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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啊,娘好多年没看着活生生的大戏了,那天你真该把我叫去,让我好好看看那小蹄子被收拾的样子——话说回来,那畜生没对你怎么样吧?你可千万别瞒着娘,就你这小身板儿,不用摔茶杯,你就得晕过去。”
柳若素心里正不安,娘的话听一半忘一半,有些愣神,正这个时候,小婉小跑进来,一脸的汗。
“主子,不好了,咱家老爷叫你们都回家去呢,出了大事了!”
“爹怎了?”柳若素当下激动地站起来,柳家可不能垮台,那可是她在安园安身立命的根本。
“老爷只说家里出事了,派人到门口给我报信,还叮嘱着,万不能让安家知道。”
重逢喜忧参半
半柱香的功夫,念离就收拾好了一切,安以墨准备好了马车在后院口,夫妻俩见面,一时间都感慨万千。
“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和你一样,为了逃出影把自己烙伤的女子么?那时我刚刚入宫,还在一位嬷嬷身边做事,她被捉回来藏在宫里,是我伺候的。”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说过,人在做,天在看,命不能违,路却可以自己走。”
“确是个奇女子。”安以墨眸子一闪,“可惜到底是死了。”
“人在做,天在看,命不能违,路却可以自己走,以墨,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安以墨努力地笑着,这一次面对的不是裘夔不是卫家兄弟不是柳家大婶,而是侍卫队。
而是皇帝。
安以墨很想再多问一句,念离,你和皇帝究竟——
可是形势如此紧迫,他那句话只能留到下次见面再问。
他把一个包裹塞到她手里。
“本来说去柳家钱庄换点银票给你傍身,他们那边乱哄哄的,好像出了事,我只能包了些东西,你路上自己典当用着,我留下来听听风声。”
“恩。”
“你一路向西北,那里不是有你的下属么,你走到西北楚廉郡停下,我等这边事儿完了,就去找你。”
“恩。”
“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早就知道自己这身份,会给相公带来麻烦。”念离低声说着,“可是如果连家都不能回,天下虽大,宫里宫外,又有何意义?”
安以墨轻轻揽过念离的肩头,“你当初并不知我身份,怪不得你。”
想了半刻,安以墨觉得宝儿的身份还是不说了,免得念离更加自责。
“赶紧走,柳家出事,安园这些个大户都四处找人,我免不了出去应酬,你趁乱走了,就当忍受不了我的毒打逃走的,也不会惹人注意的。”
“那我,等着你。”
念离轻轻踮起脚尖,啜了他一口,然后脸色微红地钻进马车,就这样孑身一人地奔着城门口而去了。
车里空空荡荡,只有她,还有手中的包裹,打开一看,从女人的首饰盒易于携带的古玩摆件,还有些碎银,足够她一人到达西北的了,想来,是从春泥那里搜刮了一些,又就地取材从落雨轩直接拿出来了一些。
怎么偏偏在这么个关头,溯源最大的钱庄出了事呢?钱庄出事,关系到整个溯源城大户商家的利益,可不是件小事。
李德忠和惜花突然接到命令离开了溯源,而且都是去了偏远的地方。
魏皇后居然还有一个妹妹,居然新仇旧恨一起算,向仇人告密。
柳若素娘家的钱庄无缘故的出了事情——
念离眼前浮现出一张细密的蛛网,这一桩桩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就像细密的蛛丝,而那位于权力中心的硕大的蜘蛛,正在紧锣密鼓地收网。
念离紧了紧衣服,头深深地低埋着,一想到安园深处那个窥视她那么久的女人,就一阵寒冷。
宫中那么多浓妆淡抹的色彩,最让她无法释怀的,就是魏皇后穿着大红袍子执拗地走在去殉葬的路上,不肯回头的背影。
依旧是母仪天下的气势,只是天下已经易主,她却不是他要的女人。
自始至终,魏皇后也没有说破,她为之付出所有的男人,爱上的却是她的婢女。
于是,紫金宫上下,流传的只是这个刚直女人的故事,她用自己的死捍卫了最后的尊严。
魏皇后才是涅槃的凤凰,而念离终究是藏在暗中的麻雀。
仿佛她什么都有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的主人,你可知道,小小宫人我的每一次抉择,都不是出于本愿。那是倾轧争斗之中,缝隙之间的残喘,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在众人的冲锋陷阵后,总让我成为那第一个冲破城门的英雄,而或,恶人。
可我,又哪里有那般能耐,左右你们的生死存亡呢?
可我,又如何能左右他人的感情,和人心?
我从未妄想主宰这高墙之内的喜怒哀乐,我只想有一寸自己的天空。
如今让我寻到了,你的亡灵却依旧不散,在我最幸福的时候,将我驱逐。
念离手指尖在微微地抖,斜靠在车厢里,又一次像植物离开了土壤那样,悬空而行,没有着落。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再见到安以墨,不知道侍卫队会不会查出他就是那个影,不知道安园十年前的劫难,到了如今,会不会是更大的一场浩劫——
人在做,天在看。
老天,你若有眼,能否给我,给以墨,一次幸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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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到城门口,倒是出奇地冷清,往常络绎不绝的商客都跑去柳家钱庄看热闹去了,只有零星的马车,念离叫住了马车,没有探出脑袋,只是略略撩起帘子,问着路边正在收摊子的小贩:
“可知柳家钱庄究竟怎么了?”
小贩一边忙活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说是京上被人骗了,整个钱庄都成了别人的了,今日就有人来收庄子呢——”
念离一听是京上,立即放下帘子,声音有些微抖。
“快些出城。”
车夫起鞭一架,就朝着城门口飞驰而去,彼时正午,秋后阳光正毒,连车在人的影缩成一点,渺小得可以一瞬蒸发。
进城路上,也有一辆看似无常的马车轰轰烈烈地朝着门口飞奔,车前和车夫并做的,正是平民打扮的魏思量。
“再快。”
两辆马车在城门拱洞中擦肩而驰,宛若命运轰鸣般,那过肩一瞬,念离和壁风都有那么一瞬间的痉挛。
一边是不安,一边是狂喜。
壁风还没完全站起来,身子就冲到车外,一把揪住魏思量,神态之中的欣喜无法抑制。
“快去拦住那辆马车!”
魏思量一愣,那辆马车并无可疑之处。
“她在,我知道。”
魏思量脚下腾空,三步并作两步直追念离的马车而去,而壁风早已等不及挺稳,就这样生生地跳下车来,却是站在拱璧阴影之中,目光顺延着火辣辣的日头,延伸向那被魏思量拦住的马车——
车夫被魏思量不由分说地一拳揍倒,他一跃而上,驾着马车转头,车中的念离被颠簸到地上,心中猛地一沉,手伸向小窗的帘子,却离那么一寸,不敢掀开。
怀中紧紧抱着那包裹,心跳到嗓子眼儿,听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来,车已经停好。
“请下。”
简单明了,定是侍卫队。
却,不仅仅是侍卫队。
念离无望地闭上眼睛,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帘子掀开,念离将妇人的发髻整好,拍干净身上的尘土,下了车。
炙热阳光之中,那正对她的阴影深处,却有更炙热的目光,灼人的火辣。
他站在那里,一如当年高墙之上,他俯瞰群宫之时的威武。
“逐风,天下尽在我手,只差一样。”
那时那刻,今时今日,同是这句话,仿佛中间的那几个月的时光,连同安以墨,连同安园,都灰飞烟灭了。
流连在手心的幸福,一瞬间,就当让无存。
念离坚定着步子迎上前去,心中一直默念。
人在做,天在看,命不能违,路却可以自己走。
她的命,注定是要和安以墨在一起,不会改变。
“贱民念离见过陛下。”
“逐风——”
壁风虽然早已知道她嫁了他人,真的见了她的妇人打扮,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念离行礼后,步子向后一侧,“天有天伦,人有人纲,妇有妇德,陛下自重。”
“你!”
念离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只是语气坚定,不容回绝。
“如陛下以我夫家性命威胁,念离只有一死。”
“你若敢死,这溯源没人可以活!”壁风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太了解他,连他会怎样威胁都一清二楚。
念离显然不吃这套,继续说着:
“你若敢伤任何人性命,念离就立即死在陛下面前。我若死了,双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看不见你满手的血腥,也听不见那满耳的凄惨,你威胁一个死人,有何意义?”
“你会如此冷绝?!”
“这点,难道你不知?!”
念离目光凌厉,逼向壁风,当年小屋之中,她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说。
允我,来日你坐上皇帝,要做一个好皇帝,尤其是,不要让这世上,再有影者这样的牺牲品。
那时她冷绝如斯,今日气势不减分毫。
壁风压住心中一口气,突然起了一句:
“你嫁的人家可好?”
“好。”念离虽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回答得却是干脆,壁风温柔地点点头,“可我过的不好。”
“路可以自己走,念离不过是路边花草,陛下何故眷恋,浪费了前面的大好风景。”
“你怎知,你不是我心中一幕风景?”
念离心中一紧,壁风的铁汉柔情,引得多少人飞蛾扑火,连魏皇后都未能幸免。
幸而当年在他最落魄之时见到了他,看到了他最真实最丑陋的样子,才明白,柔情的前提,永远是铁血。
他给的宽恕,前提是占有。
“陛下,不是念离心中的那方天。”念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