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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娘轻手轻脚下床。
萧护是习惯早醒的人,听到十三动,自己身子也一动,睁开眼。慧娘忙过来,绞着手指来认错:“知道错了,要是别人,少帅也打过了……原也该打,只一件,少帅身子还不好,等好了再打不迟。”
垂着的眼敛在眼下划出半个晕,足是惹人怜惜。
萧护沉下脸,他打定主意好好管教十三,命慧娘再跪下,问:“记着多少鞭子?”慧娘不敢辨:“一百。”
她吸吸鼻子,都快哭出来。一百鞭子是好挨的?又心疼的看少帅,一百军棍想来滋味更不好。
萧护碰到她又怜又怯又痛惜又害怕的眼光,心里又一软。可马上又重新生气,十三从来不听话。
少帅怒容:“在这里,我还算宽厚。等回去,父帅军法治家,我也军法治家!你和我顶嘴惯了,回去再顶一个字,一起和你算!”
慧娘灰头土脸答应,起来扶他下床穿衣,这一次对他肌肤没有难为情,乖乖的只当差。她脑袋在萧护眼皮子下面,萧护每看一下,就见到那乌黑的睫毛轻轻的忽闪着,只往下不敢往上。萧护又气消一些,或者说难为情消了一些。
“用过饭射箭去吧,天天就生事情!”萧护这样说,慧娘挟着弓箭去校场。
一路上听了不少善意的交待。昨天不少人知道十三少受了没趣,想来少帅依然疼他,不过要交待他:“十三少,这不是惹少帅生气的时候。”姚兴献特意跑来:“要什么来找我,等回去我请你喝酒。”
“十三少,入了关给你鲜亮衣服,少帅说什么,你别再顶了。”这又是一个人。
慧娘被萧护骂得没掉眼泪,被这些人说得要哭。要说顶嘴倔强,没有人不知道她的。要说惹少帅生气,慧娘心里冤得很。校场也不去了,跑到后山呜呜哭了一上午。午饭本来想随便找个地方用,偏萧护骂过她,怕十三委屈过了,让人喊她用午饭。
回来一个眼皮红融的人。乖巧的垂着头,可怜兮兮的。
萧护气平,马上后悔。心想就是要管她,也不必雷霆大作,当即温和许多。饭后让十三留在身边,安慰几句:“不打你,就是说说,吓着了?”
慧娘撇嘴,把头轻点几点:“嗯。”
少帅见十三少又有了笑容,人人松了一口气。这场由十三少看了少帅光屁股惹出来的气,就此平息。
姚兴献用刀刻了几个木头玩偶给慧娘,以资奖励。
慧娘一个人在时,想想萧护太厉害,就对木头玩偶吐舌头作害怕状。又想父母亲若在,自己嫁到萧家,少帅要打要骂时(她此时没想到自己顶撞人),父母亲知道岂不难过……到此打住,少帅救过自己命,生死关头还安排自己回他家。萧护爱兵如子,后来又有不顾自己保护将军们那一出,慧娘就有疑心也没了,最后得出结论,少帅是不好惹的,以后撞墙也不惹他。
为什么生气挨骂,还是不知道。
关于少帅快成心中一堵冷冰冰墙这事,慧娘安慰自己,自己报完仇一走了之。
四月底萧护补齐兵源,马也能骑了,挥兵长驱直入,要和乌里合决一死战。慧娘随他身边,连日来哄得恢复以前一半精神,披着精精神神的红披风,把被萧护吓住的那一半精神拿出来欺负张家。
张家摆出受气头模样。萧护在一旁听着乐,不管!
不到七月里打了三仗,最后一仗杀了乌里合的堂兄弟吐力根。慧娘刚好跑腿送信,快马加鞭回去报知,好让少帅喜欢喜欢。
这又是一个王储,就排名在后面。
萧护见她回来一笑:“喜欢什么?”慧娘张口要说,有人来回话:“回少帅,郡主车驾已到营门!”慧娘呆住!
半边绕不过弯来,郡主?哦,还有这么一个人。虽然自己也想过,不过她又出现在现实中,惊人!
萧护不奇怪,他是在慧娘走后接到的通报,轻弹桌角示意慧娘先别说,眼皮子半垂不垂,淡淡的:“我去迎接。”
郡主见到萧护就放声大哭扑过来,离他有三步时又抽泣着停下,慧娘心里正膈应,寿昌郡主已痛哭失声:“你,伤怎样?你别怪我,这都怪我不好。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这样的气。我和舅舅发了一通脾气,让他把姓张的全家都抓起来。舅舅未必肯,你随我喊冤去,我给你作主。”
她哭得情不自禁,又上前,萧护要避,不防衣角被郡主紧紧抓住:“我是你的人,你是我的人,舅舅怎么能这样对你,萧郎,我这一次来和你定名分,早定下来,谁敢这样对你!”
萧护觉得这一位失心疯又发作,慧娘头上却一捧冰砸下来!再一捧,是冰山倒了砸脑袋上!
她顿失面上血色,呆若木鸡。
定名分?少帅和郡主?
有什么东西从她心中走开,不但走开,还一把一把掏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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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十三的心,和少帅的心
今天的天气是不错的,心情是不好的。有郡主的哭哭啼啼,外加表错情层层上演,慧娘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大红的宫衣,一看就是宫里的新式样。红衣上,还是她雪白的脸蛋子,精致的妆容。慧娘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到一句话,美人自古配英雄。
少帅半旧浅青色单衣,可见山石般的肩头,鼓起有力的手臂。和郡主站在一起,犹如苍鹰配碧空,青松配蔓藤。
竟然怎么看怎么般配。
“呜,萧哥哥啊……”句句折磨慧娘肚肠。
慧娘在茫然麻木中,整理自己的心情。把自己心情如抽经纬丝,扯一条,是和少帅的言笑;再扯一条,是少帅战场上并肩而战;再扯一条,少帅温言款款。真是怪事,此时想不起来少帅打人,少帅凶人,全是他的好。
可是不管言笑也好,斗嘴也罢,一遇上郡主的娇痴啼声,就如晨起远山尖的岚气,异彩虽如空中飞凤般动人,但只显眼一下,就消失无踪。
重重的心事,层层叠叠出来。一件压着一件,一层裹着一层。父母亲的仇恨,少帅的前程,自己余生还有什么,郡主是可以压过国舅的人,听她口口声声说的:“全怪舅舅不好,以后不要舅舅。”
正是她三岁孩子般的口吻,把慧娘的心都听痛了。
慧娘是遇强则强的性子,只除了在萧护面前不是。如果郡主是个阴险狡诈,笑中有刀的人,慧娘也愿意和她一拼。可她这没头没脑的天真……慧娘闭了闭眼,她有一堆娇宠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必定支持她,她才这般天真无辜的千里来追求。
慧娘忧愁的想自己,她先想到的是自己小时候,一个从娃娃就抓起的未婚夫婿,在古代三从四德下,能出慧娘这种五岁就说:“这人这么厉害,去到他家里打不过他怎么办?”也算个另类。
这起源于昨日家人的小孩子们拌嘴:“翠丫儿,你再扔我身上泥巴,俺娘说了订你当媳妇,往死里打。”
“你敢,二胖子!”
“我是你丈夫,怎么不敢!”
再来封大人和封夫人对女儿的教育,是从她会记事的时候,就开口贤惠,闭口淑德。早晨恨不能温柔当早饭用,下午恭敬夫君是开胃菜。
所有的潜台词都是,你的丈夫是你终生依靠。但是,你得学会夫妻相处之道,说白了,得会在他生气的时候讨好他,在他喜欢的时候锦上添花。
过去的女子,除了个性特别另类的,大多这么过来。
出嫁要从夫!
慧娘当时还烦,看水多了恨它流长,对花久了恨它浓香。坐姿,与夫家喜不喜欢有关。喝茶,与夫家喜不喜欢有关。就差吐个口水,也和夫家喜欢与否有关。慧娘的逆反心理,就表现在看兵书习功夫,心中独自忿忿,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
值得别人那么夸!
直把慧娘看成无物。
有些话是这样的:“我的儿,你生得也算不错,嫁了这样一门好亲,要系得牢才行,”这是偶然得见的一家亲戚出于妒嫉所说。慧娘回绣楼呲牙:“他怎么不系住我?”
现在想起来,自己也有一对娇纵自己的双亲,把自己娇滴滴养着。
郡主的娇滴滴,与她的父母亲有关。
也一定是一对疼爱如珠的父母。
封慧娘先失去了一条依靠。
后来逃难,痛失双亲痛失了家,从天下直摔到云端,换成任何一个娇滴滴姑娘只怕摔趴下,慧娘撑起一腔仇恨颠覆于流离中。昨天香闺临水,眨眼黑山乌林。
肮脏满身,受人嘲笑,担惊受怕,看人脸色,还能苦苦坚持,就是她从小被训练出来尊敬的那个人萧护还在。
可怜她逃难途中,萧护是她唯一的希望,心中唯一的光明。
为见萧护费尽煎熬,好容易见到萧护,他身边多了一个衣着鲜明,美貌过人的郡主。郡主是过于天真了些,可她也是郡主。郡主摆出来正大光明跟随萧护的姿态,随便想想就明白她有家人支持。
而慧娘有什么?只有一个钦犯的罪名!
见到者,格杀勿论,再领赏银!
当时慧娘万念俱灰,欲寻萧护去说又不能,心中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