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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夏倚在阳光沐浴下的亭栏上,望着水中的倒影发呆。
很不想放过那可恶的礼郡王……
为什么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势就要拿别人当炮灰,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拉无辜之人来垫背,难道人家就不是爹生妈养的吗,为什么别人的命就该这么贱?
金钱,权势,地位,名誉,这些真的能决定生命的重量么?
在明夏的心里自然是不能,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没钱没权没地位,就没有丝毫的尊严,连尊严都没有,遑论权利与平等?
唉,不过是痴人说梦罢。
明夏叹了一口气,痴痴地望着水下那几尾自由自在的小鱼儿,有时候真想就这么化身成为一尾鱼,或者一只燕,哪怕是一阵风,也比现在这般深陷是非徒生烦恼要好的多。
生性散淡的明夏其实并不喜欢你踩我来我踩你,勾心斗角有什么好?天地间有这么多动人的风景,何必将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呢?可惜总是有些人想要凌驾在别人之上,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里尤为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深深的无力袭击了明夏的心绪,叫她整颗心都沮丧起来,竟生出一种无论怎样努力都是徒劳的感觉,这感觉向一场飓风,迅速地扫荡了她的整个心灵,飓风吹过的原野,满目狼藉。
很受伤啊……被这不公不正不平不明的现实,搞得很受伤啊……
可即便伤心,也无法真的化身清风在天地间鼓荡,人生而苦,天下众生又有谁不是在苦苦煎熬?
罢了,受着吧,至于报仇一事,能做多少是多少吧。
“公子,这回回来还要去书院那边么?”林无风一边为林飞卿铺床,一边随口问着。
油灯下的林飞卿手执书卷,淡淡地笑了一声,道:“恩,去还是要去的。”
“为什么,不是考试已经过了么?”他就是看考试都完了公子却并未将东西都搬回来,才有此一问呢。
林飞卿却只是笑笑没回话,考试院那边……自然还是要去的呀,那里更容易行事一些。
虽然白日里他与明夏说报仇无望,但私下里林飞卿却已经在筹谋了,只是成功与否尚不能言,便只好先说给明夏最坏的情况,好叫她也有个心理准备。
哼,他怎能这般轻易地将此事揭过呢?就是他肯,林天凡与林家人也不肯。
唇亡齿寒,礼郡王此次是选中了最为势弱的杜家开刀,顺带阴了皇商云家一把,如今他们好事占尽,不仅大大地打击了林家所属的派系,更抢占了云家不少的商场份额,倘若这次就叫他们占了这个便宜去,下次他们只会更为猖獗,那时候可不知林家是不是又要首当其冲了……
因此,绝对不能示弱。
既然现在他们处于下风,那么就要重新挽了回来,如今父亲已将此事全权交与他,他必不能叫礼郡王他们得偿所愿,就算是为二娘出气,也不能饶了他们。
既然敢招惹林家,那势必也要付出些代价来的。
林飞卿打定了主意,便放下书卷寻来笔墨,取出一张纸来写写画画,正盘算到要紧处,突然听见门前一个清冷的声音,静寂的夜里这般明晰地在耳边响起,“表哥,歇下了么?”
由于林飞卿喜静,平素这院子并没什么仆从,因而也没什么看门的,明夏来到屋门前他竟才能知晓,不过也曾料想她会这么做,虽然之前林飞卿并不那么肯定,但现下却是不会惊奇,他放下笔来,亲自开门迎道:“表妹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进。”
明夏微微一笑,也不客气,便带着怡儿进了屋来,林无风连忙手脚利落的沏茶,待到两杯热茶奉上,却听得那表小姐轻声道:“多谢无风了,对了,我来时叫厨房做了些桂花糕,你陪着怡儿去取了来,晚上好给表哥做夜宵。”
无风玲珑剔透,闻言望了林飞卿一眼,见他微笑着略一点头,无风早抢先一步拜了下去,道:“无风这就去了,多谢表小姐关心公子。”
饶是明夏此时满满的心事,也被无风的机灵逗笑了,道:“一家人,别客气了,你跟着怡儿路上小心点,快去快回。”
无风笑了一声,便向侍立在明夏身后的怡儿道:“怡儿姐姐,咱们去吧。”
怡儿笑呵呵地应了一声,便跟着无风去了,等到二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门外,明夏才回头望着林飞卿道:“表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叫礼郡王栽个大跟头,不知表哥肯不肯帮我?”
唉,表妹终究还是忍不住啊……林飞卿笑笑道:“一家人,表妹也莫要见外了,有什么尽管说,表哥定当尽力而为。”
“是这样的,”明夏顿了顿,才将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说给了林飞卿,她的办法其实很简单,礼郡王不是想搞垮了杜家和云家,从而打击林家乃至对手么?他这样急于求成,必然急功冒进,那么就设一个陷阱给他,只要他贪得无厌想将扩大成果,那明夏就有办法叫他有来无回!
以林家做饵,怕他不上钩?
然而这主意是拿林家做饵,所以明夏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的歉疚让她给林飞卿说的时候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但真的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了。明夏此次找林飞卿密谈,也是想看看他的意见,只要林飞卿觉得这办法冒险了或有半分不愿的神色,那她也就算了,绝不强求,毕竟是拿别人的利益为自己谋算,失之阴损,倘若不是别无他法,明夏必不会用这种不甚光明的点子的。
即便林飞卿不愿,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来也不迟,明夏想的很通透。
“大致就是这样,具体的步骤我还没有想出来,今日我来,就是想听听表哥的意见,你看这个法子风险大不大,行不行得通?”明夏淡淡地说完,望着林飞卿的表情无喜无悲,好似闲话家常一般,既没有因为报仇而产生的激动,也没有因为忧虑而凭添的焦躁,但那双眼睛,却是仔细地盯着林飞卿的。
林飞卿却点了点头,笑道:“表妹这个法子很好,没有什么行不通的,至于风险么……”他沉吟了一下,想起明夏开独家商行时曾说过的话,笑了笑便道:“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呢,表妹的运气一向很好,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想来也必然成功,就这么定了,今夜索性细细地想全了,咱们立刻就着手准备,免得到时候陛下颁下旨来,再要咱们和礼郡王握手言和,那时候再来图谋便也晚了。”
明夏没料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如死水般平静的心湖终于起了些波澜,面上也慢慢的酿出笑意来,真诚地向林飞卿道:“多谢表哥!”
林飞卿也笑笑,随后道:“你的意思是拿这礼郡王的贪心做文章?可现下有什么能叫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转而去来掺和这个陷阱呢?”温文俊逸的面孔因为思索轻轻地皱了起来,在灯光之下竟有些肃穆的美感,明夏看得一呆,忙调整心绪,顺着林飞卿的话道:“表哥,这个问题,我想过了……呃,不过没想出来。”其实她又怎会胸无定案呢?只是这办法……唉,罢了,她怎都说不出口。
林飞卿奇怪地看了明夏一眼,见她欲言又止,心下奇怪,然而询问了两句见她只是推说没想出,他便也不勉强,只是细细地考量着,如今有什么是能吸引住那礼郡王的视线的?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无风便同着怡儿回来了,林飞卿竟有些生气,这无风是怎么回事,他一贯是机灵的,怎么这回出去了这么一会子就回来了,难道不知他与表妹有要事商谈么?
无风跟了林飞卿这么些年,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主子所想,顿时那个冤啊,天知道他跟着怡儿是如何的临行慢慢迟,路上扯废话的,而且在那厨房里还逗留了一会儿方才慢慢慢慢地龟速回转,甚至无风还叫着怡儿在外面兜了个大圈才赶了回来的,主子竟然还嫌他快?
无风欲哭无泪,便转向怡儿求助,怡儿心领神会,便又看明夏……然而她的求救信号还没传递给明夏,便听见她向林飞卿道别道:“表哥,既然商定了主意,那明夏便回去了,具体如何,表哥还要多费心,明夏无能,却是想不出来……”
林飞卿笑笑无所谓道:“表妹莫要妄自菲薄,这个一时间想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表哥自会费心,你不需劳神。”这种阴谋诡计的事,只怕表妹还不擅长,还是交给他吧。
“那便多谢表哥了……”明夏作了一揖,便又告辞道:“天色也晚了,明夏便先回房,表哥也早些歇息吧。”
“多谢表妹关心,路上多加注意。”
二人有礼地客套完毕,明夏才带着怡儿向外走,然而走出了院子,她一回头便看见送别的身影仍然定定地站在灯火阑珊处,一时间突然有些冲动,真想立刻回转身跟林飞卿说,当她方才的话没有说罢,以林飞卿的前程为代价,他们还是不要去报什么仇了……否则以林飞卿的聪明,他早晚也会想到自己已想到的主意的。
倘若他真的这么办了,岂不是……
会不会对他不公平?
以前明夏总觉得林飞卿有些道貌岸然,表面温文尔雅,内心里总有些顾着自己不顾他人的心思在,因而总是与他保持些距离,然而今天她却突然改观了,原来林飞卿也是这般有心的,他也会为了别人暗暗付出,宁可叫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也要为杜家出口气,他这般的作为是如此的光明磊落叫人折服,她还如何心安理得的叫他继续付出,甚至拿自己的前程去赌?
这不是赌钱啊,赌输了可以再赚回来,倘若这赌博输了,那林飞卿这一辈子的功名,只怕都别想了……
然而想到小郎那乖巧的小脸与战战兢兢的目光,明夏终究没有回身,既然无法后退,明夏便狠了狠心,转身离去。
可心里为什么这般难过,叫她连呼吸都觉得憋闷了起来?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自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了身,终究是不安心啊,罢了!
明夏决定了,既然不安心,那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