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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睡不着了,躺在床上也是白费时间,倒不如出来走走,运气好的话,指不定一会儿能走出些困意来。
更深露重,府里上下该休息的都去休息了,只余几个守夜的下人,提着宫灯缓缓走过,昏暗的光一闪一闪地晃,并不扎眼。
单逸尘漫无目的地负手踱着步,心里头还边想着明儿要处理的公务,不知不觉,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才看清自己竟走到了丝竹阁前。
是那姑娘住的地方吧……虽说她住进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他白日里素来繁忙,即便得了空也鲜少会想起她,故而至今还未曾来过一回。
鬼使神差地,他的步子便朝着里头迈了。
嗯?
……琴声?
生怕自己听错一般,他快而轻地穿过阁前的一小片竹林,犹然灯火通明的屋子便映入眼帘,那轻轻浅浅的琴音,亦确然清脆地敲在了他的耳上。
是……她在弹琴?
单逸尘立于屋门前,静静地听着并不算太流畅的琴音,一动不动。
良久,忽而极冷地哼笑一声。
这个女人……
既然伤好了,既然能奏琴了,为何还躲在这小小的丝竹阁内,足不出户,装病偷懒?难道他赎她回来,是白养着她高兴的吗?她宁可在这儿自弹自乐,也不愿到他的屋里去,弹予他听?
连日来无法安睡的火气一并上涌,他恨不能将面前的木门一掌拍飞,冲进去狠狠质问她,是否刻意而为之。
然而甫一抬手,里头却突然传来“嘣”的一声,极其尖锐。
……是琴弦断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咦,今天是520噢……
然而单身狗的作者菌只能拉着闺蜜去吃了一顿芝士排骨:)
☆、将军与琴妓(六)
尖锐的断弦声如银针般,划破寂静的夜色,不着痕迹地挑动着某根神经。
掌风一收,他未再动作,侧耳细听屋内的动静。
“嘶……这琴弦今儿才换上的,怎么又断了?……还是太勉强了吗?但下午弹的时候,虽有些乏力,但听起来也算可以啊……哎,要不换根弦再试试吧……”
阮墨絮絮叨叨地站起身,并不晓得自己的一言一语,全然落在了门外人的耳里。
一听她说还要继续,单逸尘眉心一皱,毫不犹豫便直接推门而入了。
“将……将军?”她刚打开柜门,听见声响一转身,惊得手里捏着的丝帕落在地上了,还丝毫不知。
男人面无表情地大步走过来,俯身捡起那方丝帕,目光触及上面的一点鲜红时,眉心皱得更深了,如夜般墨黑的双眸沉沉望着她,低沉道:“谁允许你弹琴了。”
他的黑眸幽深得看不见底,阮墨下意识要后退了,左手已然被他一手执起,并不温柔的力道令她心下一凉,还未问出什么话来,却见他低下头捏着她的手看,声音依旧低沉:“割破了?”
阮墨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才知他在看她食指的伤口,小声解释:“是方才不小心,让琴弦割的……啊!”
他、他按她伤口做什么呀!还嫌她不够痛吗?
“疼了?”单逸尘没有放开她欲抽出的手,冷冷看着她。
“疼……”明知故问!他怎么不去割个口子,让她按一把试试?
“知道疼还练琴?”他脸色不大好看,语气更是如同渗了冰渣似的,将那方丝帕往她手上伤口缠绕,“大夫不是说过,伤好前不得练琴?还是你存心想加重伤势,然后就摆脱夜夜为我弹奏的差事了,对吧?”
他在说……什么?
阮墨完全被他唬住了,愣愣地傻站着看他给她包扎伤口,明明他没用多大的力,可她就是无法动弹,任由他扣着手腕,不知作何反应。
单逸尘绕上最后一圈,没有抬头:“不敢说话了,嗯?”打结时微微使了点儿劲,勒得她轻呼一声,却依旧不管不顾系上了死结。
“我……”
一开口竟是哭腔,阮墨立刻就说不下去了,紧咬下唇,想忍过鼻尖这阵酸意再说。
可落在他的眼里,却成了无言的抵抗,心头一阵烦闷,手已然伸过去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你……”不料却被那骤然落下的泪惊住了,“……哭什么?”
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扭头挣开了他的桎梏,盈满泪花的双眸微微垂下,哑声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是觉着手好得差不多了,想趁这几日熟悉熟悉新乐曲,等彻底痊愈后,再弹予你听的……你……混蛋!”
……混、蛋?
单大将军长这么大人,还是头一回被人骂这俩字,顿时更气了,甩袖便要往外走。
“呜呜……”
可刚转身没走两步,听着身后一抽一抽的吸鼻子声,他又迈不开脚了。
她说,是为了练新曲弹予他听,才忍痛练的琴。
呵,所以……他非但误会她了,还那么粗鲁地弄疼她,还把她给骂哭了……
罢了,骂就骂了吧,他一个大男人,还跟她小姑娘计较什么?
阮墨想着他人要走了,更加无所顾忌,直接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
其实,她练琴是有她的小心思的。
目前她与单逸尘能建立的联系仅此一件,要是一直因伤无法弹琴,两人接触的机会便更少了,这比之前还糟糕。故近日瞧着手有了好转,她便不断试着弹奏,也想练首让他耳目一新的难曲。说不定给他留下印象了,以后能偶尔想起来,也能过来看看她,说两句话。
不过她承认,自己是有些急于求成了,所以吃了点儿苦头。可都比不上他一进门,不分青红皂白便甩了她一个臭脸子,用那种难听的语气责怪她,来得难受。
她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他,他怎能诬赖她……装病偷懒?
而且他抓住她的手腕还隐隐作痛,居然也不晓得小点儿力,突然这么一疼,立刻能把眼泪疼出来,连带着之前费力忍回去的那丁点委屈,也尺水丈波地涌了上来。
排山倒海。
单逸尘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哭得惨兮兮的小姑娘,额角微微抽疼,甚至还分出了心思想,若现在回去歇觉,应该很容易就睡着了吧……
哎。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还是决定先解决了眼下的麻烦再说。
阮墨已经坐地上了,小脸埋在膝盖间,纤细的双肩微微颤抖,娇小的身影楚楚可怜,换作任何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此刻都会禁不住上前轻轻搂着她,低语安慰。
可惜单逸尘明显不是这种男人。
从未有过与女子亲近经历的他,何尝晓得“怜香惜玉”如何写,他知道的,只有军营里汉子们的篝火高歌、把酒言欢,一醉解恩仇。
饮酒?
他扫了眼小姑娘微红的左手腕,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骨折不宜酒,他若想再少睡几日,便尽管试试。
“阮墨。”
不论如何,先让她停下来别哭才是。
“呜……”
听不见?
“阮墨。”
“……”
谁一直喊她名字……想安静地哭一会儿也这么难吗?
阮墨转头往自己肩上蹭了蹭,把一脸狼藉都蹭干净后,才抬起头来,看见单逸尘竟然还在面前,不由得一愣:“你……咳咳,你怎么,咳咳,还在?”
天,嗓子都哭得有点儿哑了。
“整座将军府都是我的,怎么不能在了?”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这话说起来似是淡淡的调侃,倒没有刺人的意思,“哭完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才瓦声瓦气地回答:“哭完了。”
“哭完就起来。”
上方伸来的手干净修长,她眨眼看了会儿,才将右手搭了上去,让他一把拉了起来站好。
“手还疼吗?”
阮墨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左手腕,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
他看得皱眉:“疼还是不疼?”
“……不太疼了。”她垂首回道。
“方才,是我错怪你了,作为补偿,你莫要练新曲了,旧的曲子也……好听。若是能弹了,明晚便继续到我屋里奏琴。”
难得他心平气和地说一回话,脸色也不那么冷了,阮墨有什么委屈的气的,刚也哭了个够了,老老实实听完,认真点头道:“好,明晚我便过去。”
得了满意的回答,单逸尘心头莫名一松,心情也愉悦了几分,走前还难得地关心了一句:“早些歇息。”
阮墨送他出屋门,礼尚往来:“……哦,将军也早些吧。”
若她不是站在是单逸尘背后,必定会被他那张黑脸吓到——
别提什么歇觉不歇觉的了……
他就是睡不着,才出来绕这么一圈的,结果折腾到现在,精神得不得了了。
也罢,明日之后,便能好好补回来了。
单逸尘轻轻勾唇,双手负背,迈着大步离开了丝竹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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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阮墨的生活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无非就是白日在自己院子里吃喝玩乐,夜里到单逸尘那儿弹一两时辰的琴,无趣得很。
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她与单逸尘的发展……也如同停在脚前的鼻涕虫一般,胶着不前。
“哎……”阮墨忍着恶心绕过那条软绵绵的东西,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宫灯,慢慢在偌大的将军府里走着,“怎么这场梦……就如此艰难呢?”
不过师父也说了,这梦是让她来历练的,若每回都简简单单便过关,那还历练什么呢?现在既然外在条件无法助她一臂之力,那她就只能靠自己,寻机制造条件了,总不能让这场梦无休止地做下去吧。
因为心里琢磨着事儿,似乎很快便走到了主屋,阮墨照往常般敲了两下门,径自推门入内,反手关门,将琴架、古琴搬好,落座,调音,开始弹奏。
熟练得,即使闭上双眼,都能毫无差错地完成。
寝房内黑漆漆一片,但她能感觉到单逸尘在里面,这种近在咫尺却无从拉近的距离,令她感到心急又无力。
指尖依旧不紧不慢地轻拨琴弦,间或还能分分心去思虑些旁的事,一时辰转眼即逝,并不算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