬敬地对刘师傅行了礼,端正道:“刘师傅,既然您如此如此看得起,小生便也不拐弯抹角。刘师傅的病未必不能好,且刘姑娘聪慧过人,自然能保护自己。当下的事情,应该是稳住韩家,虽然他们觊觎师傅秘方,可撕破脸之前也必然要好生款待刘姑娘。姑娘代刘师傅掌管染坊,依小生来看,却也可以。之后再想个法子光明正大离开韩家就是。”
刘师傅双目一亮,竟不似垂死之人,他猛地抓住谢重阳的手,“小哥有办法?”
谢重阳沉吟片刻,“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刘师傅更不可流露出那种愿望,只能更加依赖着韩家才行。”他又细细地说了几句。
刘师傅用力点头,仿若看到了希望。当年他得韩一短帮助离开扬州来到黄花镇,原本以为是好兄弟,谁知道不过是另一条白眼狼,虽然假仁假义请他做大师傅开染坊,谁知道却处处限制于他,只能住在韩家不许另外置地买房,且派一堆人围着他监视他。而他和女儿的活路都靠替韩一短染布卖命,如今若能真的光明正大离开韩家,让他不能再挟制自己,那倒是天大造化。
刘姑娘早哭得跟泪人一样,说不出话。
谢重阳又安慰了他们几句,让刘姑娘把东西收好,他则告辞。刘师傅松了口气精神竟然也似好了许多,笑了笑,让女儿去送谢重阳。
刘姑娘送谢重阳到当门的时候,突然对他一揖。谢重阳忙躲开还礼。刘姑娘拭泪道:“三哥,妍玉多谢三哥安慰家父。只是方才的事情,还请暂时不要告诉姐姐。”
谢重阳诧异,“为何?”
刘姑娘咬了咬唇,低声道:“三哥也知道了,苗姐姐虽然良善,可毕竟心直口快且又喜欢帮人,若是她知道,只怕会同情我们父女反而为你们招来麻烦。如今韩太太盯她甚紧,也难说打得什么主意。”
谢重阳想了想,便道:“放心,重阳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自然不会多嘴。内子虽然心直口快,却也是聪明之人,知晓轻重,只是也如姑娘所料,她喜好打抱不平,反而会惹自己危险。刘师傅方才所说,还请姑娘劝他以后切勿再提。重阳愿意帮忙,出于同情敬佩,同为生病之人,也能体谅刘师傅一二。请姑娘转告刘师傅,力所能及的,重阳自然不推托,却也绝对不会索要分毫报酬。”
刘姑娘再揖,感激道:“三哥如此,委实让我父女惭愧。”
喜妹等得很不耐烦,寻思谢重阳病着,本就不适合探望重病之人,还要呆那么久。见他们出来,她立刻迎上去,谢重阳握住她的手,笑声道:“等急了吧。”
喜妹摇了摇头,“刘师傅没事吧,吴郎中医术高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刘妍玉向他们道谢,又看了谢重阳一眼,转身家去。
喜妹哼了一声,捏着谢重阳的手指道:“说什么这么久?你又不是大夫,跟你说说话便能好吗?真是个倔老头,生病不看医生,总觉得人家要害他。”
谢重阳心里难过,握住喜妹的手,语气却认真起来,“喜妹,刘师傅病得很重,我们不要再怪他了。”
喜妹没想到真如此,“那他要不要紧?怎么不请吴郎中来家看看?”
谢重阳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吧。”路上却又将刘师傅的艰难处境说与她听,喜妹虽对那父女没好感,却也份外同情,暗恨韩一短吃人不吐骨头。
刘师傅病重,韩家染坊一下子乱起来,没了师傅在,一般的布匹还能染,可客人订做的“云蒸霞蔚”货单就不能按时完成。韩大钱几个急得团团转,又是请大夫,又是上门探望,看刘师傅竟然病得那般厉害,个个惊诧不已。
刘师傅说自己快要死了,不能耽误东家的生意,“云蒸霞蔚”的技术他早已悉数教给女儿,她染出来的布跟他的一模一样。从现在开始,染坊的大师傅就是刘妍玉,工钱比父亲再涨一半,还要安排两个婆子照顾她的生活,另外有四个刘师傅挑好的帮手。韩一短因为拿不到秘方也没办法撕破脸,只能答应。
喜妹听说那刘槐树这些日子来得更勤,在刘师傅那里跑来跑去,怀疑他不知道安什么心。
谢重阳让她别担心,“虽然他表面跟刘师傅好,可刘师傅只怕对他也没那么信任。”像托付女儿家业的大事,竟然不找刘槐树却找他这个相交不久的人,也可见刘师傅只怕没那么好糊弄。回头他也仔细想过,刘师傅未必就是真心要托付自己,虽然不能将人想坏,却也不能不多想,所以他不跟喜妹多说。而跟刘师傅他也只是力所能及出出主意,然后至于他们要如何做,却也看他们父女。
喜妹撇撇嘴,“不信任,我看他信任得紧,否则也不会因为刘槐树说几句坏话,就对我那么凶了。”
谢重阳轻笑,知道她早不在意,却喜欢在他面前撒娇,便顺势安慰她两句,主动说晚上过去帮她画花样。喜妹之前说想摸索雕版印花,让他先给描花样子,回头找孟永良刻花版。
情意绵绵
秋收正忙的时候,喜妹上午去韩知鱼书房打扫,晌午后一直在家织布,谢重阳和韩知鱼一起读书,刘妍玉在染坊做师傅指挥染布。刘袁氏家的葡萄熟了,给喜妹送了一小篓子让她和孟婆子吃。喜妹给二婶送了些去,其余让孟婆子带着去串门。孟婆子因为给儿子说媳妇的事情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连问了几家媒人还是找不到可心的,总觉得她们比喜妹差太多。
这日孟婆子去媒婆家吃茶回来,在集市上碰见谢婆子,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谢婆子便问喜妹在家做什么,赚什么钱。言语间颇多醋意,好像喜妹现在很会赚钱,可钱都被孟婆子拿去,她却没甚好处。孟婆子心里不悦,喜妹离开谢家这么久,谢婆子这算是第一次跟她关问,一开口却是钱的事儿。她不愿意理睬,便道:“还是那样,织布,赚钱,赚了钱给你家老三看病。她自己倒是不舍的吃不舍得喝。”
谢婆子笑道:“嫂子,喜妹在你那里,你多敦促她一些。听说你正给大勇说媳妇呢,如今喜妹和大勇两个赚钱,到时候也宽裕点儿。”
孟婆子也不跟她客气,说还成也得亏喜妹帮忙,又聊了几句便说喜妹自己在家忙不过来告辞回去。
谁知道晌饭的时候,孟婆子从外面回家,发现谢婆子和老谢头正在家喝茶,喜妹已经做好了饭,还沽了酒,让他们喝两盅。
正是忙时候,这两夫妻竟然呆在这里吃酒,孟婆子越发觉得可疑。果然等他们去看谢重阳之后,孟婆子一问,喜妹说婆婆是来要钱的。
喜妹道:“夏天旱,棒子种晚了,入秋又总是下大雨,粮食收成不好。回头还要种麦子,家里说要买肥料和麦种,缺一些钱,来问问我有没有。”
孟婆子哼了一声,“他们也真好意思。”
喜妹笑道:“师父,他们都张口了,我也不能回绝。攒了点零花钱,我一直没花就给他们了。你放心,大勇哥成亲的钱我另外攒了呢。”
孟婆子心一下子软了,“你懂啥,我又不是因为大勇,我是心疼你。算了,我知道你没法拒绝,以后这样,他们若总来要钱,你就说钱都在我这里,让他们管我要。”
喜妹感谢孟婆子心疼自己,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