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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我病了。
一开始是昏昏欲睡,然后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饮食减少,开始觉得生无可恋,只想睡去。
原本我以為是中暑,洒尘也这麼觉得。但我发现我只想躺着,什麼都不愿想不愿做…才悚然以惊。
这是初期忧鬱症的徵兆。我前世心灵伤痕累累,对心理疾病非常熟…我和躁鬱症相伴终生无离。
我压着不敢去想,就是因為心病鬱结已深。累积了叁四十年的心病,折磨个没完没了的循环,无尽的孤独…那个又傲又倔的老太太,不断用阴暗的往事烦扰我。
洒尘对我越好,我越忍不住去想,我没了这好皮相,换做以前那个老太太…
我就是那个老太太。「玄云公子」不过是张皮。明明知道不用计较这个,但我过不去自己那关…我真的有病。
儘管我勉强自己起身,装得若无其事,这个我狠擅长。就算我低潮到用脑袋撞墙,走出来还是笑语晏然。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正在大发作。
但洒尘还是发现了,替我把了脉。「公子,妳忧虑过甚,已伤心腑。」
厉害,连忧鬱症都把得出来。谁再说中医不如西医,我就跟他急。「不是你的关係,是我…」我沮丧的不敢看他,「我就欠一碗孟婆汤。你开一剂这个给我好了…」
「不要。就算有,妳也别喝。」他狠快的拒绝,「喝了就不是现在的妳了。不是…我愿意把自己给出去的人。」
我睁圆了眼睛看他,他狠轻狠轻的在我额头吻了吻,抱紧我,「公子,不要怕。不会的。」
闭着眼睛,我抱着他,他如瀑流墨似的长髮垂在我脸上、身上,像是他的温柔包裹着我。
那是他第一次在我房裡过夜。半夜我醒来,满室月光,我趴在他胸膛。他微偏着脸看着月,纯角噙着温柔满足的笑,一手轻抚着我的长髮。
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多麼年轻纯净,充满幸福。
回眼看到我,他眼神温柔似水,像是当年的我。
「…这样好吗?你的豪情壮志…」我喃喃而嘶哑的说。
他笑了,呼出胸中一口长气,轻轻唱着,「清风笑,再无寂寥,豪情还賸了一襟晚照。」
扶着我的脸,他狠小声的说,「公子,妳字晚照吧。我早累了。妳就是我…仅剩的一襟晚照。」
我对着他的脸哭,两世累积的心伤,似乎有痊癒的可能。
最少我的初期忧鬱症,没等孟婆汤就好了。
通往葡萄架的小路被砌上一道墙,开了个小门。那小门的钥匙,只有洒尘有。平常都开着,但偶尔会关起来并且上锁,所有的人都得绕道而行。
原因呢,只是洒尘在葡萄架下摆了凉榻。没事就会哄我去乘凉。
当然,你知道那是个邪恶的葡萄架,乘凉也不是那麼清纯的乘凉。
為了这事儿,我发了一通脾气。「為什麼你老要用那傢伙来气我?都那麼多年了,你还记得这样清楚!你说啊你…」
他抱着我,却不肯讲话。
闷葫芦、闷葫芦!不讲话鬼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正在跟他角力,灵光一闪,啊哈。
「洒尘…」我在他耳边低语,「你吃醋了是吧?说说,什麼时候开始吃的…」
他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一把把我压在凉榻上,狠赌气的用力吻我,又去啃咬我的脖子。
「不是那样…」换我翻到他身上,笑得狠邪恶,「姊姊教你。」
那天不知道為什麼,越乘凉越热,我汗如雨下的滴在他身上。事后腰痛极了,他帮我按摩,但越按摩腰越酸…
总之,那是个非常邪恶的葡萄架,有段时间我都不愿意去乘凉了。
不过我在凉榻昏昏欲睡的时候,洒尘摩挲着我,却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问什麼。」我闭上眼睛,「没有其他了啦!我只有用在他身上一点点…我敷衍他,但我从来没有敷衍过你。」
我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中,他还轻轻的舔吻我的唇。
我们变得更亲暱,依在他怀裡看书,靠在他身上听他吹竹笛,变得狠自然而然。有段时间我觉得我返老还童,又变回那个柔情似水青年女子。
我服侍他洗澡,他吓了一大跳,又兴奋又迷茫,大概没想到我还会跪下来服侍吧?
结果我也顺便洗澡了,后脑勺还撞到两下。直到帮我穿好衣服,他的脸还是红的。
「不是天天啊,心情好才有。」他帮我擦头髮的时候我说。
他没马上回答,好一会儿才说,「天天,我也受不了…」
我喷笑了。「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结果我的心情马上低落,「我真不该这样捉弄你。教坏你了,果然接近我会开始不正常…」
他梳着我的头髮,沈默了会儿,「妳怎麼知道…我就是正常的?」我回头看他。
咬了咬牙,他小声的告诉我,他会到这麼老(大明朝的标準)才有第一次,是因為他对木偶似的女人有慾望,却看到就没感觉了。他对美少年喜爱,但连碰手都受不了。
大明朝男风极盛,不算丢脸的事情。但他一直狠困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狠有问题。
「喜爱男风…」他蹙起眉,「却无法颠倒衣裳。女子可以颠倒衣裳,却无法神授魂与…」
為此,他狠抑鬱过,后来也是他狠忙,练武习文,百般杂学,也就把这份心丢开了。之后又在关外多年,奔波风尘,更无暇去想。等他都过了二十五,他父亲才替他聘了修华(我表妹),他也打算把这烦恼压下,闭着眼睛去成亲了。
但又遇变,沦落為奴,一再蹉跎至今。
我想,他大概爱的是外表像俊秀男子,事实上是女人的人,简单说就是男人婆。这有啥?每个人守备范围不同,有的人极广,只要有洞都可以,有的极窄,从头髮长度指定到脚趾形状,每个人都各有偏执。
「这哪有什麼?」我看了他一眼,「这是挑食没错,但谁规定不能挑食?你就是喜欢外表是公子裡头是小姐的人嘛…」我顿了一下,「难道…」
我往他靠了靠,「…我第一次扮男装的时候,你就被我电到了?」
他没说话,只是梳着我的头髮,我也一笑,算了,他那麼害羞,不逗他了。只是对着铜镜裡的他,嘻嘻笑。
良久,他垂下眼帘,「我不知道什麼是『电』。不过我的确感到如遭雷击。妳穿那样,握着一把长髮问要不要剪…整个脸显得特别小,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神采夺人。」
「以貌取人啊以貌取人。」我摇头。
「不是。」他狠肯定的说,「是妳跟我坦白妳并非吴沐芳…虽然我早已怀疑。妳像是把所有的东西,连吴沐芳都一起摔开了,整个轻快起来,就只是妳…就只是,公子。」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妳引吭高歌的时候,调子那麼怪,却那麼理直气壮,像是全天下都该听妳唱一样。妳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能扔掉,但妳…」他又沈默了狠久,「我知道妳的缘故。我不会让妳吓到我的。」
「我也不知道,若是没有变故,我对吴少夫人能不能也如此…毕竟遇到变故了。我对公子…并非只有恩与义。」
…要个大明朝的男人告白,真是太為难他了。还得剖析他的心病…其实根本没什麼病,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他在我身后,没有说话。我有点后悔,不该去逗他。他要说出这些话,不知道有多為难。谁愿意自曝其短?尤其是自己爱慕的人面前。
他突然凑在我耳边,用狠低狠哑的声音说,「妳看我的时候,有时眼睛会发亮,那时候我心头就发热…」
「别说啦!」我掩住耳朵。
他把我的手拉开,还是用狠低哑的声音说,「那时我在葡萄架下等着…我从来没有那麼紧张过…就算是见皇上也没那麼紧张。」
「紧张你还為难我!」我想把手抢回来,可惜力气太悬殊。
「我机关算尽,知道妳一定会来。」他贴得更近,更细声,「但我还是狠紧张。」
他用这种声音跟我讲话,我只觉得像是在我身上点火。但刚刚才洗好澡…我只好强作镇定,「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他整个贴在我耳朵,用气音说,「公子,妳不知道真正的年龄不能用岁月算吗?」
於是澡真的白洗了。
当中他小小声的喊,「玄云…晚照…」但他喊得最多的是公子。
他再这麼喊下去,我觉得我早晚会死在这年轻人手底。就不知道是心臟病还是中风了。
自从我们在一起以后,我这废物公子变得更废物无能了。
以前我身边的琐事就都是洒尘打理的,现在我连自己穿衣洗脸的权力都没了,每天醒来都是他帮我洗脸擦牙,挑拣配色穿衣服,连鞋都是他穿的。
我觉得我又不是瘫痪了,干嘛这样,但他坚持我穿衣打扮都是给他看的,所以理当如此。我猜可以的话,他还想喂我吃饭。但我吃饭狠没耐性,动作太快,他没机会。
想想我当年在恋情中发狂时,也是什麼都愿意為对方做。死都愿意為他死,何况穿衣服侍。当中别有乐趣,妙不可言,我狠能体谅,所以就由着他把我当芭比娃娃玩,只是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倒,引经据典,极尽我当小说家的能事,他都浅笑着听。
但我狠认真的说,「洒尘,我爱你爱到要发狂了。」他马上虎目含泪,好一会儿才能平静下来。
原来他需要的就是这麼直白的回报。
女人可以黏着男人要证明,可男人不行…最少大明朝的男人不行。他又不怎麼讲话,都闷在心底,只能表现在行动中,所以我一表白,他就安心了。
这是他第一次把心掏出来给人,也是第一回遇到符合理想的梦中人,他的最初。这个气质严肃又严厉的男人,才一点一滴的把他的脆弱显露给我看。要如此亲密信任,他才愿意倾吐。
我这才知道,当一个男子汉,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他的母亲和父亲感情极恶,可以说,他母亲恨透了他父亲,连他的孩子都恨在一起,见都不愿意见,整天躲在佛堂念经。对小小的洒尘来说,母亲是个虚无的影子,一年见不到几次。
而他们葛家,既是世族,又是书香门第,代代科举出身,非常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