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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三摇了摇头,为叫莫宁氏放宽心,又云淡风轻地一笑,回想起巷子里,只望见他一眼就陪着他落泪的凌雅峥,心道他真矫情,母亲姐姐就在身边,偏觉得寂寞了。
“三少爷,老太爷叫你过去。”
“知道了。”莫三硬撑着对莫宁氏撒了一个娇,叫莫宁氏瞧见她的小儿子还是小儿子后,就迈着步子向前走,进了莫思贤院子,瞧见莫思贤的兄弟莫思安老爷子,并柳承恩、凌咏年都在,就请安之后,站在莫静斋、莫雪斋身后。
柳承恩抱着臂膀,背靠着椅子,说道:“如今,不是藏头露尾的时候了,各家里藏了多少人,都交出来吧。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国公爷没了,这正是雁州府人心荡漾的时候;且柳豁然没了,朝廷那定会趁机对雁州府发兵,谁再藏了私心,就是拉着大家伙一起去送死!”说罢,从身上掏出一个折子,往黄檀木打造的宽大书案上一丢。
莫三收到莫思贤的颜色,捧着那折子,就打开给凌咏年、莫思安、莫思贤看。
不料柳承恩还藏了那么多后路,凌咏年、莫思贤、莫思安纷纷惊愕地睁大眼睛。
良久,莫思贤说道:“谁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但眼下的纡国公府……大公子残疾、二公子背负着毒杀国公爷的罪名,难道,要将顶小的三公子推出来?”
“不然的话,你们两家毛遂自荐,谁要当雁州府的头?不管哪一个毛遂自荐了,我们柳家都对他忠心不二。”柳承恩微微蹙眉,不满地瞅了一眼此时此景尚且犹豫不决的柳承恩、莫思贤。
莫三登时明白为何柳承恩一介武夫,为何前世能将外孙女送上太子妃之位。往日里不显,但要紧时刻,却是柳承恩推着凌咏年、莫思贤拿主意。
凌咏年皱眉说:“你瞧瞧你这话说的,存心想叫咱们窝里反不是?”
莫三连连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莫、凌、柳三家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哪一家出头,都必定会招致其他两家不满。
“国不可一日无主,国公爷虽没登基,但雁州府已然算是一国了。你们说,谁来做这个主?”柳承恩又逼问。
莫思安嬉笑道:“不如,你来?”
柳承恩捋着胡子,笑道:“你这小老儿,说正经话呢。我们柳家儿郎打仗还行,就没做皇帝的料!”
莫三踌躇着,心道这三位心里想的是谁?
“三儿,研墨,咱们三家能做主的时候,趁早将人选出来吧,不然,朝廷的人打来了,还假惺惺地你推我我推你?”柳承恩掷地有声地说。
莫三瞧着凌咏年、莫思贤不言语,知道他们答应了,就忙去研墨,瞧着砚台里的细腻浓墨,就轻声地说道:“我方才,求母亲叫我跟峥儿早日完婚。”
凌咏年一怔,笑道:“好个没羞没臊的,这等事,也有自己去催的?”
莫三笑道:“我也是唯恐拖延下去,不知哪一日才能办了。”
莫思贤沉吟一番,却对凌咏年说:“就叫他如愿吧……谁知道,静斋、雪斋的事,几时去办?”瞅了一眼莫静斋、莫雪斋,“你们可肯叫你兄弟赶在你们前头办了终身大事?”
莫雪斋笑道:“祖父,我们不像三儿,七早八早地就惦记起成亲的事。据我说,与其叫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管束着,倒不如眼前这么自由。”
莫静斋比莫雪斋消沉一些,他点着头说:“早晚必有一战,如今看来,只能是早,不能是晚了。既然如此,何必早早地娶妻,万一家里多了一个孀妇……”
莫思安握着拳头连连咳嗽起来。
莫静斋回过神来,连连对凌咏年赔不是道:“凌家祖父,我们三兄弟,三儿最小,无论如何,都该留在家里,是以……”
“不必说了,待明年,我们家雅峨去了连家,不必等智吾了,就先办了三儿跟雅峥的事。”凌咏年说着,接过莫三递来的笔,在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柳承恩也接了笔,行云流水地写下一个字;轮到莫思贤了,莫思贤犹豫了一下,就也写出一个字来。
“都亮出来吧。”柳承恩说着,先将手伸了出来,手心里,写着的是一个“马”字。
凌咏年亮出来,却是一个“连”字。
凌咏年、柳承恩互相瞪了一眼,最后双双看向莫思贤。
莫思贤犹豫着,伸出手来,却是一个“凌”字。
柳承恩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就着拍桌子的力道站起身来,“胡闹什么?还以为是太平时候,由着你们磨磨蹭蹭?”伸手指向凌咏年,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以为连家成了你孙女婿,就胳膊肘向连家拐?也不想想,连家离着雁州府有多远?也不想想,雁州府其他人家,跟连家有多少交情,有几家肯舍命为连家打江山?”
几句话,骂得凌咏年面红耳赤,哼哧道:“若知道你挑中了马家,我还写连家做什么?马家很好,虽行事略显得中庸了一些,但素来跟咱们三家一般亲近,且咱们三家的话,哪一家马家都要捡着要紧的听,待将来……却也不怕马家翻脸不认人。”
莫思贤、莫思安跟着连连点头。
“那就把家底都拿出来吧,怎么着,马家的声势,都要先打出来!”柳承恩说。
“……纡国公府那边,秦夫人可会……”莫思贤又犹豫了。
柳承恩笑道:“若不是秦夫人主动提起马家,我岂会逼着你们交出家底?”
“秦夫人?”凌咏年、莫思贤、莫思安惊诧了一下,良久,凌咏年心叹:“还当她是个短见的,宁死都要叫自家儿子做了雁州府少当家,没想到……”犹豫着,心知柳咏年对他的“家底”并非一无所知,就提笔将家底多少写了出来。
“原来,湖州那一带就连国公爷也招不来的义士,是你的人?”莫思贤错愕了一下。
凌咏年老脸微微泛红,就将笔递给莫思贤。
莫思贤踌躇着,一咬牙,就也将他狡兔三窟藏下的势力写给凌咏年、柳承恩看。
“你大女婿、二女婿没死?”凌咏年、柳承恩震惊了一下。
莫三也惊讶得瞠目结舌,喃喃道:“这就是,祖父为何对两位姑姑的恶行视而不见的缘由?”
莫思贤尴尬地咳嗽道:“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叫你两个姑姑‘守寡’,确实是我这做父亲太心狠了。”
莫静斋、莫谦斋互视一眼,哭笑不得地说道:“祖父一直不提我们的亲事,难道,是表妹们……”
“都在外头呢。”莫思贤脸色不甘心地涨红,咳嗽一声说:“你们三兄弟明白就好,不要说给你姑姑们听,免得露出破绽。”
柳承恩摇了摇头,将碗盖刺啦刺啦地擦过茶碗,嘲讽地笑道:“国公爷都没了,还怕露出什么破绽?就像我说的,覆巢之下没有完卵,这会子为了雁州府,都将私心收一收吧。”
莫思贤不由地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
莫三越发地佩服起柳承恩来,能制服凌咏年、莫思贤的,也就柳承恩了。
“大公子来了。”
一声之后,柳承恩、凌咏年、莫思贤站起身来,就着笔洗中的水,草草地洗了手。
莫静斋忙将三家写下的字揣在怀中。
“侯爷、将军也在?”披麻戴孝着的秦征被关绍推着进来,瞧见凌咏年、柳承恩在,故作诧异地说出一句,就惭愧地说:“本该给四位起身见礼,但我这腿脚……”
“大公子不必介怀这些微末之事。”柳承恩说。
秦征点了点头,手扶在把手上,垂泪道:“家父不幸遭此劫数,征儿年少无知,不知如何料理雁州府大小事务……”说着话,两只眼睛就向凌咏年、柳承恩、莫思贤望去,似乎在等着他们表忠心。
柳承恩皱着眉头,见凌咏年、莫思贤都等着他第一个开口,就有些粗鲁地问:“大公子是打算扶持三公子,还是养在夫人那的孙少爷?”
秦征一呆,却也欣喜柳承恩这般开门见山,“儒儿年纪尚小,据我说,三弟资质不凡,假以他日,必成大器。”
关绍立时说道:“公子,虽三公子很好,但自古就有子承父业一说,公子继承国公爷未尽之业,再叫儒少爷继承公子大业,这才合乎天地人伦的大道理。”
莫三忍不住偷偷地一笑,心道好一个善辩的关绍,柳承恩口中秦征不过是扶持儿子或兄弟,到了关绍口中,就是明明白白叫秦征继承的了。
柳承恩眉头一皱,莫思贤沉吟起来,凌咏年心思转着,心知眼前暂且不能叫秦征明白他们的心思,蹙眉问:“公子,你姑父是如何说的?”问着话,心里就已然决定了暂且不告诉凌尤成、凌尤坚。
秦征心里一喜,先仰着头,随后见柳承恩、莫思贤等虽不对他行礼,却也站远了一些,免得他仰头看部下尴尬,“姑父还有岳父,正帮着安抚华国府公子、劝说白家、打发朝廷的使者出雁州府。”
“……夫人如何说?”柳承恩又问。
秦征说道:“母亲令我事事请教三位长辈。”
“既然如此,就听夫人的吧。”莫思贤说。
秦征谦虚地说:“日后就全仰仗几位帮扶了。”
“公子客气了。”莫思安堆笑说。
关绍略有些得意地瞥向莫三,特特瞅了柳承恩、莫思贤一眼,两只手紧紧地抓在轮椅上,推敲着这两个老东西会如何处置他——不管怎样处置,这雁州府都被他闹得天翻地覆了。
柳承恩打了个哈欠,说道:“大家伙昨晚上都一夜没睡,如今都回去睡吧。不养足了精神,怎么收拾了烂摊子?”
“老将军说得是。”秦征说着,告辞之后,就叫关绍推着出去。
莫静斋一直将秦征送出大门,待他上了马车,才转身低声地问凌咏年等人:“大公子可起了疑心?”
莫三笑道:“不会,他们兴许会以为咱们三家有谁要起头‘造反’,亦或者偏向二公子、三公子,却不知咱们真正的打算——因为那两个人,都不是能想到秦夫人会让权的人。”
“也罢,”柳承恩叹了一声,对凌咏年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