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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悲伤可以使人变笨啊……
卢氏恍然大悟,忙轻轻扶起杜礼,让明夏端了碗,自己一勺一勺地往杜礼嘴里灌。
昏睡的人,灌药也是很麻烦的,杜礼嘴巴闭的不算紧,但汤汁就是不断往外溢,明夏很有先见之明地取了一条干净的汗巾,先递到了卢氏手中,等药碗见底,那条汗巾早已湿了大半。
将汤匙扔回明夏手中的碗里,卢氏舒了一口气,然后便不再管其他,只是痴痴地盯着床上的人,心中却在祈盼着,吃了药,他就会好吧。
明夏看着卢氏有些呆滞的眼神,知道一时半会儿这个担忧过甚的娘亲是不会醒过来的,便不打扰她。默默地将药碗拿回厨房,取了清水清洗干净,明夏便开始忙活家务。
虽是个小家,零碎活计也不少,以前明夏真是没有为这些事情费过心,毕竟,有卢氏,有小翠,有爹么。现在不同了,小翠不在,杜礼病重,卢氏眼里只有昏迷的杜礼,哪里还有心思管家里的琐事呢。
整理完一切,午时都过了,三娘午睡初醒,揉着眼睛从自个儿房间出来,就看见明夏向外走去,忙叫:“阿姐,干吗去?”
“阿姐有事去找方大婶,怎么,不多睡会儿啊?”明夏揉着三娘凌乱的小脑袋,笑呵呵地问。
“不是,阿姐,我睡不着了。”三娘苦着小脸,看着明夏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怎么了?”
“我梦见爹爹了……”
“呵呵,爹爹才小睡了一会儿,就想念爹爹了么?”明夏笑问,见三娘要反驳,忙道:“我知道三娘担心爹爹,但是,现在爹爹正在全心全意地与病魔作战,你太挂念爹爹,让爹爹知道了,会分心,会打不赢的哦。”
“是吗?”三娘摸了摸脑袋,似懂非懂地看着阿姐。
“是啊。”明夏笑笑,也不再言语,只是顺手理了理三娘的头发,拉起她的小手问:“小郎还在睡呢?”
“嗯。”
“那好,三娘跟我一块儿去找方大婶吧。”
“好啊好啊,”一听能出门,三娘立刻欢喜起来。
从方大婶家出来,明夏心中放松,方大婶的丈夫四六叔,是这个杜张庄里面公认的理事,一家有事情解决不了需要个公正的管事人,或者某家要请个帮佣短工之类的,都是找他。
牵着三娘的小手往家赶,明夏还顺便到街上寻了些新鲜的肉菜买回家,爹病中,需要补身体么。
“呀,二娘,三娘。”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明夏止了脚步,回头一看,便见一辆马车旁,一个端庄的妇人戴着黑纱帷帽,上穿绯色圆领的窄袖衫襦,下身着同色绢制的碎花曳地长裙,浅色绫罗披帛加身,碧翠丝帛带子束腰,足登弓履,秀雅非常。
呀,原来是雅惠姨母。
卢雅惠是卢雅薇的堂妹,虽然卢雅惠嫁进富贵之家,但她与卢氏其他的姐妹不一样,一点也不以杜礼身份卑微而看轻卢氏,二人的姐妹之情,一直很深。
卢雅惠带了明夏与三娘,以及贴身的丫鬟小厮,兜着好些补品食物,很快便到了杜家。
卢氏一见妹妹,笑了一下,之后便泪如泉涌。
“阿姐莫急,莫急。”卢雅惠一叠声地安慰着卢氏,路上她已经从明夏那里知道了杜礼的突然病倒,彼时便拉了卢氏的手,一边进院一边安慰,之后更寻了间清静房子好让卢氏诉衷肠。
明夏与那丫鬟小厮也是相熟的,便不用她招待,二人卸马的卸马,搬东西的搬东西,各自寻了活计去做了。
得闲的明夏仍将三娘派去照看欢喜的小郎,自己去房里看了看昏睡的爹爹,便寻了家里最好的茶叶方山露芽,那是老爹一个朋友,叫什么明夏记不得了,那朋友远道福州而来,给老爹留下了这么一小罐名贵的茶叶,想想几个月来从没用过,应该还不过期吧?明夏拈出一些嗅了嗅,确定味道纯正,才另取了些放进汤候适宜的釜中,待到二沸之后,忙移釜下炉,又拿出卢氏陪嫁的越窑海棠碗,亲自盛了两碗香茗,用托盘托了出来。
“……惠娘,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入耳便是卢氏担忧地低泣,明夏便不等姨母开口,推门走了进去。
放下茶碗,明夏劝道:“娘,您别担心了,不是还有女儿么,女儿也大了,可以帮娘分忧,娘也别叫姨母担心你啊。”
“夏儿,你……”卢氏十分惊奇女儿的言辞,什么“分忧”?女儿,可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自从夏儿八岁那年落水之后,她便有些怪怪的,不似以前的任性活泼,反而乖巧安静的不像话,唉,都是春儿的……离去,对她影响太大了吧。
想起自己苦命的大儿子,卢氏悲从中来,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娘,您别难过了,爹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还有女儿顶着呢,断不会叫娘为难,女儿大了,也可以撑起这个家。娘,别难过了。”明夏有些口拙地安慰着,说完便想拍自己一个嘴巴,看她说的什么话?
卢氏这回却怔住了,女儿说什么?她顶着?
“二娘太懂事了,连我也忍不住了。”卢雅惠说完,拿手绢吸了吸鼻子,向卢氏道:“阿姐好福气,生了这么懂事的女儿啊。”
卢氏醒悟过来,心中感动,眼泪便更是汹涌,呜咽着点了点头,却更是泣不成声。
女人呀,真是水做的。
明夏无语,只得再开口道:“娘别伤心了,姨母这次来看你,舟车劳顿的,娘也请姨母吃些茶呀。”
卢氏闻言幡然醒悟,忙止住眼泪,道:“叫你笑话了,惠娘,快吃茶。”
卢雅惠也止住悲声,笑道:“阿姐,我们是好姐妹,千万不要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姐妹之间,说这些岂不见外?”
卢氏点头称是,见卢雅惠捧起茶碗细细抿了起来,自己也吃了一口。
“呀,好茶!”卢雅惠出身大族,夫家又是富贵,这些年锦衣玉食的,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只闻味道她还有些疑惑,吃了一口便确定了,这是市面上极少见的福州贡茶方山露芽!
卢氏也吃出来了,她看了明夏一眼,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个小小的弧度,以明夏四年来的心得,那是喜悦的信号。
卢氏很欢喜。
那就行了,没白费她守在小火炉前那么久哦。
见卢氏与卢雅惠就方山露芽聊起了茶经,而且还有顺势八卦的趋势,明夏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不爱看见卢氏这般脆弱的哭诉,还是对着卢雅惠……
就算是姨母,也不是自家人啊。
搞定了这些,明夏很放心地退了出来,她还要给爹爹煎药,给弟妹做饭,招呼宁玉姐和习平哥,清洗今天脏了的衣物,打扫凌乱的院子屋子……既然撇不开,那便好好地撑起来吧。
唔,掌家,可不是个容易的事。
第三章:柴米油盐酱醋茶
卢雅惠呆了两天,第三日,她的夫婿李玮便带了人亲来杜张庄探望了。
明夏看着姨丈这急匆匆的架势,真不知道他是着急探望卧床不起的姐夫,还是两日未见的妻子呢?
李玮出身高门,又是冀州直辖阜城现任的父母官,即便一身常服,也颇有几分威势,再加上随身的两个侍卫,啧啧,真是排场。
这个姨丈,不过是爱摆点谱罢了,人还是很好的,为官清廉,疼爱妻子,处事也不错,比之杜家一干嫉妒烧红了眼睛的人要好太多,因此,明夏很热情地欢迎了姨丈的到来。
李玮照样是带了好些的礼品药品,期间还透过卢雅惠,要给卢氏银子接济杜家,卢氏坚拒,只说以后倘若真有用处,便会开口,现在倒是不必。
卢氏这么说,是有心结的,娘家人总是因为杜礼贫困而看不起她,她便更要气节,娘家人的接济,她向来不会接受。
这次虽然是李玮夫妇真心的帮忙,可是,卢氏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只好推托了这么个借口。
卢雅惠知道卢氏的顾忌,她也就不勉强,再说这几天姐夫已经醒过来好几次,虽然今天照样昏睡,但整体气色却要好很多,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卢雅惠也就放心的跟着李玮离开了。
卢雅惠临走时,留了丫鬟宁玉暂时帮忙,卢氏本来也要拒绝,后来想想倒还罢了,毕竟,这些天她无心家事,都是二娘里里外外的打点,给她留个帮手,二娘也能轻松点。
明夏自那日的掌家宣言以后,家里的事情样样经手,干练的模样,叫卢氏大吃一惊。
以前的二娘,虽然也很有主张,可是她却从没有这般事事在心,当了明夏四年的娘,卢氏虽不聪明,也看出来劫后余生的二娘是淡漠了,尽管她从没有反驳过自己和杜礼,但那模样……卢氏苦笑一声,只得承认,是疏离。
二娘落水,是留下后遗症了……都怪他们这对父母没有照看好啊!卢氏愧疚地想。
自责了一会儿,想起二娘现在的懂事,卢氏却又欣慰起来。
谁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儿女成人成才呢?二娘现在的表现,真的太出乎卢氏的意料了!二娘是个大姑娘了啊。
卢氏的想法,明夏倒是不奇怪的,天下父母,谁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子女有点成绩,当父母的都欣慰的要死,唉,也正是因为卢氏与杜礼的这种祈盼,叫她没法冷着一颗心,置身事外啊。
“爹爹,吃药啦。”明夏捧着药碗,来到床前,唤着几日下来迅速消瘦的杜礼。
“嗯,”杜礼无力地睁开眼睛,看见女儿关心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现在的他,笑起来真的很勉强。
明夏看的一阵心酸,脸上却也笑呵呵地道:“爹爹好好吃药,身体才会好,娘和我们就不担心了。”
“二娘说的是,爹……要赶紧好起来。”杜礼认真地说着,吃力地撑起身子,接过药碗便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那,那可是苦不堪言的中药啊……里面有黄芪、党参、甘草、白术、当归、升麻、柴胡、陈皮……等等等等,叫明夏看了便一肚子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