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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说话,率先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要抬手推门,突然间听到身后椅子被带倒的声音,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声巨大的闷响。
我转身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肝胆俱裂,心惊胆战,飞快奔过去,托起赫连意的上身,拼命摇晃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恐慌:“老师,你醒醒,你怎么了这是?!老师!”
我马上掏出手机打急救车,又打给白茅,说老师昏迷不醒。
白茅估计没走远,不出半分钟功夫他便跑了回来,一见这阵势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蹲下身体先摸赫连意颈动脉,又俯身将耳朵贴在他胸口上听心音。之后又马不停蹄做按压,口口声声呼喊着:“赫连意你要是就这么去了,我就跟定你了!”
我一听这话,又见白茅失态焦急的表情,意识到情况不同寻常,赫连意有生命危险!
急救车的来到吸引了无数围观群众。医生挤进茶社,先给赫连意做了心电图,白茅一把抢走:“室颤!快他妈除颤!!给我设备,都给我滚远点!”
“砰”
赫连意身体抽搐了一下。
白茅丢开机器,继续胸外按压。几下过去,赫连意皱眉屈鼻,哼哼唧唧地清醒过来。
白茅马上停下动作,大声呼喊:“赫连意!醒过来没有?!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心急如焚,迫切期待他能回应我们一句。
赫连意开始喘气,脸色惨白,缓缓睁开眼睛,痛苦地扫视我们,转而又闭上。
医生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担架,随即送到了附近的鼓楼医院。
被安排住进监护室后,他已完全清醒,但仍虚弱。
我们在医生办公室听取病情汇报。恰巧遇见了白茅的同学。
“学长的室速多久了?”赵医生问,“以前也经常发作晕厥吗?!”
我思索了一下,回复:“前几天发作过一次,不过几分钟就缓解了。”
白茅继续说:“他出过车祸,伤了右冠和右室,伤得不轻。抢救及时才保了命。此后反复出现心动过速和心绞痛。最近可能是劳累导致室速转成了室颤。”
“没错!”赵医生回应着,“这就解释通了,超声报告与其对应。不过,这…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白茅双眉紧锁,思考着:“若是反复发作室颤,就像今天这样,真是太险了!他…今天差点就去了…”
“我不该对他发脾气,我…真是失去理智了!”白茅揪着自己的头发,后悔莫及,“我也是最近忙过头了,急着想求他帮忙,你不知道,医院面临三甲评审,科室又重新组建,他是大头,却一直没有上班,剩我一人,捉襟见肘啊!”
赵大夫安慰他:“我了解,果然为难你了。要不,你跟学长商量商量,安个ICD吧,他以后出门,你们也好放心。”
白茅一拍大腿:“对!我也想到这个办法了!只不过…不知道他同意不同意。”
再次走进CCU时,赫连意已经恢复常态,生命体征也都平稳,脸色也缓过劲儿来。
白茅悻悻地走过去坐了下来,支吾半晌:“赫连,对不起!”
赫连意仰靠在病床上,鼻子通着氧气,微微愁眉,低声问道:“是不是要安ICD?我…我同意了。”
白茅和我一同抬起头,难以置信。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虽然发作概率极小,但是风险太高,我们,承受不了啊~”白茅小心翼翼地讲着。
我此刻痛心疾首,虽然不甚了解,但或多或少知道室颤是最要命的心律失常,而防止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最有效安全的方法便是安置体内除颤仪。
“装一个吧,万一你们这两个臭脾气的崽子再对我发火,我可招架不住啊~”赫连意咧嘴笑了起来,频频奚落指责,“被你们气死,死而有憾哦~”
我瞪瞪白茅,蔑视万分:“就是就是,人家现在是代理主任,说骂我们一顿就骂一顿喽,说我乳臭就是乳臭,说我未干就是未干,说我恋师癖我就是恋师癖,哪轮得到我反驳啊~”
白茅咬牙切齿,暗攥拳头:“唐棣,你给我放老实点!”
我赶快趴到赫连意身上,佯装可怜:“哎呦~老猫又发威~吓死我这小屁孩了~”
赫连意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嬉闹。我凑过去说:“老师,削他!把他削蒙削傻,削掉裤衩!”
白茅一跃而起,抄起椅子横冲直撞就奔过来,我吓得赶快逃跑。
安置ICD也算是个微创手术,由鼓楼医院大主任亲自操刀。他听说北方有名的心脏界委员自己跑到南京,还非要挨一刀,便立刻要求亲自上阵。
术后他还得意洋洋地调侃赫连意:“怎么样,赫连兄?以往都是割别人,今天换自己挨宰,滋味不好受吧!”
我心想你这泼皮,不嘱咐两句,偏要说说些乌七八糟的废话。
赫连意也不恼怒,跟着自我嘲讽:“我是想宰别人一辈子呢,可惜自己的心脏不给力啊!不过有老吴你亲自上阵,我这心脏不服也不行啊!”
众人围在一旁,都哈哈大笑起来。
吴主任转而收敛眉目,严肃认真地跟赫连意说:“话说回来,像我们这个年纪,你这身体可算是太差劲的,人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你这可好…”
“我不是一朵花,我是个布娃娃!”赫连意打趣,“我争取早日变成钢铁侠!”
赫连文燕在一旁询问赵医生关于康复的问题,能看得出,她太在乎这个脆弱又刚强的兄长。
住院期间都是文燕姐亲自做了饭菜送到医院。有时他们一家三口跑过来,让沉闷的病房多了几丝生机。
文燕姐的千金叶纤纤刚刚五岁,明眸善睐,活泼可爱,仔细看与赫连意有几分相似。
文燕姐把水果放到柜子里,捧了一堆橙子分给我和白茅吃。转而又召唤着自己的女儿:“纤纤,快从舅舅身上下来!”
我一看,小女孩自己脱了鞋爬上病床,一口一个“舅舅”,挤进赫连意怀里就不肯下床。
赫连意术后第四天,胸壁上的伤口恢复良好,不过理应避免大幅度的拉扯动作。但是,当他疼爱的外甥女与他近身亲昵,他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口,侧身给小女孩腾出个地方,还掀起被子让纤纤藏在里面。
赫连意笑眯眯地对蒙在被子里的纤纤说 :“纤纤不想让妈妈发现哦,那就快藏起来~”说罢还伸出手指“吁”了一声,禁止文燕姐张牙舞爪。
我到现在才发现,赫连意是个超级喜欢孩子的男人,他对待孩子不光有耐心,还有对策,无论是内向型的如白茅的千金,还是外向型的如纤纤,他都能把她们哄开心,让她们喜欢上自己。
嬉闹中,赵医生推门进来,见赫连意床上有个鼓鼓囊囊、不断蠕动的大球,便睁大眼睛表示惊讶不解:“学长…这是…”
赫连意拍拍棉被,小声说着:“纤纤,快出来吧,医生叔叔来喽~”
纤纤钻了出来,左瞧右看,还没看清楚便被文燕姐揪了出来:“舅舅要换药啊,你在里面捣什么乱。”
赫连意重新躺好,解开病服扣子,渐渐露出自己瘦削白皙,伤痕累累的胸口,对赵医生粲然一笑,说道:“小赵,又麻烦你了。”
赵医生仔细消毒伤口,敷好纱布,说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这时纤纤凑过去看看赫连意身上的纱布,又看看赵医生,不明所以。
“纤纤,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啊?!”赫连意边系扣子边问纤纤,“要不要做医生?!”
纤纤翻翻白眼,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嘛…如果长大后我是个女生,就做医生;如果长大后我是个男生,就做工程师!”
我们几个大人相视片刻,哄堂大笑起来。赫连意更是乐得开怀,抱着纤纤亲个不停,爱不释手。
我看着赫连意眉欢眼笑,前所未有的纵情娱放,心里忽然踏实许多。我一直以为最糟糕的情况是他拒绝我,现在发觉,原来最令我难过压抑的却是某些事情给他带来的不愉快。
后来我想,我所期待的,无外乎两件事,一是他能够安康体健,二是他永远幸福快乐。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两件更让我在意的事了,与他的健康快乐比起来,他的事业学术,乃至他的功名利禄,都显得微不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山复整妆,明灼天南
一周左右时间,赫连意康复出院。
由于白茅同志再三央求,赫连意同意提前离开南京,返回工作岗位与白茅共同管理新组建的心脏科。临行前,我们宴请鼓楼医院心脏科吴主任与赵医生,感谢他们对赫连意无微不至的关照。
“咱们这回也算是中国心脏界的南北对话了!”白茅起身为在座的主任、医生们倒酒,“这北有赫连意,南有吴家昌,中国心脏事业蒸蒸日上啊!”
白茅这人我是太了解他了,他有时耿直刚正、仁民爱物,有时呢又世故圆滑、溜须拍马,甚至笑里藏刀、上屋抽梯的事他也能办得出。他的话真真假假,我与赫连意自然一下就能分辨出黑白明暗,但是外人就不同了。
“我以茶代酒,”赫连意喜笑颜开,起身向吴主任敬酒,“先敬吴主任,感谢他没把我扔在南京,让我还能完整地返回T市!”
吴家昌张嘴哈哈大笑了两句,端起酒杯说道:“过奖了!过奖了!这留不留在南京,还不是看你自己的造化。你这病到了哪里都是要装ICD的,我们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赵医生又起身对我们敬酒,我怕自己喝醉无法照顾赫连意,便推脱酒精过敏,不能饮酒。吴家昌把筷子一放,皱眉质问我:“是么?哪诊断的?有循证医学根据么?是基因突变引起的?做过基因测序来确定它的多态性吗?!”
他的一连串疑问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又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我当场被噎得吞吐困难,一个仰头,干了!
吴家昌笑言:“这就对啦!看你小子生龙活虎、人高马大的,要真是对酒精过敏,那岂不是外强中干了啊!”
激将法一出,我果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