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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长剑一挥,几束火焰如离弦之箭直扑郁璘面庞,被他黑袍一展尽数收纳。百里屠苏祭出道剑,身周腾起无数剑影,整个人离地而起,连人带剑直向郁璘飞来。“你害人性命无数,犯我乌蒙灵谷,更妄图伤我至亲。我已多番警诫,今日再不能容情!”
“大人当心!”阿秦情急之际摸向腰间,才突然想起随身玉箫早在方才厮磨之际滚入床下。饶是他多年江湖行走,此时对着面前剑法无双、仿似神魔无阻的青年,仍是面色煞白。却见郁璘不避不让,双掌之中霎时已蕴起一团雷电,气势惊人地迎着剑光而上。
耳听“轰”一声巨响,雷电和剑气相击,在夜色中炸开一蓬金芒。屠苏双足踏风凌空腾挪,继而单膝点地稳稳落下,远看便如一匹低伏伺猎的豹,矫健而力量十足,玄衣下摆如在地砖上倾开一摊浓墨。
郁璘不由暗赞,丝毫不敢懈怠,再度聚力。百里屠苏迅速起身,脚下刚动,却扫见阿秦唇畔一丝浅笑。他忽地忆起焚天门最擅暗器机关,然而心念刚动便听见身后风声骤紧,似有箭羽破空之声,而面前郁璘已暴喝一声,九天之雷都仿佛凝在他掌中,隐而待发。
百里屠苏还未来得及有所应对,半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清喝:“快避开!”霍然抬头,却见陵越足御长剑飞至他身后,挥手挡去了那枚偷袭的利箭。
雷电裹挟惊风扑面而来,百里屠苏双唇紧抿,两掌平平推出,竟是凭一身内力强行去接。然而意外的是,只八年未见,郁璘的功力竟然突飞猛进,与当初在南疆落败时不可同日而语。他今夜来此本有九成胜算,眼下却一时落了下风。两人这般正面交手,百里屠苏顿感吃力,亦不敢有丝毫大意,便暗自催动体内狂煞劲力,掌心蕴出两团火光。
郁璘虽也是额露青筋,内力却雄浑不绝,顷刻间整个人都移至百里屠苏身前。陵越挥剑如云,挡开百里屠苏身后无数暗器,心中却是大惊。虽然曾随云天青四处历练,但他自问从未见过这样决绝的战法,浑似要豁出命去。
百里屠苏多年未曾催动身中煞气,此番情急之下使出,一时无法自控,只觉心头悸痛难耐,浑身灵力都在体内乱窜,支撑得片刻,手上已渐渐松了力道。郁璘见他蹙眉强忍,眼露得意之色,低喝一声“受死吧”,两手已死死扣住百里屠苏腕上脉门。
武人脉门受制无异送命,百里屠苏只觉一阵凉意直窜背脊,心道不妙,下一瞬却觉身前雷电劲力蓦然消失,而郁璘如同被人当胸一击般,重重向后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竟是他自己强行将功力悉数收回。
百里屠苏捂着发痛的心口,以剑柱地,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守在一旁的阿秦惊呼一声抢上前去,却被郁璘用力挥开,郁璘以手肘撑起半身,不可置信般死死盯住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不知郁璘因何收手,方欲上前,已被陵越伸臂用力托住下肋。屠苏猛地回头,看陵越满脸担忧,紧绷的心弦却放松了些许,深吸一口气道:“你来作甚!”
“先离开这里!”陵越低声道。并指一挥,剑身平平停在脚边,“敌众我寡,不可强抗。”百里屠苏亦知自己伤重无力,此地不可久留,点点头,任陵越扶着他踏上剑身御风而去。
“给我追!”阿秦抬手喝令,数十手下齐齐持刀追出。他低头看向颓坐在地的郁璘,心中竟是又惊又怕,他习惯那个霸道狂妄、强大得仿佛逆天的男人,而不是如眼下这般怅然若失,却又深情宛然。
阿秦闭上眼,听见随风飘来的一句低喃,如唇齿间最温柔的叹息——
“太子……长琴……”
“你……”陵越头一次带人御剑,紧紧盯着前方目不斜视,丝毫不敢分心,“你怎么样?”
百里屠苏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倒像是已经习惯一般,咬紧牙关,将头抵在他的后肩上。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并无大碍。”
然而饶是身侧疾风呼啸,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还是钻入鼻中。陵越听他语气强忍,不知何故心头腾地火起,自然端出了平日训斥弟妹的架子,沉声道:“你在流血,这也叫并无大碍?”话音刚落,便感到百里屠苏手劲渐失,身体愈加无力地靠在他背上,陵越扣住他的手,问:“伤在何处?”
百里屠苏声音轻如回风,鼻息却深重地擦过陵越颈侧,“手臂被暗器刮伤,无甚要紧。但我内息不稳,怕是……不妥……”
陵越心头一沉,甚至可清晰地听见他牙关打颤的声响,握在掌中的手灼如热炭,指节泛白,显是正极力忍耐。陵越心知不可再耽搁,恰望见前方有一片密林,便收缓剑势,稳稳落在地上。
双脚刚一沾地,屠苏便无力自持,膝下一软险些栽倒,幸而陵越眼明手快托了他一把。百里屠苏抬头看了他一眼,借力稳住身体,盘膝坐于地上,双手结印闭目运功。然而只那一眼,借着轻薄月色,陵越已看清他眼底有如血红光。
陵越心中蓦然一动——倒并非觉得凶煞可怖,只莫名感到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然则不待多想,他又看见屠苏不着衣料的臂弯正血流如注,看来伤口不浅。陵越有心上前相助,却见屠苏身周隐约笼着一层焰光,却是先天护体灵力正在流转。
陵越心知此时不可贸然相扰,便在周围捡了一些枯枝枯叶堆在一起,取出火折子点燃,坐在一旁静静看他。火红焰光中,屠苏黑发玄衣如墨,面色却苍白似雪,整个人看上去清冷干净,又剑意凛然。
陵越抱着手,看着屠苏因痛苦而深皱的眉,浑不知自己眉心也纠结出一道川纹。那些口耳相传的江湖往事此刻又在脑中回响,百年前曾大破翻云寨、独战孤魂双剑的英雄侠少,与今夜刀林箭雨中孤身迎敌的青年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篝火毕啵炸响,在静夜里听来格外分明。半晌,百里屠苏才睁开眼,他额头鬓角俱是冷汗,点漆似的眸子里血色仍未褪尽,气息却平稳了些许。他抿了抿发白的唇,拾起脚边的剑就想站起来。
“不忙,你先包扎伤口。”陵越出声阻道。
百里屠苏这才恍然忆起,低头瞥了一眼左臂上的箭伤,动作熟练地撕下衣摆一段布料。陵越踏着一地落叶走到他身边,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瓷瓶,道:“暗器上多半淬了毒,凡事还是谨慎些好。”边说边将白色药粉倒在他皮肉绽裂处,抬手运起五色辉灵疗伤术法,将自身灵力灌注于他伤口。
“小伤罢了,无需劳烦。”运功未完,百里屠苏便缩回了手,眼神闪烁不定。
陵越心中微感无奈,只得收回手道:“血已经止住了,伤未见骨,休养两日便好。可惜我修行尚浅,若是师父在此,当可立时痊愈。”
“你天生慧根,习武进境已远超旁人,不必妄自菲薄。”百里屠苏低声道。他将布条在臂上一圈圈缠紧,然后用牙咬着一端草草打了个结,陵越看他动作不便,几番想上前帮忙却又觉不便插手。
待处理完伤口,百里屠苏已是满头细汗,放松身体靠在背后树干上,长出了一口气。
陵越与他相对而坐,夜风细细拂过,头顶树叶窸窣作响。静了片刻,陵越问道:“恕我冒昧……你与焚天门究竟有何仇怨?不知我可否相助?”
百里屠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唇微掀,似是在斟酌言辞。随即,他移开目光,状似平淡地说:“此事说来话长……况且其中尚有隐情,暂不能相告。只是焚天门豢养妖物害人性命,我断不能容他继续作恶。”
陵越点了点头。忽而心中一动,问道:“对了,先前我房门外被人设下了结界……是你来过?”屠苏见他知晓,也不欲隐瞒,微微颔首默认。
陵越眉头微扬,诧道:“如此说来,那些人的目标真的是我?但不知所图为何?”
“那晚你在白马寺外被妖兽袭击,也是焚天门所为。”百里屠苏道,“云前辈可曾说过,你先天灵力极强?”
“师父说过。”陵越心中一沉,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看来我屡次遇险,是因为体内灵力遭人觊觎,莫非他们是想……”
百里屠苏轻轻吁了口气,淡声道:“定是做有违天理之事。”
陵越一时默然,此事虽来得突然,但他向来心性沉稳,也并未感到害怕。陵越沉吟片刻,抬手抱拳,微微一笑道:“多谢。”屠苏摇了摇头,道:“我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陵越只道他几番出手相救是因与云天青颇有交情,当下并未多想,又道:“不过……容我多言,焚天门在洛阳根深蒂固,势力庞大,绝不易与,你一人前往未免太过轻率。”
百里屠苏一手搭在膝上,低着头道:“我知道,今日是一时情急。”
陵越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百里屠苏神色骤变,伸手按住心口,手中长剑咣当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陵越起身大步抢上前去,然后话刚出口,却被百里屠苏用力推了一把,“别、别靠近我!”
那一下劲力大得惊人,陵越竟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百里屠苏扶着树干借力想站起来,终因功体大乱力气流失,双手撑着地面单膝跪倒,老树被他摇得满树叶子哗啦啦垂落。陵越下意识地想去助他,然而脚步刚动,却见屠苏一把抓起长剑横在身前,哑声道:“别过来!”
陵越又惊又疑,他不明白百里屠苏分明痛苦万分,为何一脸戒备疏离之色。然而在屠苏眼中,透过熊熊燃烧、几欲摧毁他所有神智的光焰,依稀看见的是少年时那场毕生难忘的比试,他怕极了陵越接近自己,更怕自己控制不住身中煞气,将生平最亲近之人重伤剑下。
别过来……你别过来……
百里屠苏攥紧了胸前衣襟,顷刻间已是汗流浃背,他口中无意识地低喃着这一句,直觉浑身煞气随时便要破体而出。意识混沌间,按着地面的手深深陷入泥土之中,然而下一刻却被人拉了出来,用力握住。
“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