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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白月色如雪,凉夜冷寂。
她点了盏油灯,滋滋燃得愈烈。手边粗陋陶瓷罐子正架在火炉上,她不敢生得太旺。褐黑的青烟晃得她两眼生疼,她别脸用抹布捏起陶罐子。
罐子里的鳜鱼汤咕噜翻滚,浓稠汤汁鼓起细末的佐料。鳜鱼鲜香十足,昏黄油灯光晕里乳白香汤缭散着雾白热气。
四月天气虽还不大热,但鳜鱼类鲜活食材却也不禁放的。一回来,她顾不得夜黑便开始捣腾这条来之不易的鳜鱼。
又估摸等了一盏茶的时候,雪白鳜鱼汤总算是熬成了。她收拾了三副碗筷,便往外喊了一声。
“阿爹,汤煮好了。”
紧跟着几个悉碎脚步声,秀才爹与雪色便从外屋摸黑进了灶屋。灶屋原本就小,现下墙边生着火炉,三人围着炉子坐下已然有些抽不开身了。
“呵,到底是稀贵之物,这熬制的鳜鱼汤鲜而不艳,果真是绝了。”秀才爹咂巴着碗里的鳜鱼汤,其中鲜美让其回味无穷。
“这个时节鳜鱼肉质最鲜,煮汤正是适宜。阿爹若是觉得合口多吃几碗便是,如今天气渐热,这鱼汤也放不得久。”她笑笑,幸得前身在厨房呆的时候不少,若真是打小娇生惯养,这一穷二白的农村苦日子哪能过活的。
枯柴前手扔进火炉,下一瞬就被燃得通红。暖热气息重重扑过来,夜深冷凉便显得浅了。
咕噜咕噜。
汤沸腾厉害。
……
“张爷桃花酒酿的好,咱们又卖得实惠,来打酒的也日渐多了。明日怕得更忙才是,屋里我与雪色就帮不到什么忙了。”火炉里干柴燃得旺,半面土墙都照的极是亮堂的。她边同秀才爹说着,走到灶台前灭了那盏黑乎的煤油灯。
“这倒不是事,你同雪色尽管在莲安城帮衬。现下还不是农忙的时候,我一个人还应付得过来。”秀才爹夹了筷子绵嫩鱼肉,鲜美鱼肉汁满口盈香。
秀才爹这些时日也并未闲着,除了到河里逮些鱼虾,门口三亩毛桃也打理得极为用心。得空了,便到君山山脚的小菜畦除草捉虫,回去给那窝毛绒小黄鸡加餐。
闺女不在,秀才爹摊饼子做面条的手艺还是粗略学了大概。虽不见得好吃,但着实也能自个儿保证温饱的。
“明日我不想去酒舍。”少年低垂着眸子,玉白手指间盛的半碗鱼汤冒着腾腾热气。
空气突而冷凝。
她愣愣放下瓷碗,一口热汤烫得她眼冒金星。闷闷一口咽下,她抹着憋出的泪花转头看向少年。不想去?说不去就不去?平日少年虽也骄矜但至少听话,今日怎就矫情了。
“为什么?”少年从杜衡远处回来就多少有些不对劲。她明面问不出所以然,但直觉还是有的。
“我吃饱了。”少年不答兀然起身,放下余了半碗的鱼汤,默默越过秀才爹便摸黑出去了。
“你……”又是这副骄矜样子,她气绝噔的一声摔碗欲跟上去。
“好了桃花,小子估摸也是累着了,你别难为他,歇一日便歇一日,明日阿爹随你去酒舍帮忙。留他看家吧。”秀才爹难得好心肠及时拉住她。
孰知秀才爹成日留在屋里,老早就想到莲安城转悠了。雪色不想去可谓正合他意啊。
翌日。
暮春时节雨,苍翠叶脉胭脂红花,万物倦在朦胧烟雨里。
她百无聊赖趴在窗侧桌子上看着从黛色飞檐上淌下的青色雨珠帘子,湿漉漉的春生茸草耷拉在雨色里,街上行人寥寥。
昨日还是艳阳天,今早刚到美人舍哪知就淅沥不停了。雨日人们大都懒散,喝酒吃茶的都是少见。
秀才爹倒是闲得自在,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方棋盘,兴致勃勃同李老板对起奕来。
旁边卖蜜銭的大娘很喜欢机灵古怪的小翠枝,这一下起雨来无聊,就找李老板使了小翠枝过去唠嗑。
她在柜台前抹了半日椅子桌子,最后索性也泡了一杯清茶坐到窗户边发呆去了。
……
驾驾驾——
一阵凌乱马蹄声过,悄寂街道瞬间被马蹄溅起的水花打破宁静。
黑马铁蹄溅落浑黄泥泞,四溅水花旋起一圈圈水波。雨声马声人声交织,纷乱急促惊起午酣的百姓。
这行青衣男子策马扬鞭,周身笼在雨幕里浑然不觉。随后跟上两架马车,马车遍身覆紫,由青黛雨幕朦胧而来。
这马车?她望着由远及近的车架,愈清晰愈觉得眼熟。这分明就是那日在莲安城街上遇到的那个狂妄自大的公子哥的马车。这边是城东,出城门便是往皇城的方向,这狂妄公子怕是要回去了。
她抬手喝了一口清茶,嘴角不觉勾了个笑意。这样恶人还是快快走的好。
只是现在的白桃花还不知晓,另一车架上有一人就此远去。
暮春时节雨,清凌无色。缠绵、悠长。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今天能有望破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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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花
眼前的一大捧扶桑花开得极艳,玫红妖娆,红灿如火。扶桑花瓣微卷,有蕊一条,长於花叶,宛是焰生。只是好好的花束,硬生生被人掐了半截枝茎。此时突兀搁在一个竹篮子里,青竹艳花,瞧一眼煞是好看。
“我说桃花呀,你可盯着这花瞧了好久了。”秀才爹在院子里给小鸡仔撒完碎谷子探身往屋里摇头道,一大早的,闺女说是去一趟梅宅。哪晓得不多时便捧了一捧灿艳扶桑花回来,一声不吭,躲在屋里头痴痴望了好半天,
她懒得搭理秀才爹,心烦意乱将一篮子扶桑花搁到房屋角落里。左右寻隐秘处,却始终觉得不妥。
今早去找梅竹艳是真。至从成了梅竹艳的名誉学徒,她隔三差五便得去拜访这位师傅。而说今早要她去梅宅的也是这个梅先生。
到了梅竹艳的茅草屋,照例先被崖儒使唤无前屋后打扫了一遍屋子。接着梅先生有令,到莲安南郊采一丛扶桑花,说是为做药引。
不过是一丛花,她也没做多想。提着竹篮子就往南郊去了。
莲安南郊偏僻,草林丛生,她平日也不曾去过。只是听崖儒提过,莲安南郊是赵氏辖域,杜衡远也敬他赵春江几分薄面,对南郊成片沃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氏世代行医,祖上三代都不涉朝局之事,隐居莲安,行医济世。积了几代的善行恩德,这赵氏在百姓心里威望极高,这也是杜衡远惧于赵春江的重要原因。
出了城南门又行了一盏茶的时候,她先是嗅到一股子浓重花粉气息,接着就瞧到一片红。先前是那片荒草林子隔开了视线,她沿路拐弯直走,这一大片扶桑花田悄然入目。她从没见过这样多的花朵,红艳艳,迎着风,竟如焰火。
定了睛,她想起梅竹艳交代事宜。说是让她在花田最东,取扶桑十五株。
花田偌大,一片片用桃木篱笆隔开。除却这片盛开正艳的扶桑花,再往前是粉白芍药。想必这便是赵家种药的地方,只是不知这赵家人种了这大片药田,怎不留个人守着?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在她刚摘满十五株的时候,从花田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呵。接着就见到三两人扛着锄头从茂密花丛里冲出来。这是季棉云头一遭到赵家帮工,只听到赵家药田管事的申婶子啊呀一声,埋头除草的几个兄弟立马就起身往外头跑去。
申氏跛着脚追过去时,哪里还见得到半个身影。回头再去看那片扶桑花丛,心里竟凉了大半。若是别的倒好,这被小贼采走的,偏偏是公子精心培育的品种。
“作孽啊!作孽啊!”申氏瘫坐到地上,手里拿着半截掐断的扶桑花茎。她给赵家管理药田四有五年,从没出过差错的,几日倒生出这么大个漏子,这可如何是好?
且说今日,还当真是个意外,怪不得申氏。
莲安南郊,赵氏药田。这是整个莲安人尽皆知之事,寻常人哪有这个胆子敢动赵家药田的,哪怕是花花草草,若是出自赵氏药田,也定不是寻常之物。也正是如此,申氏虽谓尽心打理药田,却实则花不了多少心思。寻常只需好生应老爷公子要求,除草施肥,也并不用刻意小心的。
哪晓得,偏偏就有白桃花这个胆大小贼。一溜手,摘的都是赵公子心爱之物。
当然,某人同为受害者。
等到她气喘吁吁逃离赵家人视线后,她望着满篮子的扶桑花哭笑不得。梅竹艳果真一日不坑她就不得罢休!
胡乱扯了几把青翠叶子遮盖在花束上,她一路没敢停,与美人舍招呼也没打。径直回家里去了。
……
她还在屋里寻思藏花的地方,屋外就传来一阵闹哄哄的。
多亏了梅先生,今日怕得让她背上“采花大盗”的名头,任乡邻笑掉大牙了。
“礼郎,就是这丫头,我亲眼瞧到她鬼鬼祟祟提了满篮子的扶桑花。”秦晚挑眉伸着纤纤玉手指向她。
李寡妇为了攀赵家这门亲事,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勾结到了。倒头来,这没由来的还真让她攀上了些意思。那赵家二姨娘,隔三差五就喊李氏上门喝茶,竟也不知何意。再说赵温礼素是温儒,心中再是明白李氏用意,但嘴上仍然谈吐有礼,不失风范。
这日他与秦晚在牧姨娘的撮合下正在城南茶居喝茶,才下两口,就从外头闯进一个婆子,慌慌张张。他不动声色细细一问,竟说他精心培育的新品种,复色扶桑,竟被一小贼给偷了去。
他勃然大怒,周遭人都不敢出声。赵温礼平日都是谦谦君子模样,现在生这么大气,四下噤若寒蝉。
……
好容易寻到小贼,赵温礼强行克制的怒意还是蹿上来。
“可是你盗了我的扶桑花?”赵温礼面色愠怒,文质彬彬的面孔瞬间冷凝。
秀才爹不明所以,两头愣愣望了几眼,才大致捋清思绪。难不成闺女方才那捧扶桑花竟是偷的?
“桃花呀,你怎可做出如此之事。咱家虽不富贵,但也得有骨气。”秀才爹声音不大,但一词一句也难得严肃。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他对桃花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