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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之中,年羹尧也不便久坐,说了会话仍往外头来。见四爷还未回来,便到书房中候着。见书案上搁着一卷《金刚经》,上去细看,竟是四爷手笔,字字极工整,显然费了不少时日写成,如今才得上卷。年羹尧小心展开,细细看来,真可谓字字珠玑。看毕,小心卷好,放过一边,谁知衣袖到处,不小心拂落一卷丹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年羹尧忙弯腰拾起,轻轻拍了拍那画卷上的灰尘,重新展开卷好。
方卷到一半,窗外一阵风吹进来,卷起画幅一角,年羹尧无意中扫了一眼那画,登时呆住,揉了揉眼,双手拿住画卷两端,展开到眼前细看。那画中女子,端坐芭蕉下面,捧一卷书,秀眉微蹙,神色凝重。“是她!”年羹尧一颗心只跳得“怦怦”的,“是她!”又觉不信,几番揉了眼睛,定睛细看上去,“没错,没错,是她!”“怎么会是她?四爷为什么画她的像?”
正在惊疑间,四爷同着十三爷一块进来了,抬眼见年羹尧,四爷便笑道:“亮工——”那笑容却突然僵在半空中,停在年羹尧手中的画上。十三见四爷突然变了神情,顺着四爷的眼光瞧去,也停在年羹尧手中的画上,一句话哽在喉咙间没讲出来。
年羹尧乍见四爷进来,更见了二人神情,知道自己又惹了祸,忙将那画卷起来,双手呈给四爷:“奴才该死!奴才不小心碰掉了主子的东西,正要收好。”四爷“恩”了一声,伸手接过,顺手放在桌上。
年羹尧心下惴惴,却按捺不住那鼓好奇心,试探道:“四爷若是对哪位女子有意,奴才愿替四爷办去。不管是哪家的姑娘,四爷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此话一出,不但四爷,连十三也僵在了当地:“你……你说什么?”四爷盯了十三爷一眼,将那画展开,放到年羹尧眼前,道:“亮工,你可看仔细了。”年羹尧也故意往画上细瞧了瞧,点头道:“奴才瞧仔细了,决不会弄错。”四爷又道:“可曾见过?”年羹尧心跳起来,嘴里却说:“奴才不曾见过。不知四爷在何地与她相识,奴才好去打听。”此话出口,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四爷与十三爷对望一眼,两人眼里俱是无限惊讶。十三忍不住道:“亮工,你可好好想想,真是没见过?不认识?”年羹尧此次回答得无比干脆:“回十三爷,奴才的确从未见过,更不知她是何人。”四爷再次与十三对看一眼,一面便将画慢慢卷起,一面缓缓道:“这也不算什么事,你留些心就是了。”说着将画放回原处,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咱们一同说说任伯安那事。”
于是十三与四爷坐了炕上,年羹尧坐在旁边椅子上,道:“奴才已从他妻弟府上,搜出了那百官行述的当票子,就当在京城里。”说着,将袖子里的一卷当铺掏出来,递给四爷。四爷递给十三爷看了,问道:“江夏镇绿柳庄三百余口,你下手倒是狠,也不想想,这捅了多大的篓子!万一追查出来,谁替你担当得了?”年羹尧忙低头道:“奴才考虑不周!”
十三叹道:“亮工啊,这事情有许多法子嘛,何苦做这么大的杀孽。三百多条人命啊!”
四爷也闭了眼睛,道:“你!唉!亮工,此事万不可再,否则,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年羹尧忙道:“是!是!奴才再不敢了。主子是吃斋念佛的,奴才却造了这么大杀孽,奴才实在罪该万死。”心里却深知四爷秉性,大不以为然。
四爷忽问道:“据说有一个人,你却留了他活命。”十三也道:“三百余人命,你也眼不眨下说杀就杀了,独独这个人你却不杀,有什么缘故?”
年羹尧早想过此事,肚里腹稿不知打过多少回了:“回主子的话,这个人原本不与此事相干,且与奴才曾有过一面之缘。奴才下手虽说狠了些,却也不是枉杀无辜的人。若是为奴才自己的事,也说不得了,可奴才替主子想,不如放他一条生路,也算是积福了。而且这个人,颇有见识,奴才便自作主张,带了他回京。或杀或用,但凭主子决断。”
四爷听他如此说,冷笑道:“你倒是一片忠心了!杀那三百多人时,怎么不想想给主子积福了?”
十三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做什么的?”
年羹尧道:“他自称姓邬名佑,字士真。西宁人氏,说是进京访友的。”
十三看了四爷一眼,猫下腰来,问道:“姓邬名佑?西宁人氏?可是三十岁上下,身材矮小,面貌若女子?”
年羹尧诧异道:“正是,十三爷见过他?”
十三拍手笑道:“四哥,看来这邬先生合该四哥得,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四阿哥也欣喜异常,站起身来,搓着手道:“寻了他许久,无半分消息!原来是给亮工手到擒来!”便与十三阿哥一起笑了一场,方对年羹尧道:“亮工啊,你为我请来了邬先生,算是大功一件,江夏的事,便不追究了。你要好好待先生,千万莫委屈了他。且等我找个好日子,请他进府!”
几人计议定,年羹尧先退去,人报单青回来。四爷便叫进来,单青便回道:“奴才一路追踪下去,一直追到陕甘交界的平安镇上,却不知怎么那两人突然失踪了。奴才费尽心思也再打听不到半分消息。只好先回来回禀主子。”单青低着头,说话的语气也很沮丧。想他在四爷手下多年,专门从事密探的工作,他要查谁追谁,没有查不到的。偏这两个女子却接连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两次,能叫他不泄气么?
四爷道:“好端端的两个大活人能说没就没了?平常夸口得什么滴水不漏,我看呀,你是捧住了石头跑了沙子儿!更别说水了!”
单青忙道:“奴才没办好主子的差使,奴才认罚。不过,奴才却打听得另外一个消息,只怕跟这事有关也说不定。”
四爷道:“说来听听。”单青抬头觑了眼十三爷,道:“奴才听说十四爷奉了密旨去西宁,正好也在平安镇住。跟那两位住的是一间店。尤其蹊跷的是十四爷进店的时候不曾听说带着女眷,出门的时候却平白多出了一辆马车。一直行到西宁。”
四爷和十三爷听了这话,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假如文若的事真的泄漏出去,尤其是若是落在十四手上,那就是极大的一桩把柄。十三道:“可曾探听明白马车里坐的什么人?”
单青回道:“十三爷,您是知道的,十四阿哥一向行事严谨,他又是会功夫的。奴才不敢妄动,怕跟的紧了泄了行藏反而于主子不好,只敢远远跟着。车里的人,实在不知何人。不过十四阿哥回京的时候,也带了那马车进京。而且车上的人,奴才可打包票,一定是女子。”
四爷不说话,十三问道:“怎么就这么肯定是女子?”
单青道:“十四阿哥一行都是男人,偏偏临行前叫人去购买女人的胭脂水粉,衣裳装饰。若不是为车上的人,那是为谁准备的?”
十三点头,望着四阿哥道:“四哥,你怎么看?”
四爷道:“如今既然还不肯定,咱们也不必自乱了阵脚。便是真是老十四藏了她,也不见得会对我怎样。再说,若真是十四弟,必会有所动作。一动不如一静,先看着吧。”
十三也道:“若说十四弟,如今倒不一定真的对四哥有什么不利,毕竟和四哥是一个额娘生的啊!他就算现在和八哥走的近些,只怕心里面未必和九哥十哥他们一气。”
四爷道:“正是这话。”又吩咐单青道:“你先下去吧,几千里的路,辛苦了。”单青忙谢恩出去。
四爷又欲说什么,忽高无庸进来,双手呈上一张帖子来:“十四爷府上送来的。”四爷接了,笑对十三道:“老十四也兴起这一套来了,咱们兄弟间,还要这些虚礼。”神色却丝毫轻松不起来。十三性急,只催道:“他都写些什么了?”
四爷笑道:“这能多大的事,急什么?不过就这点子事,天塌不下来!”这才开了帖子,看毕,递给十三:“说是兄弟许久不曾聚过,约大家去他府上坐坐,吃顿饭。”十三道:“说来,就真来了。老十四倒是人小鬼大。”
四爷哈哈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你大他多少?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十三讪讪笑着,两兄弟一时抛开琐事,说起小时候来,倒是轻松了一阵子。
十四阿哥一身戎装,在院内舞剑,剑如龙蛇,时而霍霍发出风雷之声。他一面舞剑,一面眼角却扫着抱琴。但见她穿了一身葱绿的衫子坐在桂树下扎花,神情从容,专注。他看着她这样镇定的样子,心里掂量着她早上对他的说话。
看她模样,当不是谎话,何况前后事细细想来都合节。如此说来,四哥的侧福晋和硕格格是真的没死?四哥谎报死讯,可是犯着欺君的大罪啊!如此把柄在他手上,却彷佛抱了烫手山芋,不知该当如何处置才好。
“八哥待人,表面上极好,却不过是明着一盆火,暗里却藏着刀。既拉拢我们弟兄,又防着我们。”剑在树枝间挽起朵朵剑花,唰辣辣落下一地枝叶来。
“四哥虽跟我一母同胞,却自小对我不理不睬,一心跟老十三好。平时为人更是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是太子一伙吧,上次追查国库亏空暗地里还是放了八哥一手。这次任伯安的事儿,也没深究,不过卖了个人情给九哥了事。”手上一紧,剑上青芒暴长,“嗡嗡”地响,忽然脱手而出,直奔抱琴而去。抱琴正在拿着花样子对着光线照,听得耳边破空之声,回头但见利剑奔来,花样子便已离了手,牢牢地被那剑钉在桂树上,剑尾杏黄的流苏垂下来,直晃个不停。
惊魂方定,抬眼见十四阿哥站在不远处抱着手瞧她,额上脸上密密的汗珠。抱琴便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拿出绢子来替他擦着汗,嘴里却嗔道:“十四爷好功夫!却拿来吓唬我们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女子罢了!”十四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