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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其后的是尹陵带笑的声音,他说:“各位身上是一碗水,可不要洒了哦。”
……人渣。
他却轻笑:“绿腰最好看的就是这俯身,过几日便是陛下生辰,姑娘们可要好好努力。”
谢则容生辰?
碧城一愣,悄悄看洛薇。果然,她原本已经面如土色时刻要倒下来的模样,这会儿却陡然咬紧了嘴唇,撑着发颤的手闭上了眼,咬牙坚持了下来。
时间一分分流走,不知过了多久,碧城的脸上已经充血得要炸裂开来,尹陵终于开了口。
他说:“下来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从横木上挣扎起身。当然,洛薇是宫婢扶着才勉强站起来的。
尹陵道:“都蹲下。”
他让蹲,自然得蹲。碧城小心翼翼地弯下身抱住了膝盖,忽然,腰腹间划过一丝刺痛——
“啊——”
舞殿之上陡然响起一阵尖锐的j□j,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看到洛薇重重栽倒在了地上,惨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琳琅珠钗叮叮当当砸在地上,狼狈得像是被人从高楼上丢下来地一般……
她在地上弓身蜷缩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尖锐的叫喊要把整个舞殿洞穿一样——
“公主不是要学绿腰么?”尹陵轻缓的声音响起,“微臣觉得公主方才做得很好,还请公主再坚持下,莫要辜负陛下的期望。”
“尹陵……你……”
“公主很美。”尹陵轻声道,“那么美的公主,非常、非常适合绿腰的。”
这局面,没有人预料到。
碧城已经缓过那一丝疼痛,站起身来愣愣看着尹陵。
那只幺蛾子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声音诚挚而憧憬,可是,他眼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他的眼里露骨地流露着的,是满满的恶趣味。
而且很显然,他还意犹未尽。
正文 生辰八字
公主很美,很美的。
尹陵的话轻柔无比,一字一句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碧城愣愣看着他,一时间无法揣测,他究竟是不是和洛薇有旧仇?否则怎么……
显然,洛薇没有瞧见他的神情。因为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当真认真地、艰难地弯曲了身子,哆哆嗦嗦抱上了她的膝盖。
尹陵微微笑了,轻道:“所有人,站起来。”
碧城看在眼里,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下。在这世上,如果还有比得罪朝凤乐府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那么只能是——得罪尹陵。
幼徒们经过刚才的缓和都已经彻彻底底地活了过来,此时此刻再要站起来容易得很。
可洛薇……
碧城几乎要同情洛薇了,她原本就已经满头大汗,浑身颤抖,这会儿再站起身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她颤颤巍巍扶着身旁的宫婢稍稍站直了些,艰涩抬起头来看了所有人一眼,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尹陵身上。
尹陵朝她笑了笑,道:“难为公主了,我朝凤乐府家的姑娘向来不识礼数,不过胜在容貌出众,琴舞皆通,最重要的是年纪小,公主不论年岁抑或容貌……哎呀,请恕微臣僭越了。”
……
这下,是个人都听得出尹陵话语里的嘲讽了。
碧城细细咀嚼他话里的“不识礼数”几字,忽然明白了他这一出是为何,他居然是为了之前殿外的事替她们出气?
洛薇的脸色终于黑了,她用力喘上几口气,咬牙切齿:“尹……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尹陵俯身款款行了个礼,笑眯眯道:“公主年纪不小身姿僵硬,为何不改学诗书礼仪?”
“你……”洛薇咬牙,“倾城绝色又怎样?还不是祸国乱民的狐媚子!你身为燕晗乐府执事,竟以此为豪,当真另先人蒙羞!”
“哦。”尹陵轻应。
良久,他才凉飕飕笑出几声:“狐媚子又如何,陛下喜欢,自然封妃。而你,”他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低缓道,“永远是公主。”
而你,永远是公主。
一击,绝杀。
干脆利索的尹陵特色。
洛薇彻彻底底阴沉下脸来,眼里已然是满满的肃杀之意。她狠狠拽下脸颊边摇摇欲坠的一支步摇,颤抖着手狠狠砸在了地上:“来人!把尹陵拿下!”
尹陵一动不动,眸色如秋夜月下的湖面,波澜点点。
殿上,洛薇带来的宫人已经蠢蠢欲动,缓缓朝尹陵围剿过去,谁知还没碰到尹陵的一角衣袂,便被映柳生生挡下——
“公主三思!”映柳冷道。
“你算什么东西——”
映柳沉道,“公主,同是女子,映柳只是想劝公主一句,陛下前脚才走,公主若是此刻与尹大人为敌,怕是会触了陛下霉头。”
“你!”
“公主,莫非没有想过,为何陛下会在这时候与大神官一并驾临朝凤乐府么?”
“你什么意思?”
“公主是聪明人。其中利害,想必不用映柳明说。”
洛薇哑口无言,阴沉的脸色渐渐凝固在脸上,却没有再度扩大。高扬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好一阵子,终于缓缓地、无力地垂了下去。
“公主……”宫婢中有人担忧地上前想搀扶,却被她一手挡开。
她深深吸气,冰冷的目光扫过殿上的每一个人,到末了,狠狠挥袖转身,大步走开:“回宫!”
“微臣恭送公主。”
在她身后,是尹陵淡得像水一样的声音。
这一出,当真是精彩得让人瞠目结舌。碧城看这一场大戏看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目送洛薇离开了舞殿,一转身,撞上尹陵温热的腰腹。
“……”
“疼不疼?”尹陵的声音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好似刚才这一切都是梦境一样。
“……疼。”碧城摸了摸肚子。
尹陵伸出手戳了戳:“小小年纪,弱死了。”
“……”
“来,先生带你们去偏殿,我们从最基础的基本功练起,今日课业不毕,伙食减半。”
偏殿?基本功?
司舞幼徒们相互看看,许久才迟疑着跟上尹陵的脚步。除了碧城。
碧城站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
片刻之后,是尹陵不耐烦的声音:“小越,你还杵着做什么?”
碧城愣了半晌,问:“最基础的基本功……那我们刚才练的是什么?”
尹陵眨眨眼,温声道:“刚才,有练过什么吗?”
碧城:“……”
的确,没有练过。
……一丁点也没有。
*
一日的基本功,司舞幼徒都瘫在了地上,等到晚膳时辰,所有人都恨不得用爬的滚去就餐。不过,碧城并不在这所有人之列,也许是因为小越这身体常常劳作,等到夜晚的时候,她还留着几分力气,可以比较体面地蹒跚回房。
夜j□j临的时候,苏瑾在床上已经烂成了一滩泥。
碧城勉强存活,趴在窗棂上看外头的月亮,看着看着,越看越清醒。
夜晚到半央的时候,有笛声传来,那笛声很近,似乎只有数墙之隔,夹在晚风的呼啸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中,悠扬如同夏夜梦境。
三更半夜的……是谁这么闲情逸致?
已经有过一次惨痛的经历,碧城并不打算贸贸然出去,只是那笛声仿佛有意作对似的,时远时近,时长时短,吹得人心烦意乱。
——睡觉!
碧城恶狠狠扯过了被褥,捂上耳朵,闭眼入睡。
居然还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那笛声……俨然已经近在咫尺了。
碧城揉揉眼睛,终于还是没能压抑住心头的暴躁,披上衣衫出了门。
屋外月色正好。她借着浅浅的月光依稀可以瞧见青石的道路蜿蜒曲折,就在院落里,最高的树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树干上,晃着两条腿,吹着一支舒缓的小调。
她磨磨蹭蹭挪到树下,仰起头看着那身影,隐隐约约可以认出来,上头是个少年。
笛声微微一滞,最终停了下来。
“怎么才出来!”恼怒的少年音。
碧城一愣:“……我为什么要出来?”
“放肆!”
“……”
上头何人?
碧城的疑惑在少年跳下树干的时候才得以解开:三更半夜扰人清梦的,是那个凶巴巴的“沈小公子”。
他手里拿着个笛子,身上依旧穿着一身神官府那身大刺刺写着“我非凡人”的纯白宽袍,满脸的嫌弃。
“若不是师父让我喊你出来,我才懒得理你。”
“……你就用吹笛子喊我?”
“不然你想怎样?”
“……我要是不出来或者睡着了呢?”
沈小公子高傲抬头:“你够蠢了!一个时辰了才出来,如果你不出来,那就蠢死算了。”
“……”
“还不快跟我走!”
“……”
碧城瘪瘪嘴,缓缓跟上他的脚步。
这沈小公子,当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可爱的地方。
要见大神官,碧城的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忐忑的。好在夜色掩去了许多东西,她步步跟着沈七深小公子,在乐府里弯弯绕绕一路朝着姜梵所在的地方前行。
路很长,心也有些乱。
沈七停在一个院落前的时候,碧城悄悄回头看一眼,默默地替来时的路小小哀悼了下。因为它们已经从她脑海里抹除了。
沈七把碧城带到院落门口的时候就没有再继续前进,碧城一个人走进院落,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往里面走,片刻之后,终究是见到了那个人。
院落中有个花架,不知名的花盘根错节缠绕在架上。
月色中有一人,白衣银发,宽袍被风吹起一丝丝弧度。
大祭司,姜梵。
碧城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屏息看着,好久,才终于踏出了第一步。