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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兄但说无妨。”
“先前,两个嫂子来找过萍妹,希望妹夫的如夫人能够帮一把封家。但萍妹说,如夫人只对正妻之位感兴趣。两位嫂子便无功而返了。”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极希望弓楠说,没有这回事。那么自己就顺水推舟地换个条件。
让他失望了,弓楠连笑容都不给一个,面无表情地等着他接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此次带来了封家长辈签名的和离书。弓家长辈见证后,如夫人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扶正了。”说着,拿出两张纸来。两张纸写着一样的内容,很和谐的‘放妻协议’。上边有着封家长辈的签名。
弓楠扫完内容,脸上绷得紧紧的,手指有点颤抖。封素阶以为他不乐意,赶紧说道:“这是可以商量的。妹夫觉得怎么好怎么来。只要能让如夫人同意做帐,封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就可以了。很好。我很满意。”弓楠说着,猛地站起身,小心地把和离书放进怀里,大步就往外走。
封素阶吃了一惊,赶紧疾步跟上,说道:“妹夫慢走。不知慎夫人什么时候可以上京?这件事越快越好,可不能再拖了。”
弓楠一下站住,笑着问:“账目做得漂亮,有那么大用吗?”
“哎呦,妹夫,你还有心思说笑。燃眉之急,灭顶之灾啊。少一个把柄,少一份危急。封家,可就全拜托妹夫和慎夫人了——”说完,一揖到地。谨王遇刺后,皇上不仅没有停止查处各部、司的账目,还加大了检查深度和广度。宫市使的帐册虽然还没有被列入检查范围,但封家已是成了惊弓之鸟。
弓楠深深看了弯腰在地的封素阶一眼,嘴角嘲讽地一笑,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外赶。封素阶无奈,只好跟着走。结果,弓楠竟然是去召集族会。
利诱
弓楠坐在会客厅的主位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托腮,一手敲击椅子扶手,间或傻笑一声。封素阶坐在客位上,看得即刺眼又忐忑不安。换成以往,他不对弓楠发难才怪。弓楠的表情摆明了很高兴,接到女家的‘和离书’,不仅不感到扫面子,还这么一副兴奋样,是什么意思?封家这么做,是向慎芮表明诚意的,没考虑弓楠的想法。按照惯例,弓楠会感觉被侮辱了才对。不过,封家顾不了他的感受。他们只想着,怎样让慎芮心甘情愿地为己所用。
封素阶长长吐出一口气,陪着笑脸问弓楠:“妹夫,不知慎夫人回来没有?”
“没有。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敢让她回来?住在茶场,哪里有住府里方便?但没办法,有人就是不让她好过。”
封素阶咳嗽了两声,不敢再细问下去。
族里的长者都到齐后,二老爷一眼看到封素阶在座,就知道要商量什么事了,那个一贯温和的脸色立刻就不太好看了。他坐在弓楠的下首,拉长个脸说道:“封家堂兄,敢问老夫的侄儿有何对不起封家的地方?弓家每年都给封家很多银子,遇难的时候,却被封家落井下石!现在更有趣了,连姻亲都要解除。这是怕什么呢?嗯?看我的四儿和太子搞裂了,封家怕受牵累是吧?!老夫偏居乡野,对朝廷的事弄不清楚,不过偶尔听市井之言说,将来的事情可说不准!封家,是不是太心急了?”
弓家的二老爷因为年龄比大哥小了很多,自小就是被父兄宠坏的主,平时就好个风花雪月,日常俗事是不管的,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说话,尚属首次。
族里的其他人听完,纷纷问是怎么回事。
二老爷对着额头开始冒汗的封素阶冷哼一声,嘲讽地说道:“兄弟们还不知道吧?这位封家堂兄,带来了封氏和老二的‘和离书’!”
“啊?!”众人一惊,开始七嘴八舌地质问起封素阶来,后来越说越上火,声音越来越高,愤怒之情几乎要把封素阶淹没了,“弓家虽是一介商户,与众多朝廷官员、地方父母官,也多是有往来的,枝枝蔓蔓的联姻甚多。人家怎么不像你们封家这么绝?老四的事到底如何,谁也不清楚!皇上和太子都是圣明之主,怎会用老四一人的事情怪罪整个弓家?你们封家这是妄揣圣意,污蔑圣上!”
“不,不,不,不是叔伯们想的这样。封家绝没有和弓家决裂的意思。封家这么做,是有别的苦衷……”封素阶浑身张嘴也解释不清。他总不能把封家作奸犯科,求慎芮帮忙的事讲出来吧?他苦着脸,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求救似的看看弓楠。
弓楠看着封素阶的窘态,心里别提多舒坦了。他收起笑容,坐正身子,假咳一声,说道:“好了。封氏与晚辈不睦,叔伯们都是清楚的。晚辈叫长辈们前来,就是做个见证,晚辈很乐意接受这份和离书。长辈们在上边签个字就行了。签完后,麻烦长辈们移驾桂香楼。晚辈请客。”
“我说老二,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和离!就是妻休夫!弓家怎能受这样的羞辱?‘放妻书’必须改成‘休妻书’!”弓楠的一个堂伯父气得脸红脖子涨,说完这句话后,胸脯鼓起老高。
“不行!封家不同意!”封素阶一口气被哽住,意气上来,把自己的目的忘记了。
“不同意?!弓家也不同意!”二老爷大吼一声,气势还挺足。
弓楠极力忍住笑,做个往下按的手势,劝解道:“‘放妻’也好,‘休妻’也罢,结果终归是一样的。我们弓家是务实人家,不需要那些虚的。各位长辈,还是赶紧在文书上签字。桂香楼新进的鲑鱼,去晚了,可就吃不着新鲜的了。”
“你——”二老爷气得扭头不再看弓楠,第一次觉得这个侄儿不靠谱。
“老二,你是族长,如果你不在乎,我们签也就签了。但是,这件事对你和弓家的名声,必将大有影响。你清楚这一点吗?”
“各位长辈放心好了,这件事对弓家的影响只是暂时的,更不会造成生意上的损失,而且,还大有益处呢——”弓楠神秘地眨眨眼,再抑制不住愉悦,哈哈大笑起来。说句不好听的话,封家如果犯了株连九族的罪,做姻亲的弓家可跑不脱。现在嘛,那可八杆子打不着喽——
封素阶的感觉忽然很不好。事情的进展和他的预想很不一样。在他的想象中,慎芮看到这份‘和离书’会感激涕零;弓楠和弓家其他人虽然不高兴,但会无奈地接受。然后,弓楠安排人跟着慎芮,随自己上京。但是现在,他看看大笑的弓楠,对面瞪着他的弓家长辈们,心里却打起鼓来。万一,弓楠不让慎芮跟着自己走呢?转而想到自己手里的把柄,又稍稍安下心来。
弓楠之所以在正式任族长之前,就能在族里说一不二,就是因为他有一种精准的预测能力。做生意也好,看人、预估事件发展也罢,他下过的判断,屡次应验。因此,他在族里的威信很高。
弓家长辈们的心里很清楚,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在和离书上签字是迟早的事。人家都看不上你们弓家了,还在那死撑着不签字干吗呢?要分早分。于是,在弓楠再一次的催促声中,二老爷和年龄最大的堂伯父在文书上签了字。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桂香楼去的时候,除了弓楠,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怒容(包括封素阶)。一路上,弓家人都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前几年的钱全喂王八了’、‘养了白眼狼’、‘不贤不惠,走了清净’、‘她一个人住了听荷院,整个老宅就住不下人了’、‘恶妇一个,丢她祖宗的脸’……
封素阶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些人窃窃私语,声音刚好让他听到,不直接说到他脸上,他便不好发作。因为他又想起自己的来意了,只好忍气吞声地听着。
弓楠满脸笑容地在前边带路。他背着手,昂着头,走的是八字步,怎么看怎么透着春风得意。“哎~?这不是景大掌柜吗?走走走,侄儿请客,桂香楼吃鲑鱼去——”弓楠看到街上的熟人,一把拉住,高兴地要跟人家分享自己的喜悦。
景掌柜刚要答应,结果看到弓楠身后的人个个一脸怒气,吓得急忙找个借口溜了。弓楠可惜地叹口气。到了桂香楼门前,看到一个讨饭的,他弯腰丢了一小串铜板,说道:“弓二爷我,今天请客。去把你的难兄难弟们都叫来,尽管敞开肚皮吃。”
“哎呦,那敢情好。小的代大家谢谢弓二爷了。”乞丐笑眯了眼,翻身爬起,抱着破碗就跑去喊人了。
二老爷自此才算放下心来。他是很生封家的气,但他更担心自己的亲侄子想不开。弓楠对弓家的意义很不同,不管经济上,还是面子工程上。所以,他一直很担心弓楠的心理承受力。现在感觉,他这个侄子应该是真的很高兴。
封素阶则不同,他可不认为弓楠的愉悦是假的。所以,他很生气,感觉封家的尊严被弓楠踩到了脚底下。他一张脸黑得像锅底,紧攥双拳走在最后,若不是想着封家的燃眉之急,他几乎要上前揍人了。本来,他带来和离书,是扫了弓家的面子,结果呢,他反而感觉自己受了辱。
站在酒楼前深吸一口气,封素阶努力压下怒火,翘了翘嘴角,放松了一下脸颊肌肉,还是跟在众人后边进去了。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得到弓楠让慎芮去京城的承诺呢。如果劫持有用,他几乎想直接劫走慎芮了。就怕她在帐里边做手脚,查账的付丞可是她的徒弟。
封素阶进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围桌而坐,但没人说话,看到他进包间的门,齐刷刷怒瞪着他。弓楠坐在主位的下首,笑呵呵地和店小二说着什么,好像没看到他进门一样。弄得封素阶进退不得。
只有主位是空的。
显然那个主位是弓楠的。他出于尊敬长辈的考虑,没去坐而已。封素阶不可能去坐那个位置,那他能坐哪?心中的怒火再压抑不住,他气哼哼地看着弓楠,喊道:“弓家妹夫,为兄有些话要说。”
弓楠扭过脸,好像才看到他一样,哈哈一笑说道:“哎呀,封兄走得忒慢,现在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