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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起不是第一次看到张司隶,之前也亲自去探病过,那时候的张司隶一脸病容,看不出什么摸样。在她看来,病人都是一个样子。
但今日却不同,站在她眼前的张司隶,瘦削的脸上,微微泛白,唇际是浅淡又带着拘束的笑容,一身家常的蓝缎团福长袍,腰上束了一条方胜纹样的玉带。
若不是他现在还是由小厮搀扶着,只怕已和寻常少年相仿,稍嫌瘦弱些。
一见张凤起,张司隶拜了一拜,道:“我的病,劳三妹妹费心了,这份情,真是……”
“二哥见外了,身子还未大愈,怎能亲自来我这儿。”张凤起笑笑,自然的拉着他坐下。
“已经好很多了,池太医妙手回春,我沉疴多年,能出得院子都多亏池太医。”张司隶语气里是十分的感激,脸上有些红色,看向张凤起时,却显出了几分局促来,声音低了低:“三妹妹费了这许多心思,只是我废人一个,实在没什么能回报的。”
“瞧二哥说的是什么话!”张凤起斜眉而笑,随口拉着家常:“不说这些,对了,之前给二哥屋里换去的新人,可还使的惯?若有不听话的,二哥只管告于我知,我来做这个恶人便是!这些个奴才,二哥只管打,不听话打到听话便是。”
“没有没有。”张司隶连连摇头,道:“原来的人多有些懒怠,也不大听话,三妹妹换来的却是极好的。”
张凤起见他乖巧,很满意。聊了半晌,又送了许多药材,方以他久病微愈,不可掉以轻心的由头打发走了张司隶。
薛承义见人走了,有些不解,不由问道:“郡主,世子一向不大瞧得起二公子,之前想来也是有意怠慢。郡主何必为了他打点这许多,只怕要惹世子不快。”
经了上次的事,他也认识到,张司棠若有心为难张凤起,并非难事,尤其王爷王妃还没回府,没有可以给张凤起撑腰的人。比起张凤起吃罪张司棠可能遭难,薛承义并不在意这个病怏怏的张司隶。
张凤起却深深看了他一眼,走近了一步,扶着薛承义的双臂,声音轻而温暖的道:“不要担心,也不需怕他。我不会让他再动我的人。”
薛承义转忧为喜,眉目间褪去郁色,显出了明朗的光华,心里也没由来的感觉到温暖和安定。
真想将她揉进怀里……薛承义的手不自觉就靠近那张脸,手抬到一半,觉出不对,很不自然的停到了张凤起的肩上,嘴里胡乱扯道:“郡主若怜惜二公子,请了太医诊治也罢了,还理会他屋子里的事作甚。哪有做妹妹的管哥哥的房里事的。”
张凤起抬起头望向他,笑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那可不成,二哥屋里尽是些不服管教的,平白带坏了他。不选去些乖巧的,我如何放心?”
薛承义隐约察觉出事情可能并非如此简单,却并不开口问,若她想说,必然会说的。她不说,他从来不问。
这时,胡四不知何时进了来,薛承义一看,便垂了头,静静的退了出去。合门时,他看着影卫和张凤起喁喁细语,忽然有些嫉妒这个影卫。他忍不住想,张凤起和影卫才是无话不说吧。
“……之前李姨娘那两个兄弟也经常来打两次秋风,这会子听二公子有好转,得了郡主抬爱,日前又来了次。但李姨娘听了郡主屋里婢女的话,知道郡主不喜欢这些不三不四的,便没再见,那两个人就在后门闹了一场,李姨娘也闹得没脸。”胡四说的事无巨细。
张凤起轻叹一声,温温和和的道:“你暗中为那两兄弟送点糕点来给李姨娘示好吧。到底也是她亲戚,总不要为了我而闹僵了。”
胡四有些不解,但张凤起说着这和气话,将一指划向脖颈,轻轻一笔。
他也就明白了,领命而去。
一个年长内监贴门轻唤了一声:“公主。”
内室里传来一声慵懒的“进来。”,内监才躬身进去,室内一片春光旖旎,连床幔都只放下一半。他视若不见,跪禀道:“公主,刘太医已经候在书房了。”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镇国公主语气不悦,马义心细,帮她更衣的手就更轻了几分。
内监忙上前对公主耳语了几句,镇国公主登时变了脸色,将马义的手一推,匆匆整理了衣裳,便随内监出了去。
马义被推跌在床,手折在床柱上,他抬起一看,已经通红,一会就会乌紫。他撇撇嘴,身上早多了许多这样的伤痕,他并没当回事。他明白自己的位置。在这公主府,他看似光彩,看似是个公子,却是狗屁不如罢了。
马义只是不甘心。
郡主说的没错,镇国公主给不了他的,她能给。
马义冷想了想,随即笑了,将小五唤了进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小五瘦瘦高高,五官没有特色,是张凤起打发来伺候他的,一路带到了公主府。
马义将小五招呼到跟前,在他耳侧低声道:“公主她……”
书房里的刘征面带焦急,正来回的踱步,骤一见镇国公主,连请安都忘了,急急道:“公主,陛下这次只怕真不行了。”
镇国公主猛然站住,因为太过惊讶,所以无言以对,只开口发出一声反问:“啊?”
刘征的声音有如哭丧:“是真的,公主,陛下今晨昏倒在地,吐血不止。虽然现在稳下来,但这次陛下只怕撑不过十日了。”
“怎会如此?”镇国公主瞪大双眼,一手抓住刘征的衣襟,质问道:“你明明说过母亲还能撑个半年!”
“公主……”刘征眼睛都红了,却不敢挣扎,只怯怯道:“陛下忧心国事过甚,服食金丹毫无节制,身子再熬不住也是有的……”
“胡说!”镇国公主抬脚就将他踹倒在地,骂道:“狗东西,却是说我金丹送的不对了?”她原来还想用金丹给母亲延命,却不想成了催命,连带她也被催命,她可还没来得及布置完好,怎经得住这大风浪!
“公主,下官不敢!”刘征心里揣了兔子一般,哪怕身上火辣辣的痛,却低了头再不敢说话。
镇国公主心里又怒又急,强压着冷静下来,喘了几口粗气,方道:“此事还有几人知道?”
刘征忙答:“下官最近陛□侧,一得了消息便来回报公主,暂时还无人知道。”
镇国公主露出一丝笑容,捏住刘征的下颚,道:“算你有几分孝心。”
刘征一头冷汗,嚅嗫道:“但公主,如今虽然是瞒住了,但却瞒不了两日,其他太医一按脉,便……”
“意思是,再过两日,魏王和芮亲王那也要得到消息了?”镇国公主眯起眼睛,这太医院里谁没安插个把耳目。
刘征默认,镇国公主看了他一眼,声音阴冷:“你回了宫,紧闭着嘴,好好吊着母亲的命。若有风吹草动,也不必亲自来公主府,打发人来即可。”
刘征点头称是,正预备告退,镇国公主却忽然问道:“三哥在宫中如何?”
“沅陵王一直在陛□边侍疾。”刘征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镇国公主慢慢地踱几步,忽然有些犹豫,想到了野心勃勃的魏王,又想到了心思深沉的芮亲王,还有胆小懦弱的沅陵王。
反反复复,终于还是停在了沅陵王身上。
这么一思定,镇国公主面色一冷,就镇静下来,吩咐道:“准备车马前往沅陵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快过中秋啦。。大家都吃月饼了么(^o^)/~
☆、前探病
一阵北风过去,残雪就压断了枯瘦的树上一枝脆弱枝桠,雪摔落在地,嘎吱作响。
临近年关,张凤起掐着指头数着,距离过年也就三两日了。张沅和夏氏还在宫里陪着女帝,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让他们回王府望风。
当然,可能到时候时候女帝更有理由留下儿子媳妇共享天伦。
但是宫中的女帝并没心情共享天伦,此刻她不得不卧病在床,铜镜里的容色,苍白不忍直视。连她眼神中的阴鸷都浑浊起来,不那么明显了。
哪怕眼前的人正迅速的病弱下去,形同槁木,张沅却依然不敢慢待,小心翼翼的服侍自己的母亲。
“沅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女帝的声音暗哑,透着一丝柔情。
这丝柔情让张沅有些受宠若惊,他忙表明心迹:“儿子服侍母亲是本分,哪有辛苦之说,便是服侍母亲一辈子,儿子也心甘情愿。”
女帝微微扬眉,轻飘飘道:“噢,难不成你还想朕躺在这儿让你服侍一辈子?”
张沅大惊,跪了个哆嗦,急急道:“儿、儿子并无此意!母亲……”
这便口齿不清了。
女帝却是显出几分满意来,脸上的厉色也褪去,温温和和道:“朕晓得你是孝顺的,朕也无怪罪你的意思。”
张沅心一松,冷汗却顺着脸颊而下。
“朕年纪也大了,恐时日不久,也想着你们这些孝顺儿女能和和睦睦的。”女帝说着一顿,接着道:“朕对你是很抱期望的,也想着你日后即位能友善对待朕的子侄们……”
隐约猜到是一回事,亲口得到认证却是另外一回事。
听到即位一词,张沅身体一震,差点跪不稳。
他哪还理会得了话里的深意,喜难自抑的大拜:“儿子定尊母意,不敢违背。”
女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淡淡问道:“听闻你有个极宠爱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可许人了?”
张沅一听,目光露出一丝暖色:“回母亲,息女名裹儿,未曾许人。”
大清早的,张凤起收拾好自己便往张司棠那去了,身后跟着一串同样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女婢。
张司棠这伤养的并不让人省心。养来养去没见好,却似更严重了。
张凤起一迈进院子,几个小厮就忙来拦驾。
“郡主,请留步!世子正换药呢,并不大方便……”
“郡主,郡主!您不能硬闯啊!”
“郡主……”
经历了上一番那顿板子,这些小厮也算见识到了这郡主混不吝的性子,也就不敢过分拦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