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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庆元尴尬的清清嗓子,把书从身下抽出来,抚平放好。
“承蒙大人上次指点……咳……下官确实也想在诗词上多下些功夫。”
蔺程摇摇头,嘴角的笑意倒像是真的,放松下来的样子格外好看。
“即使不加学问礼仪那一套,你这夏日饮茶读诗,还有上次春夜月下独行,都是极风雅的,余修撰不必过谦。”
余庆元如今已经多少把握了一些蔺程爱等别人先开口说正题的风格,也不在诗词的问题上多盘桓,只接着说书籍。
“经、史、子、集之类,如大人所见,一方面书籍浩如烟海,学问博大精深,一方面体系严谨,研习者甚多。尤其在这鸿胪寺中,若晚生有什么不通的,每位前辈同僚都能为晚生指点一二。”
蔺程挑起眉毛:“哦?依你的意思,这些学问正统倒是僧多粥少不成?”
余庆元望着他的表情,见他不像是刁钻责问,倒有几分顽皮调侃,不禁笑了:“下官造次,大人莫怪。下官的意思是,若农技、医学、机械、织造当中也有这许多学问当如何呢?”
蔺程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工部和户部自当研习此类事宜。”
“是了!下官想要是有机会向工部和户部同僚请教,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只管求见便是,递几封公事文书也不是什么难事。”蔺程对她的激动不以为然。“只是你修编全书,可有必要知晓水利如何兴造,青苗如何抚育等等细节呢?”
“大人说的正是。”余庆元心想此人的不好对付程度简直比她预料的还要高上几成,刚刚放松一点,又要集中全部注意力应对。“下官并无意纠结于细节,只是对这诸多领域几乎一无所知,如今情状正如同描绘工笔花鸟,程大人虽给出命题骨骼,下官也有几分对羽毛和叶片的心得,但这结构脉络,却无从下笔啊!”
蔺程板起脸:“余修撰的比喻倒是不错,但这言下之意,岂是嫌程大学士所拟之纲要不够通顺详尽了?”
余庆元暗自叫苦,心想这明明是你说的,嘴上又不能争辩,只答道:“下官不敢,程大学士博学,吾辈望尘莫及,唯不敢辜负程大人的托付,但求尽善尽美而已。
蔺程心知自己刚才用力过猛,把余庆元吓狠了,又缩回壳里,要是再逼问下去怕是又来一套虚伪客套之辞。于是他收起气势,替余庆元也斟了杯茶,温言说道:“我料你必是想到现有纲要有可改进之处才那样问的,你不必忌讳,只同我说便是了。”
蔺程这般推心置腹的作态,让余庆元更感压力巨大,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对方比她大了不知几级,她怎好再敷衍?
“大人明鉴。”余庆元字斟句酌的说道。“抛下细枝末节不谈,下官对编撰工作本身,确有了一点心得。”
蔺程见余庆元抬眼看他脸色,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神情剥去了伪装,倒像个不折不扣的十八岁少年,心下莫名一软,也不打断,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依常理而论,这修撰全书之职,最怕的是用心不到,有类目空置,或内容不详尽。”余庆元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一边组织逻辑,一边组织语言。“但若退后一步想,若确有无甚多典籍著作的纲目,纲目本身却并无不通,且和社稷民生息息相关,那又待如何呢?”
她喘了口气,心知自己夹带私货颇多,不敢看蔺程脸色,只匆匆又说下去。
“若再进一步,如果能归纳那尚无人涉足、却有利于富国强民的领域纲领,为天下能人贤士探索书写之指导,岂不更能使全书集天下智识之大成,开历史之先河?”
蔺程听了她的话,面上仍然无甚表情,但却没有再咄咄相逼:“余编撰端的好见识,以学界为始为纲,也想的不错,只是你我一席谈,便教天下能人贤士奔走劳碌,怕是世上并无这般轻巧之事了。”
余庆元懂得蔺程是赞同她的,而他刚才的话,并非质问她,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修书不难,但要天下依书而动,其中需要调动的能量之大,可能牵扯的政治之深,非她所能回应,也非她所该回应。一束光线正移动过来,照在蔺程的脸上,他微微眯了眼,那动作让眉头稍展,也让余庆元凭空生出他们确实是两个知交在品茶论道的错觉,蔺程也觉得这宁静难得,一时间两人皆缄默不言,气氛却格外融洽起来。
这一日两人再未多说什么,只把面前杯中茶水饮尽,蔺程一抱拳:“谢余编撰的茶,恕我先行告辞,改日再续。”余庆元站起身来,待要迈步,蔺程示意她莫送,只自己转身快步向门外走,转眼就不见了。
余庆元见蔺程走了,马上垮下肩膀,恨不得扑倒在地,心想这一番对答却要比一周的差事还累,等会儿下了班,一定要吃点儿好的补补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市集
过了几日便是夏至,结束了一天的差事,余庆元约了魏忠和和陈正筌去鲜鱼巷吃馆子。她沿着东江米巷往西,出了正阳门再往南,就到了大栅栏,再穿过羊坊二条胡同,热闹的鲜鱼巷市集就在眼前了。
她到了约好的馆子,上二楼,选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叫了壶茶先喝着,一边看楼下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觉得日子这样过着也还不错。在翰林院混两年,等下一个状元接手了编书的工作,就谋个外放,理论结合一下实践。出了京再提拔回来就难了,她便不用这样整天提心吊胆。
她正想得美,魏忠和和陈正筌二人就到了,她站起身来迎接,仔细一看,发现他们身后还跟着个人,玉面朱唇,正是江锦衡。魏忠只顾跟她打招呼,陈正筌是个沉稳的,便与她解释道:“刚出了衙门就遇见江贤弟了,正好和我们一处聚聚。”江锦衡一拱手:“多谢陈兄相邀,小弟唐突了。余状元好久不见,向来可好?”
余庆元总觉得这个漂亮的公子哥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加上自己“抢”了他的状元,所以刚见他来,还觉得拘束别扭。但想到毕竟是同科,理论上是应该互相提携照应的,总不好一直刻意远着,结交一下也好,就放下先入为主的印象,认真攀谈了起来。
他们点了当天新网上来的鱼,清蒸的清蒸,黄焖的黄焖,若干糟鹅胗掌、卤水螺蛳这样的下酒凉盘儿,兼有几个时令青菜,一壶酒,一边吃和一边闲聊。余庆元早已适应了这种男性友人之间的聚会,女人聚在一起总要聊到八卦,男人也根本不例外!江锦衡此人行事颇为随性不羁,又有本地根基,说起这京中逸闻,绘声绘色,倒是个甚好的饭搭子。余庆元见他虽然生得好,却毫不造作,还专爱学那挤眉弄眼的丑怪表情,模仿得一口惟妙惟肖的各地口音,逗得其余三人捧腹大笑。
余庆元私下里也是个格外乐观滑稽的,她一边在心中暗暗对徐大学士道了一声对不住,一边讲了刚到翰林院上工的杂役管徐景叫“大将军”的趣事,众人都见过徐景那威武大丈夫的样子,自然心领神会,又是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有所不知,别看徐大人外型威武,又饱读诗书,私下里竟是个惧内的。”江锦衡对这些花边小道总是比别人知道得要多些。“他府中只得一名结发夫人,育有一子一女,总有人劝他纳两个侍妾多延续香火,他每次都以薪俸微薄,无钱供养为名推托,这事在京中也早就众人皆知了。”
魏陈二人虽然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但早已在家乡娶妻生子,身边也均有通房妾室,听得这样的轶闻,不由啧啧称奇。余庆元今日聊得开心,又饮了两杯酒,听了徐景的“惧内”故事,心中对那外粗里细的上司愈加钦佩,一时忘形,竟评论了起来。
“要我看,徐大人如此惧内,倒是大丈夫所为!”
陈正筌其实是个耿直的性子,观点又偏古板保守,于是皱眉不解道:“余贤弟此话怎讲?大丈夫不是理应禀守夫纲,为宗族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吗?”
魏忠也道:“是啊,余贤弟你又有什么奇谈怪论,快说来听听?”
江锦衡不言,只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余庆元拿单支筷子一敲桌,倒像个说书先生样的讲了起来:“人说每个人的福分都有定数,依在下看,最大的福分莫过于有人真心相待,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如此,‘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亦如此。”
魏忠说:“贤弟说得有理。”
余庆元接着说道:“世上男子,若三妻四妾都愿以一心相待,自己却只有一颗心,无以回报,这样的福分依在下看,是承受不起的。若身边红颜托付吾等的并非真心,就算娶得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不讲男子女子,本都是父母精血,本该一视同仁这些;也不讲甚么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亦可左拥右抱这些;我只讲心——护得徐夫人一颗真心,徐大人难道不是真真正正的大丈夫吗?”
魏陈二人听完她一番言论,面面相觑,觉得是歪理,又隐隐说得通,更多的是感到十分新鲜,于是又大笑,并举杯劝他喝酒:“余贤弟一席高论,愚兄确实闻所未闻,这话虽不合常理,却也没错,庆元,你果然不同凡响啊!”
江锦衡不但没笑,脸上神色倒显得愈发严肃,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庆元虽至今还未婚配,但若娶妻,是否也要学徐大人,一生只得一个呢?”
矛头指向自己,余庆元正往嘴里倒酒,闻听此言差点儿呛死,直咳嗽的满面通红:“江兄太会说笑。愚弟本是命硬克亲之人,不好害了人家姑娘的。”
江锦衡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