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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上次给我那四百两银票,被我给了苏大人的家眷,没法还您了。”两件余庆元真心想做,但是有未知风险的事被她抢着说了出来,是因为怕说得慢了,被蔺程逼问出来反而压力更大。
蔺程用手指敲打桌子,那骨节看起来很有力,余庆元为桌子捏了把汗。
“票号要是倒了,她们可就兑不了了。”蔺程难得没皱眉头,嘴角带笑的望着她说。
“一时半会儿倒不了吧?”余庆元被他说得有点儿担心,说话也没了底气。
“为何倒不了?”蔺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向后靠坐在了椅子里,作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蔺程从家常到公事的过渡堪称天衣无缝,余庆元心一横,拿了张纸,抓起笔,一边比划着一边说了起来。蔺程也不斥她,反而撩了袖子在一旁研墨,手上的筋骨和动作都好看极了。
“首先,下官以为借贷融资不是坏事。”余庆元在纸上画了三个圈,分别写下“票号”、“钱庄”和“当铺”。“除了仰仗亲朋好友,需要借贷就要靠这三家。这三种买卖生意有大有小,借贷方法也各不相同,但共同的特点就是——名声不好!老老实实的寻常百姓和正统的读书人谈借贷则色变,是没法不偏不倚的看待此事的。”
蔺程点点头,示意她讲下去。
“对想要做买卖养家糊口或者发家致富的百姓来说,所需的大体是这三样东西。”余庆元又画了三个圈。“点子,劳力和本钱。倘若前两者不缺,只因没有本钱兴发不了买卖,是最可惜的。因为总有些手上有余钱的,找不到生财的道路,也便白白浪费了。这借贷金融,做的就是撮合这闲钱、点子和劳力的事,只说它无本万利,坐地收钱,做的是违心生意,并不公平。”
“恐怕你这话许多人要不同意。”蔺程放下手里的墨锭,拿帕子擦了擦手。
“正是了,放贷一行之所以名声不佳,确实也怪不得别个,是自己颇多劣迹所致。若是手段毒辣逼得人家破人亡的,自当谴责之,若只是因为放贷获利,我看大可不必。这为穷苦人家救济救急性质的放贷,官府自当多加管束规范,只是与注资买卖生产类的放贷,要区别对待方好。”
蔺程点头:“正是受之以鱼,不若受之以渔了。借人一时柴米,不若授以一个长久谋生的门道。”
“正是正是!”余庆元连连点头。“即使不是行商买卖,哪怕是培育作物良田,研究那些灌溉施肥的法子,也要时间和本钱的。”
“这跟票号的买卖,似乎关系不甚大?”
“的确,票号是不做这些几两银子的小买卖的,只将那大笔现银注资给钱庄,由钱庄来分发罢了。只是这一环若是筹划好了,确能将票号的财力转化为国计民生的助力,而非贪腐的温床,权贵的附庸。”
“那便谈谈这所谓的贪腐和权贵吧。”
这问题虽难,但还在余庆元的预料和准备之中,只是蔺程太通透,也不会纠缠细节,好多话她没详细展开,他便懂了,反而让她有些被打乱节奏的感觉。余庆元理了理思路,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票号生意做的大,钱码子大,便有些见不得光的贪腐勾结,一方面自然是监督不力、责罚不严,但若是只严加督查,却并不能改变其根本,见效怕也是一时的。”
蔺程勾起嘴角,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余庆元心想这太傅大人不皱眉头的样子太惹人分神,只能移开视线,接着汇报。
“票号的生意大,获利大,风险也大。上万两的银子借出去,看似不需有形的抵押,实则抵押的却是商户的信誉和名声。在商界的信誉和名声还不够,往往连亲族伙伴之间的关联地位也要受些影响。而当今民间以官府朝廷为尊,商人若想有足够的‘信誉本钱’,没有比攀上官府更好更快的。”说到这里,她又想到苏大人的案件,不由得眼神一黯。
蔺程抬手示意她不必再往下说,自己接着说道:“要破解这一点,提倡‘亲兄弟,明算账’不难,只要在官府公证契约的时候多要求一个抵押文书即可。只怕是票号还要费心估量这需要融资的买卖是不是能回本了。”
余庆元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她心悦诚服,也不多拍马,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太傅大人所言甚是。”
她闭上嘴,退到一边,意思是自己汇报完了,可蔺程也没让她走,有一炷香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话。蔺程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严厉了几分:“晋王那个变捐献为赋税的点子,可是你出的?”
余庆元愣了一下,想到这点子背后种种不可告人的隐情,觉得还是抵赖了比较安全,还没等她开口,蔺程又说道:“你无需否认,我本是第一个读你文章的人,对你的路数还是看得出来的。我只想说,你如今能想到如何让更多的人站到你这边,而不仅仅是避权术之锋芒,其实是好的。我亦赞同你那以开源富民代节流均贫的思路,只是这里不变,纵有再多的开源,怕也迟早被蚕食殆尽。”
蔺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脚下的地,他口中的“这里”,正是他们身处的权力中枢。
余庆元听他一席话,才发现自己不必说透,已经被蔺程看透了。她在这样的洞察力面前觉得害怕,又有醍醐灌顶、知己难寻的兴奋,一时间又是说不出话来,只涨红了脸,又对蔺程行礼。
蔺程摆摆手:“今日就先如此吧,你此行想必还有诸多见闻,我也愿再听听,不如过几日来我寒舍再叙,待我下帖子给你。”
余庆元也不多言,只道了谢,再作揖告辞。她出了蔺程的书房,一边往翰林院走,一边琢磨着这一回汇报竟比她之前预料的轻松温和许多,想是蔺程要将那些正题之外的质问和提点留待下一次见面了。想到去蔺程的府上说话,她就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他转天忘了才好。但这样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连一刻安慰都提供不了,就被她摇头苦笑,赶出脑海。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傅大人谈公事的样子太严肃了。
☆、隐瞒
余庆元走后,蔺程自己静静坐了半天,伸手又去翻那份一个月前收到的密报。晋王会差人去调查余庆元的背景不奇怪,只是调查的时机刚好在她遇刺之后,让人不得不多想。蔺程怎会不知刺客的目标本是晋王,而所谓刺杀余庆元只是李代桃僵的手段?以蔺程对余庆元的了解,此人怕是遇刺时跟晋王同行都非己所愿,虽然伤势程度可能有夸大,但毕竟是真伤不是诈伤。晋王虽多疑,可头脑精明清醒,绝对不是胡乱猜疑之辈,因而要说晋王是怀疑余庆元和刺客有勾结才去调查,实在说不通。
他将目光放在“双生妹妹”四个字上,再想想她今天瘦得官服整个大了一圈的样子,眉头皱得死紧,伸手拿过火折子,点燃蜡烛,将那密报放在火上烧了。
余庆元第二天就收到了蔺程的帖子,去他府上会面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后的晚餐。她想这一关横竖躲不过,也就不多想,依旧每日去点卯,接回了一些编书的工作,同时写她的“古代金融制度考”。下了班,就教教王家兄妹功课,见到王大能不仅识字快,连算术都是有天赋的,她自己都要夸自己慧眼识珠,成就感比写论文高太多了。
到了约定好那天,她从衙门出来后先回家换了套新买的合身衣服,又抱上一坛子从遥城带回来的醋,就往蔺程家里去了。蔺程家住在东江米巷往东南一点儿,太傅家的宅子,不可能太寒酸,门口两尊大狮子,威武霸气的蹲着。她用胳膊把醋坛子夹紧,叩那又高又大的朱漆鎏金木门上的门环,来应门的居然是蔺程自己。蔺程见她怀里的大坛子,皱了皱眉头,先让她进门,走了几步觉得不妥,长臂一伸,便要来接。那动作间就未免碰到她的手和前胸,她忍住不做可疑的躲闪动作,还要暗暗祈祷自己别脸红。好在蔺程也不看她,接过坛子就往里走,余庆元在后面三步并作两步的跟着他,边谄媚的说:“这是下官从遥城带回来的上好的特产老醋,给大人尝尝,礼物微薄,不成敬意。”
蔺程把坛子递给迎上来的家人,又拿帕子擦了擦手,带她到客厅请她坐了,才开口说话。
“看来你的右臂伤是全好了?”
“大人怎知我伤的是右臂?”余庆元不记得跟他说过这个,外界只道她重伤,更无从得知具体的伤势。
“把最讲究筋骨的柳体写得歪歪扭扭,不是右臂还能是哪儿?”蔺程给她倒茶,余庆元喝了一口,却是不常见的普洱。
“大人明察秋毫。我的确已经全好了。”她又谄媚道。
“茶是我从理县带回来的,还喝得惯吗?”他也不再接受伤的话题,又改谈茶。
余庆元知道这茶在京城不风行也不常见,连忙称赞口味醇厚新奇。两人聊了一会儿茶的功夫,家人就把酒菜摆好了。
蔺程请余庆元入席,她再仔细看这太傅府,装潢称不上简陋,摆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主人不耐烦摆它们,就只弄到能看得过去的最低限度。院子里的家人也不多,但都训练有素,不仅不多言多语,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个。
蔺程教家人退了,自己给余庆元倒酒:“酒本不是为你备的,见你伤好了,喝一点也没关系。若喝不惯,便不喝。”
余庆元一边应承,一边尝了一口,识得杯中是竹叶青,酒是好酒,但太清太冽,确实不适合她这种不胜酒力的人。她也没说不喝,只赞了两句酒好,蔺程又劝他吃菜。菜品种不多,但也是好菜。因时令已经快入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