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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抗全球同质化的本土力量,也以“差异”、“特色”为契机,在全球不断复活“传统性”、“异域性”和“民族性”,它们也是国际市场上的畅销品:到处都可以尝到中国菜,欣赏到非洲的原始艺术和第三世界的电影、小说,各种新浪漫主义、怀旧主义盛行。全球资本主义的逻辑正是通过承认“差异”和“他性”,重新满足各地的“传统”自恋感,甚至有意制造文化群落之间的冲突来实现其目的的。从这一意义上说,“儒家精神”的确推动了资本主义,但不是因为儒家精神解决了西方资本主义世界难以摆脱的“弊病”,而是资本主义巧妙地利用了“儒家精神”这样的民族性口号来作为它们向地方渗透的工具。所以,“儒教传统”已经成了资本主义“以义制利”的遮羞布。在这里,“民族性”、“传统”不过是消费主义的点缀,其背后掩盖了更加微妙、隐蔽的权力关系。阿帕杜莱(Arjun
Appadurai)就指出,民族性——这个曾经装在瓶子里的区域性妖怪——现在已经成为一种全球力量,民族性认同与想象现在已经成了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有力武器〔24〕。儒学话语不过是“全球资本主义下关于权力的话语”,“儒学的‘核心价值观’与全球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相嫁接,在世界‘文化中国’中得到重新肯定,这是全球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目标作用于地方的又一实例”〔25〕。
结语:阐释中国的焦虑
黑格尔曾经说过,凡是属于精神性的东西都离中国人很远。但在中国人的自画像中,我们看到,最值得骄傲的就是中国的文化魅力和精神价值,在中国人的意识深处恰恰是西方仅仅属于物质和技术,而只有东方才更具精神气质这样的反黑格尔意识。所以,不管是对抗西方、迎合西方、超越西方还是拯救西方,法宝都是中国那古老而神秘的文化传统。然而,吊诡的是,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要赶英超美,穷追西方的现代性不舍呢?实际上,我们虽然还未完全现代化,却早已把西方人曾经深恶痛绝之的工具理性、价值沦丧、生态破坏等等“现代性病症”统统都学到手了。现代化既然是一条“他者化之途”,那回到天人合一的安全套里,就可以避免像艾滋病这样的西方“现代性病症”吗?
1935年,林语堂先生在《吾国吾民》中就提出这样的“难题”:谁来做“中国的解说员”?阐释中国并非易事,我们无意完全否定前文所提到的“自塑中国形象”。中国人对自我形象的描绘也犹如一条“变色龙”,而如何保持清醒、平和、真诚的态度来描述自己的民族、国家与人民,至今仍然是林语堂留给我们的问题。认识自我并不容易,在情感与理智之间,在欣赏与批判之间,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在对祖先的自豪与对西方的羡慕之间,在利益与文化之间,在意识形态与科学观察之间……常常难以平衡。“也许中国人与外国观察家相比更缺乏一种应有的冷静公正的态度。……他的灵魂里正在为这样一种斗争所撕裂:即两种对立的忠诚之间的斗争——对古老中国的忠诚,一半出于浪漫,一半出于自私,以及对开明与智慧的忠诚,这种智慧渴望变革,渴望将所有那些腐败、堕落、干枯或者发霉的东西一扫而空。……要避免这两种极端,实在是一件很棘手的事。”〔26〕
杜维明先生有一句话说得很好,面对西方,我们应该“以不卑不亢的胸怀、不屈不挠的志趣和不偏不倚的气度,走出一条充分体现‘沟通理性’的既利己又利人的康庄大道来”。我们不以仰视的目光来神话西方,抹煞民族文化,从而滑入民族虚无主义,也不应以俯视的眼光来丑化西方,动辄将西方文化视为“资本主义的”、“腐朽的”玩意儿,陷入极端民族主义和自我中心主义的泥淖。历史证明,中国人曾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理性的态度是以平视的眼光来面对西方,提倡“文明对话”(Dialogue
of
Civilizations),相互尊重,相互承认。仰视西方往往孳生片面认同、迎合殖民者的口味的毛病,形成以己为耻、自我怨恨、自我贬损、自我谴责的奴隶心态,进而以自我丑化的方式向西方人投怀送抱,主动制造“被看”,加深了西方对中国文化的误解。俯视西方则往往过度丑化西方,甚至制造“西方威胁论”,动辄以“西方霸权”为借口,不加检省地美化自己的“传统”,易耽于文化自恋,并将一切问题转嫁给“西方”,而且过度张扬民族主义又恰恰成为西方“妖魔化”中国制造“中国威胁论”、“文明冲突论”的口实,同样不利于世界认识真正的中国形象。惟有平等对话才能加深相互的认识与了解。费孝通先生在1990年提出,文化之间应该“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四句话后来被国际学者广为引用,充分表达了当今世界文化对话中所应有的健康心态。只要能够正视历史,拥有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的眼光和气魄,我们必将摆脱自卑、自大、自恋的文化心态,树立起自强、自明、自信的中国形象。
注释:
〔1〕参见(英)雷蒙·道森著:《中国变色龙》第一章:“变色龙:欧洲人眼中的中国”,常绍明、明毅译,时事出版社1999年版。周宁先生在《书屋》杂志上发表的一系列有关文章,为我们认识“西方人眼中的中国形象”提供了深入具体的分析。
〔2〕(美)刘易斯·科塞著:《理念人:一项社会学的考察》,郭方等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251~252页。
〔3〕〔7〕参见(美)史景迁著:《文化类同与文化利用》,廖世奇、彭小樵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97~98页。
〔4〕陈季同著:《中国人自画像》,黄兴涛等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6~37页。
〔5〕辜鸿铭著:《中国人的精神》,黄兴涛、宋小庆译,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83页。
〔6〕虹影著:《英国情人》,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10月版,第183页。
〔8〕(英)戴维·莫利、凯文·罗宾斯著:《认同的空间》,司艳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00~206页。
〔9〕(美)萨义德著:《东方学》,王宇根译,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142页。
〔10〕周蕾:《看现代中国:如何建立一个种族观众的理论》,载张京媛主编《后殖民理论与文化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11〕参见戴锦华、陈晓明、张颐武、朱伟:《东方主义与后殖民文化》,载《钟山》1994年第1期。
〔12〕(美)李希光、刘康等:《妖魔化中国的背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79~202页。
〔13〕李健鸣、黄健中、孔民:《〈红高粱〉获得金熊奖侧记》,载《大众电影》1988年第4期。
〔14〕参见(日本)竹内好:《何谓现代——就日本和中国而言》,载张京媛主编《后殖民理论与文化批评》,第444~474页。
〔15〕林语堂著:《生活的艺术》,越裔译,见《林语堂名著全集》第21卷,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53页。
〔16〕转引自施建伟:《林语堂传》,十月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405页。
〔17〕杜维明:《“文化中国”精神资源的开发与创建》,载《东方》1996年第1期。
〔18〕(美)柯文:《变动中的中国历史研究视角》,载(香港)《二十一世纪》2003年八月号,总第78期。
〔19〕(美)亨廷顿著:《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周琪等译,新华出版社1998年版,第129页。
〔20〕参见康晓光:《中国需要文化民族主义》,该文为作者在2004年1月10日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上的讲演稿。
〔21〕参见杜维明:《东亚价值与多元现代性》,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版;王元化、李慎之、李泽厚、杜维明、梁燕城等:《崩离与整合——当代智者对话》,东方出版中心1999年版。
〔22〕〔25〕(德)德里克著:《边界上的孔子:全球资本主义与儒学的重新发明》,见氏著《后革命氛围》,王宁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50、260页。
〔23〕杜维明:《继承“五四”,发展儒学》,载《读书》1989年第6期。
〔24〕(美)阿帕杜莱著:《全球文化经济中的断裂与差异》,载汪晖、陈燕谷主编《文化与公共性》,第541页。
〔26〕林语堂著:《中国人》,郝志东、沈益洪译,学林出版社1994年版,第25~26页。
天下辨夷狄:晚清中国的西方形象
? 周 宁
晚清七十年,神州内乱外患,国人心目中的西方形象,人鬼难辨,或强盗行径犬羊心性,或政教修明人伦美善,乍明还暗。办洋务、通夷情,无诚意而有敌意;拒洋药、排洋教,分不清轻重缓急;朝野媚夷艳夷鄙夷仇夷,各走极端。晚清中国的西方形象,飘忽不定,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某种知识上的进步,如西学渐渐普及;但更多是充满猜疑的想象,异想天开的套话。观念是有惰性的,人们认识世界,往往不是出于所谓的客观实情,而是出于某些深植于社会文化无意识中的原型,例如那些关于远国绝域夷狄番鬼的传说,即使在洋货充斥市场、洋人杂处城乡、洋船洋炮打开国门后,在坊间朝廷,这些观念依旧流行……
一
1876年12月1日傍晚,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