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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待我说完了，你在说，你在说你要做什么。”
看我点了头，他才松开手，随后又把我的身子扳正面对他，从床头的水盆中拧了块帕子轻轻地给我擦着汗湿的脸。
他手里一边忙一边轻声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救我后，你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吗？”
第一次救他！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大概有近十年了吧！现在回首想想，倒真是往事如烟，物是人非啊！
“你知道吗？那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有意思的故事，自我从乐朝回来，每次想起你就命人讲故事。你知道赵妃吗？宫里人都当我喜欢她肌肤如雪，其实不是，我是喜欢她讲故事时绘声绘色笑眼弯弯的样子，和当年月光下的你很像。”
他说着又开始轻轻拆开绷带，检查我受伤的手。“这些年我也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故事，不过好像都没有你当年讲得那个那么好笑。今天我讲些给你听好不好？”
给我讲故事？
他？他今日这是怎么了？换做往日他见我醒了，一颗心放下，一定第一时间去把这些天挤压的政事处理掉。今天怎么有时间有心情讲故事？
我不解地看着他，发觉他这些天也疲惫瘦削得不像样子了，心中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想抚摸下他的脸，却没想到他竟偏头躲开，反而抓住了我的手。
“别让我分心，不然这故事我就讲不好笑了。”
我忍不住轻笑，想他和石头真不愧是父子，执拗起来的样子还真像。
他清了清喉咙略想了下，便讲道：“京城中有个卖年糕的，叫卖的声音很小，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我饿啊。那人又问，你既然饿了，为什么不吃年糕？你猜他说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他，摇摇头。
烈山脸上露出一丝笑纹道：“他说，年糕是馊的。”说完，我们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完，他又讲起另一个，“话说有两个人掉到陷阱里了，死的人叫死人，活人叫什么？”
我不明所以地等他答案，他顿了下，一脸得意道：“当然是叫救命啦！”
就这样那个威慑天下，统御八荒的九五之尊烈山韬一个接一个地给我讲着笑话，尽情说着笑着，我们好像忘记了所有一切烦恼。
笑着笑着烈山韬忍不住咳嗽起来，我这才想起他那日伤了肺，想拉过他的手腕，给他号个脉，可他却执意抽了回去，但咳得越来越厉害。
外面的李总管听不下去了，进来道：“陛下，您还是歇歇，进了药在和凤姑娘说话吧。”
烈山韬满脸不快地看了他一眼，李总管无奈只好再次退了下去。
我这才发现为了治疗我的伤寒，让我发汗，房间四角各放着一个炭盆。可这样的条件最不利于烈山韬的肺伤，肺疾调养最易空气湿润，免得肺火连并伤处留下什么痼疾。
趁他咳嗽，我强行拉过他的手号起了脉，果然他的肺伤比我想象地还严重，我正要和李总管要药，他就按住了我道：“我还有几个好笑的，给你讲完了就吃药。”
我拗不过他，就任他讲。
“你听好这个啊。这个是四公主的事，可真的非常好笑。那夜，我正在处理政事，没想到四公主闯了进来，我问她来干什么？她说白天听了师傅说后羿射日的故事，便和其她公主吹牛说她要射颗星星下来，可射了半天都射不到，左思右想是她的力气太小射得不够远，如果站在天阙上射就可以射到了，所以来试试……”
我听到这里已经忍俊不禁，轻笑了出来，后羿射日，公主射星星，这宫里的孩子难得还有这样的天真啊。
烈山韬笑着扯住我道：“这还没完，我看那丫头神色认真，就答应了她，可她箭囊空了都还没射到，最后哀求我，给她射一颗，免得丢脸。我明知道不可能射到星星，也不想在她面前丢脸，便让人取了我箭囊，让她自己射，待她又射空了我的箭，便看着天空兀自发呆，我当她要哭，才要哄她，谁知道她嘟囔了一句，就提着箭囊下楼去了。”
烈山韬那双明亮又染了些许童真的眼，认真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不明白古怪的烈山家后裔会怎么说，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他朗声笑道：“你不知道那孩子有多有趣，她看着满天星斗最后说了句，难怪我射不到原来星星是会‘闪’的。”
想着四公主当时的神情，我也几乎笑翻。还不等我笑完，烈山又说起了其它故事，一连说了十几个，最后他实在想不出来了，怔怔看着我不再言语。
“说完了吗？”我笑看着他道，谁想到他突然把我抱进了怀里急道：“没有，还没有讲完，我还能想起来，你容我想想。”
“你别急，今日想不起来，明……”
“不要说话，我会想起来的。”
“对了，我给你讲有一天，绿豆不小心从天阙上掉了下去，流了很多血，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感觉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也有些木然，这是讷讷重复道：“怎么样了？”
“呵呵呵……那颗绿豆流了很多血变成了红豆啊。”
“红豆？！”我思虑着忍不住笑出来，身体在他怀里轻轻颤动着。
“凤梧，你在笑吧？”
“嗯。”
“你第一次救我那夜最后也是笑着的，现在你也是笑着的。”
“对。”虽然在你身边流过那么多眼泪，但我现在是开心的，这苦泪参半的日子我也分外珍惜。
“你走吧，你其实早想回去了，回天心居吧。”他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我。
我看着他又恢复到没有表情的脸，什么也读不出来，便低声叫他：“烈山。”
“走吧。”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但确实惦记着多日没有回去过的天心居，便下了床，想着改日在问他。
因为病了多日我脚有些软的慢慢走出了寝室，可才走过那扇门，里面的烈山韬就命人把门紧紧关上了。
他隔着门和我道：“凤梧，从今日后朕终生再不会见你……”
第二十九章 痛定思痛（上）
我木然地回过头，看着那紧闭的门，终生……再不相见？我的心像被千金重锤一下下重捶着。
我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他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丢下我一个人再不理的。宫门前和他十指交握，指尖的温暖还未散，怎么会就一切都结束了呢？
为了确定是我听错了，我看向身旁一干内侍，满眼看见地竟都是惊诧异常，茫然迷惑的脸……
“日后朕不会要你和乐王再出席任何朝会宴会，也不会在去天心居，天阙北面的门也会命人封死……”
“为什么？为什么呀，烈山？”我用力拍着门，可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朕也会命人将八皇子接回来安置在绾丝宫。”
“什么？你要让石头也离开我。”我听了这话脚一软靠着门扇滑坐到地上，感觉自己像被他一夕间掏空了般，已然一无所有。
“为什么？烈山，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我用力拍着门，求他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在一夜间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为什么，朕只是倦了你。”
“你倦了？那为什么那夜你不让诺带我走？我若走了，现在会何等自由快乐你知不知道？你倦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天心居陪我看烟花？烟花下没有你，我会安静地看花开花落。你倦了？为什么现在才倦？为什么不在把我扔到那个孤岛上时就干脆忘了，那样我现在不是疯了，也会练成铁石心肠，不会像现在……像现在这样……”我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最后只能倚着门扇哭。
“这些年，你不是一再让我放了你吗？现在我放了，你怎么又不肯离开了呢。”门那边声音异常寒冷地道。
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决定如此突然，难道是经过坠湖一事后，他逼我做最后的选择？他明知道这样的选择我不能做，我不可能丢下锦愁怎么能还这样咄咄相逼呢？甚至用石头做要挟？
我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突觉其中散发的寒冷与残酷，忿然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恨恨道：“陛下要我离开，凤梧定然遵命，但只求陛下给我个可信服的理由。”
“没有理由。”
没有！那就是你烈山韬最后的孤注一掷了。依他的性子其实早会做这个要么全部得到，要么全部放弃的决定。只是这次坠湖终于令他下了决心罢了，但是烈山你可知道，既然你能全部放弃，我怎么会不能。
我扶着门站起身，深吸了口气对着里面的人一字一字道：“既然陛下决心已定，那凤梧从今日起永世不在出天心居一步，再不南望天阙一眼，若违此誓必死于……”
“不许她说，朕不要在听她说任何话，立刻送她回天心居去。”烈山韬吼着打断了我，不让我再说下去。
外面的内侍依言便要过来用强，我退后了一步，等着那些人怒道：“不用你们，别碰我，我自己走。”
我忍着眼底就要决堤的泪，昂首向门口大步走去，可是距门口越近，我的心越发痛，撕扯心肺的痛蔓延到周身。但忍着这痛，我可以走回天心居，也可以依誓言在不见他一面，但我不甘，不甘这九年从和他偶遇、相识、到为敌、为仇，再到今时今日把所有情愁都熬成了惺惺相惜，怎么会在一夜间都猝然而逝了呢？
强撑着一口气我走到门口，可却感觉腿似乎有千斤之重般，怎么也迈不出那最后的步子。只好扶着门边喘口气，从窗格子里望出去，才发现经过这几日枯枝残雪依旧，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蒲美人那首《婆罗门令》中的几句，何事还惊起。霜天冷，风细细……彼此空有相怜意。未有相怜计。
未有相怜计！好一句未有相怜计啊。我忍不住冷冷笑了出来。
分开也好，我同他，到头来也只落得如此，反不如早些分开。至少不必在相逼，相残，之后几十年只要学会相忘就好了。
思及此我未回头，只看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