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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渐渐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这条路才又开始走动了。
“公子”书言见车驾远了,这才提醒他“咱们该走了。”
“嗯”谢谦之应了声,心下却觉得好笑,他有多久不曾这样认真的打量一个人了。为什么会对那个女子格外在意呢。
那日返家,他本已做好承担雷霆震怒的准备。可在之后的半个月里那个传言里瑕疵必报的公主竟未找过他半分麻烦,她的眼神也没有再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谢谦之摇摇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该知道顾及些颜面,是有几分羞耻之心的。
谢谦之到凌烟阁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湿了大半,他身子本就不是太好。这会儿脸色就更为苍白了。偏生颧骨两侧却泛起了异样的潮红。书言是进不得凌烟阁的,他遇上上坡路便更为吃力了。
“胡闹!”谢谦之有些讶异自己竟会这样快就记得一个人的声音了,她不知是遇上什么事,口气极为不好。谢谦之低低咳了几声,推动着轮椅向前走去。
“你都多大的人了,春寒未去最是伤身不知道吗?”隔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宫人,他一眼就看见处在人群中心的那对姐弟。靖安一边拿着帕子替楚颜擦脸,一边吩咐人去东宫取衣裳来,那少年呢,微微俯身任凭面前的女子训斥,狭长的眼眸里氤氲着水色,竟比这三月的烟雨还要惑人。
“还伫在这儿做什么,不知道去熬些姜汤啊!”靖安又是一声冷斥,最后阿颜的身子变得那样差,吹吹风夜里都会高烧不退,虽说现在还好,但她是当真怕了。
“咳……咳”谢谦之抑制不住的发出两声闷咳,他正处在风口更觉得一身寒凉。
“谢公子来了“楚颜直起身子,还是有礼一笑,靖安却是连头都没有回的。
“见过太子殿下,咳……见过公主殿下”身子虽难受,谢谦之仍是毫无破绽的温和浅笑。
“免了”楚颜似是心情极好,悠然道“谢公子可是路上受了凉,皇姐正教人熬姜汤呢,我倒是用不上,但怎么也是皇姐一番心意,不若公子替我喝了也省得浪费。”
“阿颜!”
“公主的心意,在下怎么敢当!”
靖安慢慢转过头,却是漠然的打量着谢谦之,如今他对她竟避如蛇蝎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玩笑罢了,皇姐你越发无趣了”楚颜却是挑眉一笑,声音慵懒醉人“别说是姜汤了,就是毒药,只要是皇姐给的,阿颜也舍不得拱手让人啊。”
第十章
草长莺飞的春日里,风暖,水淡,花明。
一双燕子衔着春泥飞到屋檐下搭着新巢,唧唧喳喳好不热闹。杨柳摇摆着婀娜的腰肢,枝上冒出青色的新芽,几只黄鹂鸟儿穿梭在如烟的新绿中,尾羽一点湖水,荡起丝丝涟漪。
王婉落下最后一笔,只见宣纸之上,鸟儿灵动,柳枝轻摆,动静相宜。
“婉姐姐的画真是越发的好了”围着王婉的是几个年纪尚小的女儿家,莺声燕语好不热闹。王婉脸上只挂着谦虚的笑“不过了是下了些功夫学罢了,老师一直嫌我愚笨,只工笔尚能入得眼。”
“婉姐姐谦虚了,我看这画啊就是极好的,只是……”开口的女孩一脸娇憨,是李家的姑娘“只是,婉姐姐这纸上,缺了一样呢?”她信手指去,王婉抬头一看,梁上新燕衔泥,檐下公子独自凭栏,王婉不禁脸上一红,作势要打“你这丫头,怎么打趣起我来了!”
“婉姐姐饶命啊,这可是在你心上人面前,这般凶悍可怎么得了啊!”李家姑娘假意躲避,声音却传得很远,眼看着谢谦之就要往这里瞧,王婉脸上燥热,瞪了那女孩一眼,便在众女儿家的娇笑声里慢慢向谢谦之走去。
她今日穿着一条素色罗裙,玉色的交领上襦,斜插一支玉钗,一派江南女儿家的清秀可人,行走中风吹动淡绿色的披帛,腰肢纤纤,竟比湖边的杨柳还要动人。
“谦之哥哥,你怎么不去正院?”王婉笑盈盈的俯身说道,今日是四月十五,如往常般是皇子公主们南苑议书的日子,但今日也是崇德春宴的结束之日,各艺杰出之人将由红榜题名贴贴于书院正门“小婉在这里还要提前恭喜谦之哥哥今年又夺魁首。”
“你莫要打趣我”难得的谢谦之脸上的笑意渗入了眼底,有如和暖春风,他倦倦的半靠在椅上,似是所有的喧哗都不曾入耳“手,给我看看。”
“谦之哥哥,这都多久了,用了你送的药膏早好了”王婉脸上又是一热,眼前的人却只是固执的看着她,眼里含着淡淡的宠溺,王婉犹豫了下还是把手伸出来给他看了。
谢谦之细细打量,王婉嘴角的笑藏也藏不住。她虽然不甘心就这样嫁出去,不可否认的是谢谦之对她是极好的,就这份好也值得都城里许多贵女眼热了,只是偏偏……王婉不由得收回了手,只是可惜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和自己比肩而立。她王婉想要的是一个能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而谢谦之却是个废人。
“谦之哥哥,你……”
“大家快去正院,太子殿下来了,靖安公主也来了!”宛如一声惊雷陡然在人群中炸开。
“靖安公主?太子的胞姐靖安公主?”
“她不是被禁止踏入崇德书院吗?这是自取其辱来了吗?”
士子贵女们一边议论一边向正院涌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娇女,她这是要把皇家的颜面都丢光了吗?王婉心中暗讽,不禁起了凑热闹的心思“谦之哥哥,我们也去看看吧,书言,你推着谦之哥哥过来。”
王婉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跑了出去。
“小婉”谢谦之张口欲唤,她人已跑出老远了。书言不禁埋怨道“王家小姐也真是的,挤挤碰碰的伤着公子怎么办啊?”
“跟上去”谢谦之冷声道,他担心小婉又对上靖安,怕是会吃亏。
崇德书院南苑的正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众人虽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但是靖安公主积威在前,荣宠在身,故而也无一人敢多说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是崇德书院的院长孙渊,他身后站着的依次是谢弘,王显,张家的张鹏举和张鹏远二兄弟及北苑的各位青年才俊,西苑的贵女们多数只在西边长廊观望,而皇家的其他公主皇子多数也在东边驻足。
“靖安姐姐是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楚云探头恼怒道“还连累着我们一起被人笑话。”
“六妹妹慎言”楚云的母亲是王家的嫡女,皇后体弱,后宫事宜多数都交予贵妃,后宫中自然没有谁会主动和这个王贵妃的独女对上的,除却三皇子楚丰。
三皇子楚丰的生母就是谢家的嫡长女,皇上子嗣虽不少,但大皇子和二皇子生母身份低微,成年后便遣去了封地,太子颜排行第四,还有个小五今年才十一。
楚丰出生时,谢家一度联合朝臣力谏皇帝废了多年无出的朱皇后,改立谢贵妃为后,立楚丰为皇太子,声势浩大,然而最终还是败于朱王两家联手对抗之下。
“我可没三哥哥那么好的脾气!”楚云冷道,忽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拐角处“是谁?竟然胆敢偷听,出来!”
被呵斥的正是王婉,被人群跌跌撞撞的挤到这里,想过去西廊又被阻断,只能窝在此处。这时又听见这小公主的呵斥,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
“小女子见过三皇子、五皇子,见过众位公主”王婉仪态端庄的行了大礼。
“你是哪家的女儿,青天白日的鬼鬼祟祟做些什么?”楚云皱眉道“还衣着不整!”
感觉到四方打量的目光,王婉跪在地上只觉得异常屈辱,一口银牙都恨不得咬碎。这是嫡母提过的六公主楚云吧,与她也算是表姐妹了,换了她那几个嫡出的姐妹,只怕这位公主殿下早亲亲热热的上去唤“表姐、表妹”了。只因为她是个庶,就只因为她是个庶出啊。
“是王家的小姐吧”王婉讶异抬头,只见那青年生的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身躯笔直修长,眉眼含笑“听说工笔画堪称一绝,又写得一手好书法。”
楚云心思一动“原来是舅舅那边的人,怎么不早说?”
“路上匆忙,污了形容,怎敢再报家门?”王婉虽不知那位三皇子为何替她解围,但总归是承了他的情。
“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呼声振耳,众人跪拜。
王婉虽是跪着,却也忍不住探头去看,只见地上跪了乌泱泱的一片,车帘掀起,那少年的姿容映入眼帘。虽早闻太子绝色,但等她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世间竟真的有这般美丽的少年,四月的春光都不及他眼角的风情。而明黄的太子服制则彰显着这少年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王婉痴痴的看着他接受众人叩拜,心里一阵浪潮翻涌。
世间绝色的容颜,世间尊贵的地位,还有近乎完美的教养礼仪。她可望而不可求的一切啊,是不是只要能站在他身边,就可以拥有一切;是不是只要获得这少年一眼青睐,她王婉就可以一步登天。
王婉的目光是那样热切,带着对权利的狂热渴望,让他想要辩解都觉得无力。
跪拜的人群里,谢谦之的轮椅显得格格不入,他讨厌这种不同,反复得提醒着他,他比别人少了两条健全的腿。他的余光一直看向王婉,可王婉却毫无察觉的用一种格外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大周的尊贵的太子殿子。
谢谦之冷冷的笑,手不自觉的攥成拳头,青筋暴起。
在众人的注视下,楚颜转身伸出手,车里的女子扶着他的手走下了马车。
乌黑的长发绾成朝云近香髻,她着一件白色窄袖上襦,外罩圆领半臂,衣缘袖口都是金丝刺绣,下穿一条真丝织金的高腰襦裙,更将身形拉得修长美丽,洒金绣花的披帛在双臂间垂下,随风轻摇,宛如佛前飞天的舞女,飘逸的不沾丝毫人间烟火气。
“见过公主殿下,公主万安”心中再不平,该尽的礼数却还是要尽的。
“免礼吧”靖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