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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慎芮怀孕已经八个月了。弓楠在冬月初十就回了家,比以往早了大半个月。除了慎芮,弓府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弓家二爷是为谁早回家的。
弓楠回来后,仍然住在慎芮的屋子里,只在吃饭的时候,和封氏一起。
“二爷,三姑娘身子重了,不方便伺候二爷。二爷是不是回听荷院住啊?”封氏心里憋着气,说出的话就带出了一股怨毒味。
弓楠抬眼看看大着肚子,仍然站着端汤递水的慎芮,心里冷笑。身子是重了,但伺候吃饭能行,同躺一榻就不行了?他从不在封氏面前多照顾慎芮,是怕自己走后,慎芮更难过。但他不想再做更多的让步。
其实,在慎芮来之前,弓楠和封氏同榻也没觉得很难受。现在,光想想,他都觉得恶心。
“南院里有仆妇丫鬟,她们可以照顾我。三姑娘是个下人,从不敢和我这个主子顶嘴。所以,我要继续住在南院里。”
“二爷一辈子都住在南院不成?”封氏的语调陡然提高,震得慎芮一哆嗦。
“说什么一辈子,指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三姑娘了。”弓楠扔下这句话后,站起身就走,根本不给封氏说话的机会。
“啊——”封氏气得胸脯起伏,手中的筷子使劲甩向慎芮。慎芮本能地低头让过,筷子‘嗖’一声插在她的发髻上,一根上下,一根左右,看着颇为滑稽。
谁想,弓楠走到院门口,忽一转身,又旋了回来,看到慎芮跪在封氏面前,头上插着筷子,冷笑一声说道:“二奶奶真是聪颖,想出的罚人点子都是闻所未闻的。”
封氏瞪着弓楠冷笑,不做丝毫解释。
慎芮昂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相。
“三儿,跟爷走,教教你怎么品茶。”
“哦。”慎芮从地上爬起来,向二奶奶行了一礼,就要跟着弓楠离开。
“你眼里只有二爷一位主子吗?!”封氏尖声喊叫一声,眼睛瞪得溜圆,鼻子里喷着气,样子非常吓人。
屋子里的仆妇丫鬟们,立刻知道一场大吵又要开始了,匆忙撤下饭菜,能躲的都躲了出去。
慎芮心里直骂娘,陪着笑,又行一礼,小声道:“二奶奶,二爷和二奶奶当然都是奴婢的主子。敢问二奶奶有何吩咐?”
“三儿,你耳朵聋了怎么着?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弓楠看都不看封氏,不耐烦地催慎芮走。
封氏咬着牙,无名火直蹿头顶,“你若敢走出这个屋子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她也不看弓楠,只盯着慎芮吼。
慎芮无奈地叹口气,走到封氏身后,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低头玩手指。
弓楠忽然平静下来,眼神冷冷地看了一眼封氏,转身走了。正蓄势准备大吵一架的封氏不禁一愣,随后怒火更盛,站起身乱砸一气。金嬷嬷和冰儿等人没有一人敢近前。
封氏砸完能砸的东西犹不过瘾,一下扑到慎芮面前,抓住她的头发开始死命撕扯。
慎芮疼得直叫,伸手紧紧抱住封氏的腰,使劲往自己怀里按。
金嬷嬷和冰儿、霜儿一见这种情况,顿时慌忙上前,又劝又拉。
“二奶奶,暂且消消气。三姑娘肚里的孩子,眼见就能落地了呀——”金嬷嬷劝了几句见封氏听不进去,忽然往地上一坐,开始大哭。
封氏一愣,随后也反应了过来,她放开慎芮的头发,长喘一口气,铁青着脸说道:“贱人!生产前不准再来听荷院。放开我!”
慎芮慢慢放开封氏,伸手按着头皮半天无声。冰儿上前扶起她,小声问:“三姑娘,肚子没事吧?”
慎芮抬起头,一脸泪水,冲着冰儿咧嘴一笑,“这孩子结实着呢。”刚怀起时,不管自己怎么折腾,这孩子都稳坐钓鱼台,现在怎么舍得提前出来?
冰儿扶着慎芮,慢慢往屋子外边走。金嬷嬷抹掉脸上的泪,扶着椅子腿站起身,忽然身子摇晃了几下,霜儿赶紧扶住她。
“不用管我。好好照顾二奶奶吧。”金嬷嬷推开霜儿的手,自己颤巍巍走出屋子,到偏房歇息去了。
封氏面无表情地站着,直到霜儿带着小丫头打扫完屋子,才用空洞的声音说道:“整理一下行装。我要去京城过年。”
霜儿点点头,行了一礼下去收拾。只留封氏一人,满脸怨愤地留在熏着沉香的正堂里。
封氏说走,当然不会立刻就能走。打理行李、准备马车、拟定仆妇和护院名单,还要置办礼品,加上金嬷嬷等人知道封氏不过是一时气话,准备起来就比较慢。娘家近的媳妇,都是初二回娘家,没有一个媳妇会在娘家过除夕和初一。在祭拜祖宗的大日子里,主动逃避,是个什么意思?这是大忌,是不孝中的不孝。单凭这一条,就可以休弃了。
金嬷嬷劝说得嘴角冒泡,封氏一点改变主意的表示都没有。弓家人也没有一个过来劝的。这么大的动静,二夫人等人不可能不知道。
菊儿看到封氏回京城的丫鬟名单里没有自己,纠结、难受不已。爹娘兄嫂都是封家的奴才,这么久没回去,当然想回去看看。以往二奶奶回京城探亲,都是带着自己的。现在却像完全把自己忘了。
菊儿气得哭了一场,心里更恨慎芮。自从这个三姑娘进了弓府,自己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想到这儿,菊儿擦掉眼泪,稍微理了下衣饰和头发,去找孙姨娘。
弓楠巴不得封氏回娘家后,不再回弓家,特意给二夫人打招呼,不让她去劝。二夫人只是婶娘,平日里不大管二房和三房的事。封氏这么折腾虽然过了,只要不影响到弓家的利益,她是不出手管的。
这天,二夫人分派完家事,又去大房的院里看望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正与大奶奶谈着满月酒怎么办时,二房的小丫鬟碧儿过来请示事情,一张小脸满是惊慌。
“二夫人,二奶奶让奴婢来请您去听荷院。”
“何事?”二夫人心里闪过一丝不耐。
“奴婢不是很清楚,二奶奶让您务必去一趟。现在,二爷和二奶奶闹成了一团……”后边的声音虽小,屋内的人倒是都听得到。
“这个老二真是,就不能让着点媳妇吗?”二夫人理理小孙子的襁褓,带着丫鬟仆妇们浩浩荡荡地往听荷院去。
走到听荷院院墙外时,就听到院里闹成一片,又是哭声又是骂声,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声。二夫人急忙走进院里,高声喊道:“肃静!这还是一个高门大院吗?不是豪门闺秀,就是富家公子,偏学那市井泼妇和无赖!”
二夫人骂完,听荷院立刻安静了下来。二奶奶封氏拿帕子擦擦脸上的泪,上前给二夫人行了一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二婶。”弓楠也上前行了一礼,抬手往屋内让。二夫人用指头戳戳弓楠的额头,使劲瞪了他一眼。
二夫人坐下后,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泥偶,是个可爱的女娃娃样。她看着泥偶挺不错,就拿起来看,翻到背面时,发现后背有三个毛笔写的楷体字:封素萍。字体秀气、工整。
“这是什么意思?”二夫人纳闷地问弓楠。
“这是菊儿拿来的。”弓楠白了一眼菊儿。菊儿一直跪在室内,她在二爷和二奶奶闹起来后,心里就开始发虚,现在见二夫人也来了,头皮也开始发紧了。
“二夫人,这个泥偶是三姑娘捏的。奴婢昨晚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埋了个物件在茅厕里。今早,奴婢就去看看是什么,结果就看到这个。”菊儿埋着头,把事情又叙述一遍。
“二婶,我那天不过是打了那个贱婢一巴掌,她竟然做出这么歹毒的事!无论如何,人,我是一定要赶出去的。”封氏气得脸色通红,拿帕子的手都在抖。
“事情没有查清楚,怎么就要赶,要杀的?昨天一天,三姑娘就没有离开过我的眼。”弓楠也气得不轻。他恨不得上前踢菊儿几脚。慎芮的肚子大了,胎儿顶得胃难受,一晚上都睡不好。弓楠自然也睡不好。不要以为慎芮是奴婢,私底下可从不把弓楠当主子。她折腾起弓楠来可自然了。按说,慎芮和封氏对弓楠的态度和做法没有大的差别,但弓楠就是不讨厌慎芮,还甘之如饴。
封氏一听‘没离开过我的眼’,心里苦得赛黄连,于是气得更甚,“二婶,我不管她怀的是不是儿子,我一定要发卖了她。我一天都不想再留她了。”
“你敢?!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拼着闹上京城封家去,也要跟你没完!”弓楠大吼一声,吓了二夫人一跳。她抚着胸口,皱眉斥道:“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姑娘呢?为她闹成这个样子,怎么没看到她人?”二夫人从院里到屋里,就没看到慎芮的人,不禁心头纳闷。
“是我让她不要过来的。马上就要生产的人了,受不得这些惊吓。”弓楠说话声音终于小了点。
“我在这儿坐镇呢,相信没人敢再大吼大叫惊吓了她。不把人叫过来问清楚,你们两口子就先闹上了。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吗?又不是孩子,怎地如此幼稚?”
二夫人也是出身官宦之家,虽父亲只做到县令一职,她自己却是识字的,见识上比其他女人要强一些。所以封氏对她一直很恭敬。
慎芮到了后,弓楠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但她瞧瞧二夫人,又看看封氏后,歉意地向弓楠告个罪,仍然站着。对她这么有礼至虚伪的做法,弓楠一点都不觉得可鄙,相反,他还觉得挺逗。
“三姑娘来看看这个泥偶,可是你捏的?”二夫人指指桌子上放的泥娃娃。
慎芮上前拿起泥娃娃看了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背后的字,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泥偶的背后写上二奶奶的名字?”
二夫人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袖子,说道:“这就要问你了呀。”
“这表示某种诅咒的意思吗?”慎芮纳闷地把泥偶翻过来覆过去。
“贱人!假惺惺地做什么?!你要咒我倒霉,咒我死——!”封氏声色俱厉地怒吼一声。二夫人皱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