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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离轻轻摇头。
安以墨的脸上又浮现出几个月前面对她时那般的防备和紧张,然后是本能的嬉笑和伪装,可是当这一切一瞬间流连而过,当他再次清醒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念离,是岚儿,是一个和他灵肉相交的女人,突然间脸上就表情就轻松起来。
眉一点点舒展开,安以墨握住了念离的手。
“关于安园的劫难,关于我的故事,我没有都告诉你,可显然你已经知道了一些。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
“我知道宝儿的来历了,也知道了你不能人事的原因。”念离的手在他掌心中不安地慢慢攒动着,安以墨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切都过去了,宝儿已经成为死棋,我随时可以大昭天下我是完人——”
“不行!”念离眸子中一闪而过发自内心的慌乱。
如果壁风知道仁宗皇帝还有后人,会怎样?
如果避风知道你就是那最后的影者,会怎样?
如果壁风又知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又会怎样?
要么安园倾覆,要么我随他回宫。
最最恐怖的,怕是两者兼有。
念离在心里掂量了许多天葬雪的那番话,越来越心寒。
这个终于能够新生的男人和终于可以平静下来的院子因为她的到来而在此蒙受灭顶之灾,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上百人的性命,和他们的爱情,究竟孰重孰轻?
念离那时给安以墨一个那样决绝的眼神,安以墨不知道这背后的深意,只是冥冥之中突然想到,当她离开宫廷离开那个深爱她的皇帝的时候,留给对方的,怕也是这样一个眼神吧。
有时候,男人的直觉,并不输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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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
煮雪挑了一个靠街的好位置,熙熙攘攘的买卖人群,一片太平盛世。
念离出现在二楼楼梯那角时,煮雪并没有回头,油纸伞还留在她脚边,像是在等待主人。
念离泰然入座,然后打开食盒,将煮雪喜欢吃的点心,一一拿出。
“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点心了。”
“怎么,你要和我翻脸么?”煮雪轻轻侧过脸,那眼中的神色似乎在说,你以为我会介意?
念离摇了摇头。
“一入宫门深似海,怕是再不能相见。”
煮雪愣住了,眼神飘忽在这来来往往的人影上,一时间没有反应。
“依姐姐所愿,妹妹会在冬天来到之前,随陛下回宫。”
“逐风。”
念离听着这熟悉的呼唤,看着煮雪慢慢转向了自己,那眸子勾着,似有千万句话要说。
“你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
“你根本不是逐风,我认识的逐风,不可能这样做。”煮雪心中有万般复杂的情愫,“那个逐风会使用各种手段,会死不认输,会鱼死网破,而且最后胜利的那个,总是她。说句实话,当我看着逐风嫁入安园的那刻,我就做了万全的准备,随时等着失败。”
“煮雪姐姐会败给的逐风,已经在出宫那一刻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念离。”念离轻声说,“念离愿意为了所爱之人,背上骂名,哪怕是再多的误解和屈辱,念离也愿意为了所爱之人,忍受生离,因为生离,总还好过死别。”
念离那样风轻云淡地说:“我输了。因为我不能那样对待以墨,哪怕是以爱之名。”
煮雪没有任何表情,内心之中却是一片泛滥,她已经习惯在那样尔虞我诈殊死搏斗的黑白世界冷眼旁观,这俗世烟火,这傻得冒泡的女人,让她如此陌生。
她着实没有想到,念离会如此。
她也没有准备,该如何接受念离的选择。
“所以今晚,我会在府中摆宴,地点就在念颜亭。姐姐来吧,相公肯定也很想见你一面。”
念离说完,轻轻起身,决绝地走了。
煮雪看着那色泽鲜艳的宫廷糕点,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逐风的时候,她也带着点心来了,只是那时的她是那般强悍,那气势足足震撼了她。
就像一阵留不住的利风。
“人后妹妹可以天天服侍姐姐,人前请姐姐多给妹妹一些面子。”
那时那句开场白,煮雪至今难忘。
可如今,物是人非,她向前走了,留下她在原地,和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假想敌,做着徒劳的斗争。
煮雪捻起点心,细嚼慢咽,当时全是美味,此刻只剩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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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无父无母的念离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姐姐来,这事让安园又地震了一把。
而且被撵出牡丹园的念离突然高调的再念颜亭大摆筵席招待娘家人,这横看竖看都是一场阴谋,两位老太太和两房小妾自然心里嘀咕。
这事到头来,又是宝儿被推出来做了匕首。
这一日下午,念离正梳妆准备,宝儿突然毫无征兆地跑进安以柔的园子,完全无视小姑,直接就奔念离来了,一进门就横出来一句:
“我不准你在我娘的亭子吃饭!我不准你把你们家的人带到我家里来!”
念离静坐铜镜前,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梳子听了下来,就那样斜插在云鬓上,很是好看。
宝儿看着她不说话,步子刚要再迈一步,突地安以柔揪着他的耳朵就把他掀了出来。
“你这个不听话的小破孩,在你姑姑的院子也敢大吵大闹的?你以为这是大街啊,你以为你是泼妇啊?”
“算了,柔柔。”
“你给我闭嘴,这和你无关,地盘是我的,我说的算!”安以柔横了一眼念离,这些天这女人就跟大限将至似的,一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样子,看上去就让人憋火。
宝儿被这横空出世的姑姑给吓住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安园上下哪有一个人敢对他这么大声的?
但是听柳枝说过,这园子有三不惹,就是他宝儿少爷,这位小姑,还有主堂里面供着的观音菩萨。
“姑,这女人欺负我。”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当姑跟你一样是个葫芦瓢脑袋瓜子啊?!”安以柔一戳宝儿的脑袋瓜子,“爱哪玩去就哪玩去,这安园姓安不姓颜,别总拿你娘出来说事!”
宝儿眼泪珠子都挂在眼眶子里面,呜呜地跑了,安以柔知道他八成去跟老太太告状去了,叹了一口气,“我怎么就这么烦姓安的男人呢?真是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念离依旧没有说话,安以柔极了,“喂喂喂,你装什么稻草人啊,你这几天摆什么脸子呢?是新来的那个毕公子三天两头给你送东西让你乐不思蜀了?还是我误了你夜夜贪欢让你记恨着呢?!”
念离转过身,眸色如水,轻轻瞟了一眼,说:“我只是不想和一个孩子动气。”
“喂,你是不想混了怎么的?你要想留在安园做这个大宅子的女主人,就得先把宝儿拿下了!我看你道行太浅了——”
念离突然笑了,笑的安以柔很发毛。
“你抽风了吧!”
“我笑柔柔你误以为我是个良人。”
可惜良人马上就要变回恶人了,念离死去,逐风归来,溯源一梦,重返高墙。
“难道你还有什么法子不成?”
念离慢条斯理地说:“宫中秘方,能叫人说傻就傻,说呆就呆,我每日出入厨房,给宝儿下个毒,易如反掌。若不想浪费材料,就直接买通私塾先生,告上一状,到时候裘诗痕也得跟着倒霉。若不想浪费银子,那也好办,夜深人静,放一把火,烧了他的住所,再冲出来扮一回好人,回头来在床上躺上十天,早上还不用去给老夫人请安受她白眼,倒成了大英雄。若是连做戏都嫌麻烦,就一劳永逸——”
说到这里,念离摘下那看似最普通的梳子,嘎嘣一下磕断在桌角,云淡风轻地说:“你可知道,宫中替主子梳头的都是亲信,因为梳子上不仅可以下毒,必要时候,还可以成为凶器,这梳子,扎入喉咙,一声都叫不出来。”
安以柔听得脸一团乌黑,全身抖了一抖。
“咳咳。”
念离默默用手帕包好了残骸。“不过是个孩子。”
“是啊是啊,还是个孩子。”
安以柔附和之后,自觉脸红,又要发飙,一眼看到那一手帕的凶器,顿时吞下一股火,随意哼了一下,就扭扭屁股走了。
走在院子里,方才长吐一口气,却有些不自觉的笑意,自言自语说着:
“真是失策啊,当年对付葬月那臭婆娘,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些招数呢?命运不济啊——”
夜幕微垂,煮雪撑着那把油纸伞,立在安园门口。
听得出来里面热闹得很,在为晚宴坐着准备,煮雪深呼吸一口气,敲门三声,片刻之后,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展露在她的面前。
却又有几分熟悉。
这就像是个缩小了的宫廷。
“这位就是煮雪姑娘吧——”
绿衣女子迎了出来,煮雪微微点头,“你是我妹妹的——”
柳枝摇了摇头,“不,我是故去的大夫人的婢女,念离夫人叫我来门口迎一下。”
葬雪在心里微微震了一下。
颜可。
“请跟我来吧——”柳枝在前面带路,煮雪跟在后面,突然间感觉自己就是那行走于宫中的娘娘,而前面的人宛若当年的自己。
“我妹妹在安园过的可好么?”
柳枝略略放慢步子,言语中颇有犹豫,最是那快速的一声“好的”,让煮雪微微皱起了眉。
这样听来,定是不好的。
会比宫中还不如么?
究竟逐风现在变成了什么样的女人?
煮雪行至中途,突然前面一个小丫头莽撞地跑过来,开口便说:“柳枝姐姐,不好了,老夫人和三夫人跑到六小姐的园子里闹事呢!说六小姐被我家主子迷了心智,顶撞了宝儿少爷!”
柳枝咳嗽两声。
“没看见有客么?真是失礼。快见过煮雪姑娘。”
跑来的小丫鬟正是婷婷,一见到煮雪本来是想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