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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我听说穷人家有卖儿买女一说……”
“我哪有儿女卖啊……”流水叹气,郁闷……
“那你买我吧!”风筝作大义凌然状,“毕竟你家里重要。”
流水还在郁闷,听了这么一句也没加深思,顺口答道:“卖我也不能卖你……”还没说完,已经明白过来,小脸霎时一片血红。
风筝已经要笑死了,伸手摸摸那少年快钻到地下的头,说:“恩,回答的不错,有赏。”出乎意料的从衣服里拿了一大块黄金出来,塞到流水手里,“够不够?”
流水眨了眨眼,倏忽明白了眼前的一切,直愣愣的看着风筝:“……你……你……”
“咦?”风筝笑的很无辜,“只许你明修栈道,就不许我暗渡陈仓了?”
流水绝倒。
* * *
一杯香茶一辈子,一声吟唱一生听。
才上了茶楼,又是一番风景。清歌袅袅,舞水袖;媚眼丝丝,传幽情。
一缕清音滑过流水细长的眉梢,好象传说中仙女薄纱的云袖,引的流水细细听。红娘的俏皮还在,莺莺的娇羞稍减,那张生却不再传神。依旧是小旦青衣书生意气,戏文照旧的唱,只怕却是换过了唱者。
而流水这过客中的过客,早就无人记得了。
流水领着风筝坐在他从前坐的那张靠窗的位子上,晚风阵阵吹来,带来不令人期待的乍暖还寒,叫他有些想念天陷底下不变的温暖舒适。
茶楼的小二殷勤的跑来,刮来一阵风。风筝随性的说,包子吧,再来壶好酒、来壶好茶,恩,还有金疮药和绷带。
先送来的是药和绷带,风筝小心的帮流水的手掌上了药、包裹好,嘱咐着这两天切勿沾水。流水满口答应却眼巴巴的望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流口水。风筝倒了茶,吹凉,送到流水嘴边,细细的说:“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但怕你手拿不了筷子,所以要了包子,你可以先用手夹着吃。想你应该喜欢喝酒吧,我弄的梨子酒始终太清淡,所以又替你要了酒。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你说。”
流水感动的一塌糊涂,只管摇头:“不,没有,都很好。”
香喷喷的包子还带着热气,咬一口露出猪肉韭菜还有浓浓的油花;十二年的竹叶青,摇一摇是满眼的淡绿。流水闻着、看着,一瞬间所有的遗憾和担忧通通抛诸脑后,只剩狼吞虎咽。
一番风卷残云后,流水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马上羞的满脸通红。见风筝还在同食物挣扎,再见天色不早了,便伏身过去,说:“你先吃,我出去看看哪里能买匹马。在这里等我,不要动。”
“恩。”
流水起身离开后,风筝不久也停下了动作,转头向夜风袭来之处,心下一片空明。
渐渐的,靡靡的戏文停了去,失真的情爱也退了场。
似乎有人坐到了风筝身边。
风筝问了一声:“流水?”
那人不回答,反而握住了风筝放在桌子上的手。
那人不是流水。
那人的手粗大干燥,指肚上全是因为劳累而皴裂的口子,和流水稚嫩的手全然不同。风筝一呆,却没有抽开自己的手。
那人见风筝没有缩回手,便将自己的手指扣住风筝的手指,细细的摸索,在风筝三根长着茧子的指尖缱绻不定。风筝隐约觉得,在这场温柔的抚摩和挑逗中,那人始终带着一丝丝无可奈何的愁伤。
那人淡淡的问:“我请你喝酒好么?”
风筝说:“不必了,我刚刚喝了足够多的酒。”
“那你请我喝酒,好么?”
“也不必了,你我非亲非故,何必要我请你?”
那人似乎笑了一笑,好听的嗓音中透出书生腔。然后伸手揽住了风筝的肩头,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气拢了风筝的周围。那人又说:“你我相逢即是有缘。既然有缘,那么同饮一杯又有何妨?”
“你要得,只怕不止是同饮一杯呐。”
“当然。我要的是一醉解千愁,醉看十丈软红,醉到了醉生梦死还是醉。……你喜不喜欢醉生梦死?别说你不喜欢,我不信。”
“醉生梦死我也喜欢,可你,不是叫我醉、叫我梦的人。于是,我没办法为你生,为你死。”
“你不喜欢我?”
“我欣赏你的爽朗。”
“我问的是喜欢啊……”那人轻轻的叹息。
风筝摇了摇头:“纵使我欣赏你的爽朗,可既然萍水,又何谈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告诉我,我好改进。”
“我?”风筝笑道,“我喜欢百分之百的自由,和百分之百的纯粹。”
“‘百分之百的自由,和百分之百的纯粹’?”那人呆楞了一下,“这可不是人啊。”
“的确不是人。”
那人看着风筝如清风般的眉梢,暗淡的瞳孔,白的如同无物的衣衫。
……默然放开了自己的手。
带着惨淡的笑。
流水走上茶楼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致。
风筝坐在窗边,擒着一杯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身边坐着一个呆楞的男子。男子身上的戏衣还没有换下,眼上的胭脂仍旧是绯红着眼角,颓然的书生巾遮住半张惆怅的脸。
流水瘪着嘴,走过去向着男子问:“你要对风筝干什么?”声音酸的足够整个风凌渡喝上三年五载。
男子好奇的目光在少年略略单薄的身子上逡巡一圈,再望望风筝,恍然大悟:“……刚刚……多有打搅,小生告辞了。”
风筝点了点头,伸手向流水,轻轻握住那孩子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转头对着男子问:“……忘记问你的名字了。请问,你是谁?”
“我是谁?”男子摇头,似有千般无奈,“人家叫我爬墙的张生,也叫我点兵的周瑜;既是出家的侯方域,又是摆空城的诸葛亮。你说,我是谁?”
“……那么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的么?”
男子仰天大笑。
“我自堕落,何干他人?”
那一瞬,那一瞬风筝心中的天地受到了动摇。
* * *
古灯无华。
昏黄的灯火摇曳着风筝纠缠不清的长发,也一同摇曳着流水盈盈的瞳孔。流水将手指穿过风筝的头发,他说:“已经是三年了。你知道么,已经是三年了。我和你在那地下一住竟然就是三年。”
年华总是容易逝去。
流水感觉非常的、非常的悲哀。在他打听到如今的年份后,他忽然的长大了三岁。这种成长似乎只在听到答案时一蹴而就,完全没有预兆的,他的世界完全被划分成了两部分,在十七岁之前,和二十岁之后。十七岁的他可以率性而为,可以天真烂漫;二十岁他却必须背上一个成年男子所要承受的一切责任,还要了解了心头才刚刚明白的沧桑。十七岁和二十岁之间的岁月被一个妙手空空的偷儿扒了去,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叫他永远只能记得一片梨花的雪白。
流水把额头顶在风筝的肩上。
“你也二十八了呢。好老啊。”
“总有一天你也会度过你的二十八岁,然后是‘第二个二十八岁’,然后是第三个……”
“如果我真的有‘第三个二十八’,那一定会变成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的老头子。”
“我比你大啊。如果老的话,是我先老;如果死的话,是我先死。”风筝悄悄的搂着头,顽皮的热气吹到已不是孩子不是少年的青年耳边。
“不长大就好了。”被热风拂的浑身酥酥麻麻,流水在风筝的怀里打了个哈欠。
“傻孩子。”风筝轻轻的吻他的额头,秀气的鼻子,和颤巍巍的嘴唇。完完全全的唇齿相依,完完全全的不分彼此。
真的是傻傻的孩子呢。初见他的时候,明明还会怀疑人,明明还有防人之心,明明还像个十七的少年。怎么才是这么短到不能再短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副长不大的模样?
……不过,还是习惯称他作孩子。
“风筝,我再也感觉不到了。”
“恩?什么?”
“在下面的时候明明会觉得黄金是冷的,可现在现在却感觉不到了。不止黄金,连你作的衣服、外面的花……一切都再也没有冷暖的触感了……”
风筝搂着流水的手抖了下:“不是你的错……”
流水叹息着:“至少……我知道你是温暖的……”
昏黄的灯火始终是忧郁的,正因为薄薄的纱帘始终是忧郁的。客栈外,遥远的世界有人在哭,也有人在欢笑,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客栈内,情如六月的莲花盛开。
二十岁青年赤裸的背脊啊,坚韧细腻带着汗水的微微咸涩味道。在流水并不足够强壮的躯体里,所有青春的血脉都在沸腾,等待着、渴望着、并且挣扎着。
二十岁的好年华啊,正是鲜花盛开的极至,早一日太过稚嫩,迟一日又已是红颜老去。这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岁?这一个二十岁能有几个日日夜夜?这些日日夜夜能有几回缠绵悱恻耳畔厮摩?这些缠绵悱恻耳畔厮摩又会有多少醉生梦死?
所以,怎能不珍惜?怎能不极尽所能的挑逗和迎合?
风筝察觉到流水的迎合,于是越发的用心,所有的挑逗沾满了难舍难弃的味道,就连侵入和攻打也是不紧不慢、从容自在,直到身下相应的人和自己完完整整的纠缠住。
流水张开双臂拦住风筝单薄的肩,嘴唇在他汗湿的头发中穿梭不定,迷离的眼依稀看到了曾经的他抱着风筝游过水潭,水草柔柔勾人魂魄。他想,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被勾了三魂七魄吧,才心甘情愿的为他易牟而钗,在忧郁的灯火下在忧郁的纱帘内享受他给他的痛和亲吻。
“陪我度过‘第二个二十岁’、‘第三个二十岁’……相对的,我陪你度过‘第二个二十八岁’、‘第三个二十八岁’……好不好?”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