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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朵烟火窜上空寂,乍然开放。
鼻底熟悉的薄荷香,她只以为在梦里,缓缓睁开眼来,那人轮廓隐在夜色,她尚带着几丝未醒的慵懒,一瞬不瞬瞧着他,他手背靠到她颊上,这样暖,低道:“好些了?”
似是有风灌进来,想是出了汗,身上突一阵湿冷,猛一个激灵才觉衣不遮体,陡然想起花林吸了香粉,遇到太子,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了,睁开眼来,他却在这里,心中陡怒,扬起便掴上去。
“卑鄙。”
极清脆的一声,打得他微微偏脸,殿外明灭的烟火照见他颊上清晰的五指红痕。
恰一人疯一般跑进来,听闻这一声脆响愣在原地,一旁的青瑞也怔了,蹙眉欲要上前,赫连瑜抬手制止。
他竟未躲。
上官漫轻轻撇过脸去,心下微慌,敛好衣襟匆匆下榻,一眼方才看清进殿的那人,金冠朱衣,却是去而复返的太子。喜道:“三哥!”便疾步奔过去。
赫然扫见他唇角淤青,在白皙如玉的脸上只觉狰狞,尚有血渍渗出,她一惊,讶然低呼:“三哥,你的脸怎么了?”兀的一顿,似有所悟,回首冷冷瞧向赫连瑜。
她这样瞧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凛冽的似是一把剑,直直插进他心里,曾经的柔情似水如烟云即散,她当真恨极了他。
青瑞急道:“殿下,若不是我们主子……”赫连瑜扫眉过来,犀利如电,他无奈噤声。
太子面色也极是尴尬,道:“我没事。”扫一眼赫连瑜:“你没事吧?”她心里兀的一暖,瞧他大半张脸都青了,想来被打的极狠极重,仍想着她如何,她气道:“这个样子怎会没事。”瞧着他的脸,柔声问道:“可疼的紧?”抬指欲触到他伤处,却被人一手攥住。
太子忙去抓上上官漫,斥道:“赫连瑜,你做什么!”只被青瑞拦住不能上前。
极疼,五指都似被捏碎了,她不用看已知是谁,欲挣,只被强行扳过身子面对他,她被迫抬起脸来,晦暗夜色里,望见他深沉不见底的深蓝眸子,幽深如渊,他怒气携着寒意,一起自他薄唇吐出:“你曾是我的人,现在是,以后更是,即便你忘了,我也不会允你碰旁的男人。”
她怒极而笑,旁的男人,带她如此亲厚的太子,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何时成了旁的男人,况他有什么资格笃定的说出这些话,扬脸嗤笑道:“大人与我临观一非夫妻,二非亲友,有何资格说这些话,也请大人记住,我乃皇朝帝姬,不是能随便属于什么人!”冷冷甩开他,亦不看他一眼,转身道:“此乃帝姬闺阁,大人难道等我唤禁卫军么?”
“青瑞。”赫连瑜食指一扣,轻轻松动领口,唇角森然噙笑:“殿下说的是,现在我们并非夫妻。”他淡然扫一眼太子,太子竟不敢与之对视,忙撇开眼,赫连瑜才拂袖道:“告辞。”
上官漫也含着气,瞧也不瞧先后出殿的两人,竭力压了情绪道:“三哥,您先回避片刻,我梳洗出来便给你上药。”
太子只顾发愣:“好。”
镜中人乌发披肩,雪白颈上隐有红痕,只似不经意染上的胭脂,她不禁探指去碰,脑中却无一点踪影,终低低叹气,将反复朱钗一一累到发髻,不消片刻,镜中人华衣锦绣,高贵难以触及。
她盯着镜中那张脸,她亦在盯着她,忽扔了犀角梳子,扭身出殿。
珠儿却在那里,手侧躺着药箱,仔细给太子敷药,太子只似神游,木然由她摆弄,待上官漫出来才恍然回身。珠儿却如烫到一般立起身来:“殿下!”
上官漫只当没注意到她的局促,问:“你怎会来了?”
珠儿恭声答道:“中途不知出了什么事,圣上气色不好,带着一行人住梨园南边去了,柔妃娘娘和充媛怕圣上动气,遣奴婢来唤殿下。”
她微微蹙眉:“是么,前面带路。”珠儿忙道:“是。”上官漫欲走不忘嘱咐:“三哥你脸上有伤,就不要去了。”
太子怔了怔,只得答:“也好。”
跟着珠儿一路过去,原是梨园的一处废弃殿宇,叫做沐云阁,圣驾仪仗人影攒动,见着她来,忙让出一条路来,拾级而上,便听室内皇帝一声怒喝:“孽障!”
一女子哀鸣一声,似是哭晕过去,镂空雕花下窗纸上人影乱成一团,只接住那女子身形,却无人敢大声惊叫,转身进殿,唯见殿内聚了数人,大眼一扫,皇帝气势汹汹坐于主座之上,柔妃在一旁直劝,那堂下,却跪着衣衫不整的两人。顾充媛在妃嫔中回眸望见她,神色哀伤。上官漫上前握了她的手,低声问:“怎么回事?”顾充媛唯有摇头,这才瞧出那跪着的两人,不是耀阳和七皇子又有谁。
想来方才晕过去的那位,是谢贵飞无疑。
兄妹苟且,败败坏伦常,大逆不道。
她猛然想起暗道里听到的那些对话,一颗心亦沉沉不知到了何处。
七皇子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发抖:“父皇,我与华阳妹妹闹着玩呢。”
皇帝怒极反笑:“不错,你们闹着玩都闹到床上去了。”他重重拍桌,额上青筋暴起:“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他大步便走,七皇子跪着去死死抱他的腿:“父皇,父皇,是儿臣一时糊涂!”皇帝闻言一脚将他踹开,转过脸来狠戾瞧着他,只惊得七皇子动也不敢动弹。谢贵妃被人扶到一旁歇息,醒来正听到此语,不顾仪态扑过来便打,七皇子慌忙抱头,只听她骂:“你听听,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华儿,好孩子,快给父皇认错。”
华阳披头散发抬起脸来,眸子缓缓滑过七皇子的脸,死死咬齿:“我没有错。”
“你还敢说!”皇帝闻言暴怒,随手拿起一个物件就往她头上砸过去,她亦不躲,啪一声撞到她额上,顿时鲜血直流,谢贵妃踉跄上前跪抱着华阳,为她抹去流下来的浓稠血液,只抹的血泪模糊,她泣不成声:“华儿……华儿……”在场的人冷眼旁观幸灾乐祸,无人敢劝也不会有人去劝。
顾充媛欲要开口,只被上官漫紧紧攥住,她无声摇头。
华阳忍泪开口“父皇,儿臣无措,儿臣心系七哥,从来没有后悔过,儿臣不想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男子,从此与她相伴一生,父皇,若是那样,儿臣一辈子都不会快活,儿臣不是昭阳姐姐,可与嫁给心仪的人,儿臣要自己做主,自此死也无憾了……”谢贵妃哭劝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做主的道理,况他是你的哥哥哇。”华阳反唇相讥:“什么哥哥,自小未见过几面,与陌生人有什么区别,若不是因血脉在公众走动,谁又认得谁,世上哪有这样的兄妹!”
皇帝气的迭声一个“好”字:“朕要你看看,你自己做主的后果。”他转脸看向七皇子:“煦儿,今日之事朕不与你计较,只要你与华儿一刀两断,你母后给你物色好了人选,择日完婚,你可愿意?”
七皇子一怔,直在地上叩首,声泪俱下:“儿臣愿意。”
众人只怜悯看向华阳。
华阳呆了呆,一双眸子幽幽看向七皇子,终流下泪来:“七哥。”
七皇子只伏在地上动也不动。
谢贵妃忙劝:“华儿,快向你父皇认错。”
皇帝冷笑:“朕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将她关到黄运观里去,好好思过!”
华阳那面容透着惨白的绝望,被谢贵妃不然按在地上谢恩,地面冰凉,磕上去兀的一疼,她身子突的一颤,猛站起身来,众人一惊,数到目光诧异瞧着她,皇帝目光也不禁一深。谢贵妃近乎央求:“华儿!”华阳唇边一缕笑意,缓缓滑过众人:“父皇,母妃,儿臣无错。”终于落到七皇子身上,她深深看他一眼,眸中尽是心死的绝望,突疾步朝漆柱撞去,谢贵妃只来及尖叫:“快拦住她!”
“砰”的一声,血溅幔帐,华阳身子如纸偶斜斜倒地,内侍颤颤探她气息,当场气绝。
顾充媛身子猛震,上官漫忙举袖遮住她双眼。这样壮烈场面,深宫女子哪里见过,年轻的妃嫔吓的脸色惨白,体制差一些的早已晕过去,室内惊叫一片,昭阳浑身颤抖,软软被宫女扶住,皇后也只脸色稍白,沉声吩咐内侍:“叫人来收拾了去。”
谢贵妃一声未吭晕厥在地,七皇子伏在地上身子抖如落叶,唯皇帝脸色煞白,呼吸突然转急,一直冷眼相关的皇后察觉不好,唤道:“官家!”
皇帝身形一晃,柔妃疾步过来扶他,他重重握住柔妃伸过来的双手,声音极是疲惫:“回宫。”
众人心事重重各自散去,自是猜测此次给皇帝送信者是谁,前一阵子都传太子储君位子不保,七皇子失势,得利者唯有他,众人面上不说,各种猜测已渐渐成形。
绝不是太子,是谁?
到底是谁?
人流中不见耀阳身影,华阳的例子只让上官漫弓杯蛇影,惊道“耀儿呢?”
珠儿忙道:“殿下别急,奴婢这就去寻。”
上官漫放心不下,让罗姑陪顾充媛先行回去,独自去找,唯见一人蜷做石阶之上,双手捧脸,瑟瑟发抖,那衣摆之上金银花饰霞裾绣山龙雉火,除却太子还能是谁,不禁道:“三哥,你在这里?”
太子置若罔闻,身子抖个不停,只顾捧脸不语。
上官漫无法,唤了声:“三哥。”弯身愈拍他肩头,忽一阵风来,吹得广袖飞扬,她突转过脸去,唯见一人树下负手而立,蓝底袍角飞决,其上金线绣成的纹样如碎星乱窜,她缓缓立直身子。
疾步上前,扬手便打:“你对三哥做了什么?”
素手在他脸侧堪堪停住,他箍住她的腕,眸中未见波澜,只是幽深:“你这样护着他。”
她竟不敢直视,抽回手来,脑中突就一闪,脱口道:“是你!”她扬起脸来,灼灼逼视:“以你在宫中的势力,觉察两人的事并不难。”
她脑中突就清明起来:“拿到玉玺时,我曾见过你,太子妃扳倒四哥如此顺利,定是有人在背后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